那黑衣男人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他,眼中的寒意似乎能結成三尺冰。
他好像並沒有聽到墨白說的話,慢慢地舉起了右手的襁褓,越舉越高。
墨白的一顆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兒。
他緊張地盯着那個小小的襁褓,大氣都不敢喘。
雖然他抱着小黑回來不過短短半天的功夫,可是這小東西軟軟暖暖的靠在他懷裏,已經不知不覺地融化了他那顆堅冰般的心。
他現在已經當這條小黑狗是心肝肉一樣的疼着了。
這黑衣人要是敢傷了他的小黑,他一定會將對方剁成肉醬,毫不留情,絕不猶豫!
「把小黑放下,我就放你離開,我保證你會毫髮無損地離開,如果你要是膽敢動它一根狗毛,我就把你剁成了肉醬去餵狗!」
墨白冷冷地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說話,語氣中的威脅森然必露,眼中殺機迸現!
他是認真的,可不是隨便說着嚇唬人的。
他連剝皮都可以不眨眼,剁成肉醬又算得了什麼。
就連站在他身後的若水,都感覺到了他鋒芒畢露的殺機,忍不住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好像又回到了她第一次看到墨白的情景,就是那種殺機凜然的感覺。
當時她站在山腳下,仰望着山頂上的兩個人,一個是墨白,一個是小七,二人遙遙對峙。
墨白一襲白衣獵獵飛舞,就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寶劍,鋒芒畢露,散發出來的那種氣勢和光芒讓人不敢逼視。
她當時不知道此人是誰,卻情不自禁地為小七捏了一把冷汗。
這是一個極為強大、極為可怕的對手!
現在這種感覺又再次出現。
若水知道,墨白是真的動了殺機。
她怔怔地看着那個高瘦的黑衣人,眼中神色複雜異常,牙齒咬住了嘴唇,有一句話想要衝口而出,又被她強自忍住。
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變得死寂沉沉。
三個人誰也沒動,更沒有人開口說話。
黑衣人右手高高舉起,托着那個襁褓,眼珠轉都不轉,整個人就像是個木頭雕的一樣。
墨白則屏着呼吸,眼睛也是眨都不眨地盯着黑衣人手中的包袱。
若水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突然,黑衣人動了。
墨白的瞳孔猛地收縮。
只見黑衣人空着的左掌揚起,一股勁風忽地捲地而至,墨白不敢大意,凌空一躍,已經避開了那股凌厲的掌風。
掌風余勢不衰,直奔帳門,狂風捲起帳簾。
墨白一愣,他現在才反應過來,那黑衣人的目標壓根就不是自己,而是帳簾。
他好端端地掀帘子做什麼?
這個疑問在他心裏剛剛升起,就聽到那黑衣人冷叱一聲:「你和你的狗,出去!」
話音未落,黑衣人手一揚,手中的襁褓登時向外飛出,穿過揚起的帳簾,直向遠處落去。
「居然是你!」
黑衣人一開口出聲,墨白登時聽出了他的聲音。
他氣急敗壞地大吼一聲,身形像離弦的箭一樣射出,直追飛向遠處的襁褓。
他生怕小黑狗有失,將輕功施展到了極致,腳下跑得比閃電還要迅速,終於在襁褓落地之前趕到,伸出雙臂,穩穩噹噹地把小黑狗抱在懷裏。
這一下他驚出了一身冷汗,掀開包袱,只見小黑狗依然閉着眼睛,肚皮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墨白放下心來,隨後怒火填膺,對着帳篷裏面的黑衣人影怒目而視,他想衝進去動手,可是轉念一想,自己懷裏抱着小黑狗,動起手來的話,吃虧的八成會是自己。
他在乎小黑的性命,對方可半點也不在乎。
如果對方招招都向小黑招呼,自己為了護着小黑,定然會手忙腳亂,萬一被對方抓住破綻,那他墨白的一世英名毀矣!
「該死!他怎麼會來這裏!平白攪和了自己的好事!」
墨白氣惱地跺跺腳,抱着小黑轉身就走。
他要去找小杏,讓她把小黑餵得飽飽的,然後把小黑找個妥當的地方安置好,然後他再回來,尋那個該死的太子殿下的晦氣!
帳篷里,若水和黑衣男人面對面地對視着,過了許久許久,兩人都沒有說話。
若水首先移開視線,看向帳篷外面,打破了二人之間的靜默。
「你怎麼會來?」
雖然他的臉上戴着面具,只有一雙眼珠微微轉動,但是若水又怎麼會認不出來他是誰!
黑衣人沒有說話,只是沉默不語地看着她,一雙幽深不見底的眸子像兩泓深井一般。
若水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看得臉上發燒,她輕咳了一聲,掩飾一下內心的不安。
「是父皇讓你來的,對不對?」
她馬上想到,聖德帝口中說的那位勇冠三軍的護衛,派來保護自己的人,就是小七!
自己還真是笨,居然直到看到小七出現的時候,才想到這一點。
她早就應該猜到,為什麼聖德帝一提起來那名武藝高強的侍衛,原本堅決反對的鄒太后會一下子改變了主意,同意讓她前往永凌。
原來他二老一直在暗中想方設法地搓合自己和小七啊。
看到穿了一身黑色侍衛服飾的小七,臉上依然帶着那張由妙手神童精心製作出來的人皮面具,若水感到一陣熟悉的親切。
他現在的打扮,和她最初與他見面的時候,一模一樣!
時光好像倒流回去。
初相識的一幕一幕,像放電影一樣在若水的腦海中閃過,她的臉上情不自禁地浮現出溫柔的笑意。
當初的他,把她視為大敵,處處提防,卻被她四兩撥千斤,略施手段就讓他心甘情願地跟在自己身邊當了貼身護衛。
只是當時的自己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無意中招來的這個貼身保鏢,居然會有如此顯赫的身世,她更沒想到的是,她會對自己的侍衛……動了心。
歷史似乎在重演。
他再次以侍衛的身份出現在她的面前。
可惜……經過了這麼多的事情,她和他的心都再也不復當初的單純和無瑕。
他們之間,還能回得去嗎?
看到若水臉上的笑意,小七的目光閃了閃,他幾乎想馬上把臉上的人皮面具揭下來,以真面目出現在她的眼前。
這個念頭在他心頭一閃而過,剛抬起來的手又放了回去。
還是保持現狀比較好,戴着面具,她就看不見他臉上不經意露出的溫柔表情。
這個鬼丫頭,實在是太、太、太讓他惱火,太、太、太讓他操心了!
對他不理不睬,決絕得厲害,逼得父皇和皇祖母想出了這樣一個法子來,讓自己出現在她的身前。
一個侍衛的身份!
但這樣也未嘗不是好事,換了一個身份,他就不信她還會對自己冷若冰霜,不理不睬。
果然,小七發現若水的目光久久地停駐在自己身上,嘴角慢慢地上翹,臉上綻開了鮮花般的笑容。
他的心裏也滿是溫馨,流淌着二人初識時的甜蜜時光。
看來,她喜歡的就是這個侍衛模樣的自己。
所以這個面具,說什麼也不能揭下來。
「時辰己晚,你該睡覺了。」小七簡短地道,面無表情,事實上他戴着面具,若水也看不見他的表情。
若水不禁愕然。
小七的語氣陌生而疏離,讓她幾乎都認不出來了。
她的心中正滿溢着柔情,被他這冷漠的一句話,給凍成了冰。
她呆呆地看着他,他真的是小七嗎?還是一個戴着和小七相同面具的陌生人?
如果他真的是小七,他怎麼會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
「小七,真的是你嗎?」若水不確定了。
對方沒有回答,而是大步向她走來。
若水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後背靠上了篷幕,右手放在身後,悄悄握住了一個瓷瓶。
如果對方不是小七,那他一定是不懷好意,她要有所提防。
可是她什麼也沒來得及做,只覺得右腕一麻,手中的瓷瓶滾落在厚厚的地氈上,緊接着,她整個人騰空而起,已經被那人橫抱在懷裏。
「你、你要幹什麼?你、你是不是小七?」
若水心中大驚,用力掙扎了一下。
可對方把她抱得緊緊的,她絲毫動彈不得。
不過她馬上就放棄了掙扎。
因為對方身上傳來的熟悉的清新氣息,還有他那溫暖寬厚的胸懷。
他是小七!
若水心中湧上喜悅。
小七抱着她,大步走向床邊,站住,直直地看着她,黑眸中沒有半點表情。
「小七……」她的雙眼中含着柔情,伸出手去,緩緩摸向他的臉頰。
她感覺到自己已經和他分離了那麼久,她真的很想看看他,看看他藏在面具下的那張臉。
她感覺到小七的身子一僵,然後頭向後一仰,生硬地避開了她的手。
他不能讓她揭下他的面具,露出本來面目的他,將再次在她面前無所遁形。
戴上面具之後,他覺得自己的七情六慾全都被這張薄薄的人皮面具遮住,她再也無法看穿他了。
這種感覺,很好。
小七的拒絕大大出乎若水的意料之外。
她愕然張大了眼睛,有些受傷,有些不解。
怎麼,他不願意讓她碰他?
他還在生她的氣?
若水咬着嘴唇,眼神中露出一絲委屈。
她不習慣這樣冷冰冰的他,看起來沒有半點人情味。
他的溫暖、體貼和柔情,都去哪裏了?
不能心軟!絕對不能心軟!
她眼中的委屈差點讓小七軟下心來,可轉念一想,他雙臂一伸,毫不溫柔地把她往床上拋落。
「啊!」若水發出一聲驚呼。
她想不到小七會這樣粗魯又粗暴,往下摔落的那一刻,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只是想着:我的孩子!
她的手捂在小腹上,想拼力護住肚子裏的孩子。
身子直直地往下落,卻只覺得身下一陣柔軟,就像是有人抱着她,把她輕輕放落在床上一樣。
若水用手按在兀自在怦怦亂跳的心臟上,咬着嘴唇,神色複雜地抬眼,向上瞅着小七。
看來,他的動作雖然野蠻,下手卻還是有分寸的,並沒有傷到她,更沒有傷到她肚子裏的孩子。
那麼,他還是在意她的吧?
可是,他為什麼這麼冷冰冰的?兩人好不容易見了面,有了私自的空間,他卻一副拒她於千里之外的模樣,沒有了昔日的半點柔情!
他是不是還在生她的氣?
惱她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她說的無情的話?
可她當時要是不那麼說,怎麼能夠博得十三皇子的信任?
她相信事後只要她向小七解釋清楚,小七一定會理解她,原諒她,不會再怪她。
現在終於到了兩人獨處的時候,正是解釋清楚這一切的最好時機。
若水決定抓住這個機會,和小七把誤會說清楚。
「小七,我有話要和你說。」她剛準備從床上坐起身來,小七的手在她肩上一推,她又身不由己地倒了回去。
「小七!」若水有些着惱,鼓着眼瞪着他。
他要是生氣,有什麼話就說出來,這樣一言不發是什麼意思!
「睡覺!再說一個字,我就點了你的睡穴,你信不信!」小七*地說道。
毫無溫柔可言。
若水愕然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小七。
這還是對她溫柔體貼、柔情似水的小七嗎?
他怎麼變成了這樣!
看到他抬起了手,若水竟情不自禁地往後縮了縮。
她知道他不是說着玩玩的,如果她再不睡覺,他真的會點了她的穴道。
可是……可是她還有一肚子的話要告訴他啊!
難道他不想聽?他想任由兩人這樣誤會下去?
若水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看到她的反應,小七很滿意。
對嘛,就是應該這樣。
自從和她成親之後,他對她就越來越好,言聽計從,百依百順,好得連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都沒有了,連太子殿下的尊嚴也不要了。
所以才寵得她無法無天,為所欲為。
父皇得知二人之間發生的事情,特意派人將他召進宮去,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老半天,然後推心置腹地傳授了他一套御妻之道。
小七聽聞之後,不禁豁然而悟。
父皇果然是父皇啊。
這麼多年來,不但把東黎天下打理得井井有條,就連後宮都是一片風平浪靜。
甚至像姚皇后那樣機心深重的女人,在父皇的面前也是規規矩矩,不敢逾越半步,還是父皇對付女人有辦法。
父皇的話再次在他耳畔響了起來。
「老七啊,你待水兒就是太好了,父皇這一輩子,有過數不清的女人,可從來沒對哪個女人,像你對水兒那般上過心。咳咳,咳咳咳……」說到這裏,聖德帝自感失言,想起小七的生母,心中又復歉疚難安,咳嗽了幾句掩飾過去,然後繼續說道:「這對女人哪,不能太好!更不能寵着!恃寵生驕,這四個字你總該聽過吧?」
他見小七點了點頭,才滿意地接着道:「想讓女人聽自己的話,以夫為天,父皇現在就告訴你一條最好的法子,這法子就是……冷!」
冷?
小七狐疑地看向聖德帝。
「沒錯,就是冷!這可是父皇我這麼多年的經驗之談,你好好地聽着,更要牢牢地記着!對女人,該冷的時候就要冷,該熱的時候嘛……也要冷!」
聖德帝一臉正色地道,神情中沒有半點玩笑的意味。
小七的注意力集中了,緊緊盯着聖德帝的眼睛,認真傾聽。
父皇的話,字字金玉。
「父皇,如果我要是處處冷淡,那她的心豈不是離我越來越遠?難道喜歡一個女子,不是該對她越來越好,事事順從嗎?」
小七有些迷惑。
「笨蛋,蠢貨!」聖德帝氣惱之下,口不擇言地罵了起來。
罵完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罵的笨蛋和蠢貨乃是自己最心愛的兒子,他有些不好意思,轉圜道:「呃,朕的意思是,那些唯妻命是從的男人,都是笨蛋,蠢貨。像老七你這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自然不會和那些沒出息的男人一樣,是不是啊,老七?」
小七心中暗道父皇真是個狡猾的老狐狸。
但還是一臉恭順地點了點頭,「父皇說得極是,兒臣不會是那種男人。」
「對嘛,朕就知道,虎父無犬子。老七你是朕的兒子,身體裏流着的是朕的血,天生就有一股剛勇之氣,豈能為區區女子而折腰!就算她長得再美,也不過是紅粉骷髏,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再過個十幾二十年,當她年華老去,白髮蒼蒼,滿臉皺紋,你還會愛她如昔嗎?」
聖德帝喃喃地道,他的目光不知不覺地飄向遠處,不知道是在教導兒子,還是在自言自語。
小七心道:就算若水真的有一天變成了白髮蒼蒼,他還是會待她一如往昔。因為他看中的從來都不是她的容貌,喜歡上她的時候,她的臉人見人怕,可他卻半點不怕。
容顏美醜,不過是鏡花水月,算得了什麼!
他喜歡的是她的心。
可是這番話他並沒有當着聖德帝面前說出口來。
他不想被聖德帝指着鼻子罵他沒出息。
他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心裏頭回答聖德帝的話:我會,我一定會。
聖德帝的思緒卻飄遠了,沉浸在了往昔的回憶中,並沒注意到小七的點頭,他在想:如果她還活着,二十年後,不知道她會不會還保持着昔日嬌媚的容顏,是否還是青絲如瀑,是否依然笑靨如昨?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
可是記憶中的那個她,在他腦海中的印象卻更加深了。
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再次活生生地浮現在他的眼前。
他的眼前一花,好像又看到了當年那個雪衣飄飄、容顏嬌俏的少女,手持一朵玉蘭花,對着他嫣然而笑。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觸摸她那嬌嫩的面頰,口中喃喃:蘭兒,蘭兒,這麼多年,你還好嗎?
他感覺到自己的指尖觸到了柔柔的肌膚,一頓心旌搖盪……
「父皇,你喜歡這朵玉蘭,兒臣幫你摘下來可好?」
小七有些詫異,他看到聖德帝說着說着,突然看着窗外搖曳的玉蘭花出起神來,然後一臉溫柔地伸出手,撫着玉蘭花的花瓣。
聖德帝一下子回過神來,他定睛一看,那個如玉蘭花般冰雪無塵的容顏消失了,他的手中卻是一朵白玉蘭。
「摘?不,不,它開得這樣美好,摘下來之後,它就失去了生命力,很快就會枯萎了。」
聖德帝收回手來,不由想到:當年她的美名傳遍天下,如果不是自己慕名而去,強娶了她回到東黎,她是不是就不會香消玉殞,芳齡早逝?
就像剛才那朵白玉蘭,嬌妍明媚,誘人攀摘,想要將它據為己有,殊不知,得到手的同時,卻已經掐斷了它生命的來源,造成了它日漸枯萎。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會不會還做出和當年一樣的決定?
聖德帝搖了搖頭,他不知道。
怪只怪那花朵開得太美太好,他是個男人,見了這樣美的花,他只想擁有!
但是這番話,他卻不能用來教導兒子。
「老七啊,父皇剛才說到哪裏了?哦,朕說到你對水兒就是實在太好,實在太寵,有的時候你付出得越多,反而得不到對方的珍惜,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得來的太過輕易,她就不懂得珍惜。所以,你以後待她,要冷,再冷,必須冷,冷若冰霜!懂了嗎?」
小七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瞪眼看向聖德帝。
父皇這是在害他,還是為他好啊?
他要是對若水冷若冰霜,兩人之間相敬如冰,那還叫夫妻嗎?
聖德帝看出小七眼中的疑問,嘿嘿一笑,伸出右掌,五指合攏,握成了拳,再伸開手指,看向小七。
「懂了嗎?」他笑眯眯的樣子,活脫脫像只狐狸。
小七若有所悟地看着聖德帝的右掌。
「父皇的意思是說,要兒子若即若離,收放自如,才能智珠在握?」
「好!說得好!果然是朕的好兒子,孺子可教啊!老七,御妻之道的精髓所在,就在這『若即若離』四個字!你要是把握得好,那這一輩子,她就再也跑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聖德帝突然把手一收,再次握成了拳,小七也像父皇一樣,右手握拳,和聖德帝拳拳相碰,對視一笑,莫逆於胸。
小七想到這裏,嘴角情不自禁地浮現出微笑。
父皇的法子當真奏效。
果然,他一冷下來,若水的神態就變了。
只是他的笑容藏在面具後面,若水無從得見,只看到他的一雙黑瞳幽幽暗暗,像是野獸一般的閃着光。
她咬緊了嘴唇。
「睡覺!」他再次冷冰冰地拋下一句,突然欺下身來,雙臂撐在她的臉頰兩側,虎視眈眈地盯着她。
若水馬上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如果她再不閉眼,他會毫不留情地出手點了她的睡穴。
被人強迫睡覺的感覺和自覺入覺的感覺大不相同。
雖然不知道小七是吃錯了什麼藥,可是若水不想去觸他的逆鱗,否則吃虧的只會是自己。
看到她乖乖地合上了眼,小七滿意極了。
很好,從現在開始,他就要履行他做為她貼身護衛的職責,不但要對她寸步不離,保護周到,還要對她……冷若冰霜。
若水合着眼睛,心情複雜之極。
腦海中的思緒紛至沓來,有和小七重逢的喜悅,有對小七冷淡的不滿,也有想和小七互訴衷情的急切……
心潮起伏,她又如何能夠睡得着?
可是一想到小七就守在自己的身邊,她就覺得非常的安心。
雖然她閉着眼睛,他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音,若水卻感覺得到,他並沒有離開,他就站在床前,默默地凝望着自己。
小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對自己的態度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冷淡陌生呢?
但是……管它呢!
若水相信,明天自己一覺睡醒,事情就會回到原點,一切都會不同。
不管小七是什麼原因,她一定會找機會把事情向他解釋清楚,他就還會變成以前的那個小七,溫柔如水的小七。
一定會。
懷揣着這個美好的夢想,若水很快就沉沉地睡了過去,睡得很香,很沉。
小七等她睡着之後,轉過身,慢慢地走出帳篷。
月光皎潔如水,一片銀光照在草地上,有如給天地間蒙上一層輕紗,靜謐而醉人。
而在這片如霧如紗的月光中,帳篷外面,正靜靜地佇立着一條人影。
他有一頭墨染般的長髮,隨便系了一條銀色的帶子,背對着小七,身上的白衣有如冰綃般散發出瑩瑩潤光。
「你終於捨得出來了。」那人聽到小七的腳步聲走出帳篷,卻沒有回頭,冷冷地道。
小七沒有說話,冷凝的目光落在那人的背影上。
「太子殿下,你以為戴上一張面具,換上一身侍衛的服侍,就沒人能認得出你了嗎?你鬼鬼祟祟地出現在這裏,究竟是要做什麼?」
墨白轉過身來,眼眸幽深,面無表情。
想起剛才小七把小黑狗毫不容情地拋出門外,他就一肚子的火。
這個男人居然連一點愛狗之心也沒有,不是什麼好男人!
小七面對着墨白的咄咄逼視,表面上一派平靜,心裏卻像是燃燒着一把火。
這個墨白,始終陰魂不散地纏在她的身邊,居然還弄了一條剛出生的狗來放在她的床上,他是什麼意思?
想用這小奶狗打動她的心?再一步步軟化她,讓她接受他?
想得美!
他仰起下巴,用比墨白更冷更傲的語氣道:「她是我的妻子,我是她的夫君,陪在她的身邊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這句話像鞭子一樣,重重地抽在墨白的心上。
他的臉色瞬間發白了,眼裏幽幽冒着光。
「打一架?」
「好。」小七也很痛快。
墨白更不打話,足尖一點,對着河流對岸飛奔而去。
他要離得若水的帳篷越遠越好,免得驚擾了她的好夢。
恰好小七也是同樣的心理,他緊隨在墨白的身後,飛掠而去。
月光下,只見兩條淡淡的人影有如輕煙般,倏忽消失不見。
翌日,若水起身之後,發現帳篷里一個人也沒有。
外面的陽光已經透過帳幕照了進來,裏面明亮亮的,她有些不好意思。
因為她這一覺睡過了時辰,現在已經紅日高升。
她有些奇怪,為什麼沒有人進來喚醒她,居然任由她一直睡到現在。
就算小杏不懂得規矩,那胡大海難道也不懂得嗎?
她穿好衣服,走出門去,剛一出門,就看到門外整整齊齊地站了一排人。
胡大海首當其衝。
他的身後是一排小太監,手裏端着臉盆,毛巾等盥洗之物,很顯然,他們已經在外面侍立了好一會兒了。
看到若水掀簾而出,胡大海一臉喜色,上前行禮,殷勤地道:「太子妃,你起身了?奴才侍候您梳洗吧?」
若水搖搖頭。
雖然胡大海是個太監,可他畢竟也算是男人,一想到讓一個大男人拈着蘭花指,幫自己梳頭的畫面,她就是一陣惡寒。
她看到胡大海被自己拒絕,一臉受傷,忙解釋道:「小杏呢?小杏的手很巧,她幫我梳的頭我很喜歡。」
胡大海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他身為庫房總管多年,的確不會替女子梳頭,他要討好後宮的嬪妃們,只需要動動嘴皮子就行,不需要動手。
不過,聽了若水的話,胡大海暗暗發誓,他老鬍子一定會學會梳頭,而且要梳得一手好頭,要想抱緊太子妃這棵大樹,不多花點心思是不行的。
「小杏?太子妃您說小杏那丫頭啊,一大早就跑到灶下忙活去了,奴才本來以為她是想為太子妃您熬粥,沒想到那丫頭只熬了一碗濃濃的米湯,倒拿去餵那隻小黑狗了,奴才剛才喚她來侍候太子妃,她居然說,她現在沒時間,因為那小黑狗拉了屎了,她還要燒水給那小黑狗洗澡。」
胡大海不失時機地在若水面前告了小杏一狀。
他的確被那丫頭氣壞了,卻礙於她是杏水的丫頭,不敢發作。
真是沒規沒矩,服侍一隻狗崽子居然比服侍太子妃還重要?這樣不懂得好歹,不知道分寸的丫頭,遲早要滾蛋!
「哦,是嗎?那就由她去吧,我自己也可以打理自己。老鬍子,你讓他們把東西都放進去,然後送點吃的來,吃完之後,咱們馬上趕路。」
若水對胡大海挑撥的話恍若未聞,她是真的不在意小杏服侍誰,她倒認為小杏照顧小黑狗乃是理所當然。
那小黑狗剛剛出生不久,嗷嗷待哺,又離開了狗媽媽的身邊,如果沒有人精心照顧,恐怕很難能夠活得下來。
而她自己早就習慣自己照顧自己,從來也不需要別人服侍。
胡大海答應了一聲,手一揮,安排眾小監們把東西送進了帳篷,然後又親自下去監督廚師做飯。
梳洗完畢,又用完了早飯,若水登上了馬車,小杏也抱着小黑狗鑽進了車廂。
見了若水,她有些尷尬的一笑,解釋道:「太子妃,奴婢、奴婢今兒不是故意不去服侍您梳洗的,實在是當時奴婢給小黑餵完米湯後,小黑又拉又尿,弄髒了奴婢的衣服,奴婢身上骯髒,怕過去熏着了太子妃,忙着洗澡換衣,所以才沒有……」
「好了不打緊,我明白的。」不等她說完,若水就打斷了她,微笑道:「小黑還好嗎?抱過來我看看。」
「好,小黑可好着呢,太子妃,您都不知道它有多能吃,奴婢昨天晚上剛剛餵它喝了一碗稠稠的米湯,今兒一早,它就又喝了一碗,閉着小眼睛睜也不睜,只是一股勁地喝湯,它的小嘴嘬嘬得可有勁了。」
一提到小黑,小杏的眼睛就亮了,話也不自覺地多了起來,咭咭呱呱地開始講述起小黑的趣事來。
她把小黑抱到若水面前,揭開它的小包袱,露出那顆烏黑的小腦袋。
若水一見,小黑狗和昨天一樣,還是緊閉着眼睛,小鼻頭濕濕的,一股子可愛相。
看到了小黑,若水心中一動,一下子想到了墨白,再由墨白,又想到了小七。
真是奇怪。
她本來以為自己醒來之後,會看到小七,哪知道,沒有。
她以為自己還會看到墨白,哪知道,也沒有。
這兩個人都跑哪兒去了?
小七明明是奉了聖德帝之命,扮着了侍衛前來保護自己,他一定會隨侍在自己身邊,不離左右,可是她上車之前,四面張望了好久好久,都沒有在御林軍中發現小七的身影。
而那墨白就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只不過他剛剛有了新寵……小黑狗,總不會跑得太遠吧。
「小杏,墨白呢?」若水問。
「墨、墨公子?奴婢不知道啊,昨晚上他把小黑交給奴婢之後,他就走啦,他說讓奴婢好好照顧小黑,如果小黑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就把奴婢剁成肉醬去餵小黑的娘。」
小杏說到這裏,怯生生地拉了拉若水的衣袖,小聲道:「太子妃,那墨、墨公子好可怕,奴婢求求您,如果小黑真的出了事,能不能請太子妃為奴婢求情,不要讓墨公子把奴婢剁成肉醬啊?」
「放心吧,你是我的人,他不敢,他只是嚇唬嚇唬你而己。」若水安慰地拍拍小杏的手。
小杏登時放下心來,小臉上露出了笑容,拍手笑道:「那太好啦……」
話音未落,只聽得一個聲音在車頂上響了起來。
「誰說我是嚇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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