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外。
風雪呼嘯,刺骨的寒冷拍在人臉上。
羽林衛頭領孫仁搖了搖頭,想藉此來驅散他的強烈困意,但試了幾下,並沒什麼用。
他又打了一桶水,將這冰冷的水潑在臉上,那瞬間刺入皮膚的寒冷,使得他渾身打了個冷顫。
但,可怕的是並未驅散這股困意。
反而越來越強烈。
他的眼皮就像掛了秤砣,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正往下拉,勢必要讓他閉上雙眼。
「怎麼回事?」
「我這酒量也不小啊,怎麼才喝了一碗酒醉了?」
「不對勁兒…這不對勁兒!」
孫仁使勁抽着自己的臉,下一刻他竟悚然色變,因為,這巴掌抽在臉上居然不疼。
這可不像是喝醉酒啊!
更像是…麻了。
「蒙汗藥!酒里被下藥了!」
「遭了…」
孫仁後知後覺,面色慘白。
他猛然轉過身,想要大叫,卻看到弟兄們早就橫七豎八倒在地上。
「有人劫獄!」
孫仁張嘴大吼。
可他的聲音,竟然比蚊子還小。
這蒙汗藥太強烈,早就讓他從頭麻到腳,有心大叫卻連聲音都發不出。
寒風一吹,他的身體便倒在地上。
「你竟然還沒暈過去?」
孫仁快要昏迷之際,耳邊傳來熟悉聲音。
他用盡全力看過去。
只見,李大滿臉凝重的看着他。
「是你…」
「你敢劫獄……」
孫仁喉嚨蠕動,他心裏悔恨到了極點。
錯不該信他啊!
也不該嘴饞吃他的東西!
誰能想到,朝夕相處的同僚,居然會給他下藥,誰又能想到,一個平時老實巴交的獄卒竟然有膽子劫獄?
他不怕死嗎?他一家人不怕掉腦袋嗎?
「為什麼?」
「為什麼你要…劫獄…」
孫仁面孔猙獰,歇斯底里…他不明白,李大在宮中當差多年,一直勤勤懇懇,甚至從未與人結怨。
怎麼突然就敢下藥,他哪兒來的膽子?
這劫獄可是誅滅三族啊。
「你問我為什麼?」
李大的眼神極其冷漠無情,仿佛此刻躺在地上的孫仁,不是他多年同僚,而是一條路邊的野狗。
「趙國徭役太重,我的幾個兒子將來不出意外的話,都會被這徭役害死。」
「我身為父親,庇護孩子總是沒錯的吧?」
「做完這件事,我的孩子就能到一個足以安居樂業的地方,徹底遠離趙國。」
「漢朝太子向我承諾,只要我幫了他,他就會讓我去漢朝,給我一份好差事,讓我全家過上好日子。」
孫仁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你…你放屁!」
他忍不住破口大罵,李大的理由在他看來,既扯淡又無法反駁,因此,他只能罵人。
趙國的徭役,確實到了能把人榨出血的地步,甚至連血都要給你榨乾。
李大一家男丁多,人丁興旺這本是好事。
可在趙國,這就是苦難。
他的兒子悉數要被抓去當兵,下場不是戰死,就是殘廢,最讓人可恨的是朝廷並沒有任何的撫恤金。
也就是說,在趙國當兵死了也就死了。
就像是路邊死了一條狗,誰會在意?
「你…你這叛徒,你竟然背叛自己的國家。」
「你為了一己私慾,竟然要背叛自己的朝廷!你背棄祖宗的教誨,你對不起王上的大恩大德,你真是下賤!」
孫仁低吼着,眼裏恨意迸發。
李大聽到這話,一股怒火直衝心頭,他惡狠狠的罵道:「你才下賤!」
「這是當權者的朝廷,不是我的朝廷,當然也不是你的,你我在那些貴族眼裏,不過是隨時可以打罵的狗而已!」
「你喜歡留在這裏當狗,我可不喜歡!」
「我李大沒有什麼雄心壯志,只想好好做個人,不必為了當權者的野心而去死。」
「王上對我有什麼恩德?他的大恩大德就是讓我無辜孩兒去送死!」
「權貴打過仗嗎?他們上過戰場嗎?他們會把自己的兒子送去戰場嗎?老百姓的兒子拋頭顱灑熱血,他們卻在尋歡作樂!」
「這樣的朝廷,有什麼好留戀的?」
「國不親民,民必棄國!」
李大低沉的吼聲被風雪衝散。
他忽然覺得很輕鬆,壓在心裏多年的怨氣,都隨着這幾聲怒罵消失了不少。
這天下,有野心的人不少。
但是,沒野心的人更多。
李大就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平凡的男人,一個不出眾的丈夫,一個簡簡單單的父親。
他這一生也沒想過要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更不想當什麼王權貴胄。
有田地,有飯吃,這就足夠了。
可…這趙國實在令人受不。
就連動物都會根據環境的優劣而選擇是否遷徙,更何況是活生生的人,李大只是在遵循本能而已。
正所謂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
孫仁不再與他爭辯,他沒了聲音,不知何時已經徹底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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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心裏痛快不少,他本還想再罵幾句,但眼看時間快不夠了,他便走到暗處,學着夜鶯的聲音叫。
不出一會兒。
老黃帶着人翻牆出現。
「大人,都放倒了。」
「動作要快,半個時辰後會有巡邏經過。」
李大連忙說道。
老黃微微點頭,吩咐道:「換上羽林衛的衣服,抓緊時間!」
影子迅速行動起來。
他們換上了羽林衛的衣服,並按照他們的樣子易容,隨後便由李大帶路,進了地牢。
很快地。
老黃便到了地牢最底層。
這裏的氣息竟然比外面還要冷,透着一股陰森可怖的感覺,還有無處不在的噁心臭味。
「你們來了?」
清虛看到老黃,並不顯得驚訝。
身處這污濁之地,他反而越發的氣質超然。
「你知道我會來?」老黃不免有些驚訝。
這道士,莫非真的能未卜先知?
清虛淡淡一笑,「貧道精通卜卦之術,卦象說今夜就是貧道脫困之時。」
老黃皺眉凝重,殿下不喜歡他,還是有道理的,一開口就神神叨叨,比江湖神棍還迷惑。
「事不宜遲,走吧。」
老黃不想多說,抬手一掌震斷了牢門鐵鎖。
清虛慢悠悠地走了出來。
他忽然看向李大,道:「李兄,祝你終於脫離苦海,你放心吧,漢朝是個好地方。」
李大滿心驚訝。
這他都知道了?
這道長的手段也太厲害了。
身在地牢十八層,卻好像能知天下事。
「多…多謝道長。」李大小聲附和着。
清虛看向他的眼神,有這麼一抹意味深長。
李大心裏明白,他肯定也知道了自己耽誤兩個時辰的事了…
但很快,他就不怕了。
要是自己沒有耽誤時辰,那秦贏得到情報後,肯定不會讓金瑤下山。
金瑤不下山,不會被抓走。
她不被抓走,秦贏也不必救清虛。
所以這道長能離開,自己也是有功勞的吧?
這算是歪打正着?還是他早就算到了。
「道長,你還要裝一回屍體。」
老黃從懷裏摸出三根銀針,說道:
「老夫要在你的心口三處脈關上各扎一針,讓你陷入假死,以此騙過大門盤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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