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回到船上後,張遼的心緒就久久不能平息,張遼的見識自然遠非公孫度的那些鄉下親信可比,張遼作為馬邑豪族子弟,心中十分清楚袁氏的能量。
可以說,若是皇帝由天下士人來推選的話,那麼獲選者一定是非袁氏莫屬,四世三公的稱號可不是瞎說的。
東漢的不成文慣例就是作為被舉薦的人,有着向舉主效忠的義務,這是僅次於效忠天子的義務,這種典型的二元君主制的後果就是,袁氏的影響力遍佈天下。
四世三公的歷史現實面前,接連四代人的積累,被袁氏提拔過的官員有多少?他們在全國的分佈又有多廣?
他不敢想像自己幾人竟然膽大包天到,敢於襲殺了袁氏家族數一數二的袁隗,當朝太傅!
另一件讓他不敢相信的一點就是,他們不僅那麼幹了,而且還全身而退,沒有一人掉隊,沒有一人死亡乃至受傷,仿佛取掉當朝太尉的性命,就如吃飯喝水那般簡單。
張遼搖搖腦袋,他現在滿腦子的不敢置信,要不是手臂張弓導致的酸軟,以及臀部在奔馬過程中造成的擦傷,這些肉體的疼痛提醒着他何為現實,以及他今日的所作所為,他一定會以為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幻夢。
他最後深深看了眼上船之後就與士卒聊天,與船匠談話一臉和氣的公孫度,就是這個男人,一怒之下取了四世三公的家的袁隗性命,也是這個男人,信手拈來般制定了完善乃至精密的計劃,思慮周密考慮了所有的可控不可控因素,帶着他們不到二十人,於大漢的首都,刺殺了當朝太傅,這是何等的壯舉!
「不過,」張遼的臉上出現了笑容,就像多年的偽裝被揭下,他嘴角咧起,自語道:「我就喜歡這樣。」
是的,張遼他十分享受打破權威的感覺,今日襲殺袁隗那一刻,他不再考慮自己身上背負的家族使命,不再思慮出身限制而拼命往上爬,他只要緊緊跟在那個男人的身後,然後,打破舊的權威,樹立一個嶄新的,屬於他們的,權威。
隱隱的,張遼的心態發生了變化,他不再那么小心翼翼,開始積極的為這個小團體未來考慮起來。
洛陽
太尉府內
「什麼?袁隗死了?哈哈哈!死的好啊,我早就想整治那老小子了。」董卓在府邸內聽聞袁隗的死訊,先是一驚,然後大笑起來,想必袁隗的死亡對他來說並不是件壞事。
前來匯報的李儒有些無語看着失態的董卓,自家主公就是這樣啊,常被情緒左右,李儒輕輕一嘆。
「怎麼死的?」笑容沒有持續多長時間,緩過來的董卓發問道。
「回主公,今日袁隗是在長街之上被人刺殺而死的。」
「刺殺?何人所為?敢在洛陽當街行兇?」董卓的眉頭一皺,袁隗的死法顯然出乎了他的預料。
「目前並不知曉,不過剛剛騎都尉呂布遣人匯報:行兇者皆精兵老手,為首還擅長兵法。」
「哦?」董卓來了興趣,「怎麼個擅長法?你細細說來。」
董卓這明顯偏題了,李儒無奈,只好將軍士稟報的現場情況一一轉述。
「好好!好一個火牛陣,田單故技矣,這石灰也是當年零陵太守楊璇用過的招數,這人的手段還不少。嘿嘿,主要是這人對於兵法的靈活運用,實在難得。你說這群人,執行刺殺的人數不到二十人,單單用弓箭就解決了大部分的袁家護衛?」董卓先是對刺客的佈置連連讚嘆,然後發問
「對,根據現場軍士詢問居民所得,應無差錯。」
「嗯,處心積慮啊,要麼是內鬼,要麼是他袁家的仇家所為。」董卓背着手踱了幾步開口道。
「還有一點,我等在那袁隗的屍體上發現了,行兇的武器是一支軍弩弩矢,上面有袁家的標誌。」
「內訌?還是混淆視聽?」董卓聞言,眯起了眼睛,多年的宦海讓他一下起了警惕之心,總覺得其中有詐。
「主公,當前我等考慮的不是兇手為誰啊!屬下擔心,那袁紹、袁術會將此事作為藉口,帶兵入洛啊。」李儒急聲提醒董卓袁隗被刺的後續影響。
「藉口?那就更有可能是內訌了,你說有無可能就是那袁紹小兒幹的好事?」董卓眯眼,想起了那個敢於跟他拔刀對峙的男人,他是一點不懷疑袁紹能幹出此等弒親的舉動的。
想到此處,董卓擺擺手道:「無妨,你讓人將袁隗的屍體送回袁家,不要動分毫,人都死了,給他留點體面。」
「至於關東諸侯,這陣子可真的是熱鬧啊,一個個打着反我的旗號自立,諸侯那點小心思誰看不出來?」想起兗州豫州最近幾天傳來的消息,董卓就氣不打一處來。
「給牛輔傳令,儘快將財貨轉運,即日出發給我將白波軍給平了,一群亂軍而已,這遷延多長時間了?」
「另外,給徐榮傳令,令他前出到懷縣紮營,練兵備戰,順便監視關東諸侯。」
「諾!」李儒躬身接令而出。
........
袁府
「砰~」袁基的酒盞掉落在地,他眼睛瞪得老大,難以置信的確認道「叔父死了?」
老管家恐懼得身子顫抖,但還是因為此事的嚴重性,繼續說道:「家主今日巳時本是要去赴宴的,結果在長街上被人堵住,刺客使用石灰迷了護衛的眼睛,用弩矢穿了家主的脖子。唔~」
老管家說到此處竟然是比袁基還要傷心一般哭了出來,袁基手臂顫抖個不停,他眼睛死死盯住管家身後的護衛隊長,厲聲道:「你來說,怎麼回事?」
護衛隊長硬着頭皮跪倒在地,將他們得知的情報一一講出,這些與董卓獲取的無二。
「是董卓乾的?」袁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如此,可是緊接着就被他否定了,他了解董仲穎,此人是不屑做這等刺殺之事的,若有一天董卓對自己下手,一定會是在那菜市口,刀斧加身了事。
「你說叔父是被我袁氏的弩矢所殺?」袁基眯眼,詢問護衛隊長。
「對,呂布將家主送回來時,我等檢查過了,並沒有動過的痕跡,兇器就是那一支穿喉的弩矢。」
「會是誰呢?難道說?」袁基霎時間想起了那個一直在他羽翼之下的兄弟,袁紹。
「會不會是他幹的?故意逼迫董卓?給他們起兵的藉口?」「不可能,本初在那渤海郡無兵無糧,他拿什麼起兵?倒是公路..」他又想起那個表面上豪放熱情的嫡子,覺得能幹出這種事情的人,可能只有他那種瘋狂性子了。
袁基猛地驚醒,他用手使勁抱住腦袋,自語道「自己在幹什麼?為什麼會首先懷疑自家人。這種弩矢又不是不能仿照,而且極有可能是別有用心之人用來栽贓的。呼~」
「弩矢,弩?」他忽然想起一件小事,他遲疑了會才開口:「那個,袁希在嗎?」
護衛隊長聞言愣了下,才回道:「他奉主公之命出城辦事去了,還未曾回來。」
「他好像帶了把精弩出門?是要殺誰來着?」袁基遲疑道,顯然這種小事他一般都不會放在心上的。
「遼東太守,公孫度」管家適時出言提醒道。
「對,殺那公孫度,他說那公孫度整日裏縮在營房中,須得設局殺他,他做的怎麼樣了?某沒記錯的話,他帶的弩矢可不止一支。」袁基畢竟心思縝密,從蛛絲馬跡里瞧出了端倪。「而且,我還記得那一支弩矢是特製的,專為破甲的,釘頭弩矢。」
護衛隊長聞言身子一顫,聲音帶着哭腔道「主公說得對,家主脖子上那根弩矢就是一根特製的釘頭弩矢。」
「呼~」袁基長長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吐出,死死壓抑住自己的情緒道:「給我去查袁希的下落,還有那公孫度的下落!」
「諾!」在場眾人連滾帶爬從袁基的書房中逃了出去,他們都是袁氏的家奴,袁基要是怒極,隨手打死幾個人,誰都不會追究的,此番袁基未曾打殺人,都是暗道幸運。
殊不知剛剛想到公孫度的那一刻,袁基的衣衫就被冷汗打濕了,他寧願第一時間想到是自家人動的手,也不願將兇手定位到那等無名之人。
高貴之人最怕什麼?死於低賤之人手中!
下午
手下向袁基匯報:
搜索完城外袁希的住處、袁氏的宅院據點,袁希以及行動的袁氏精銳部曲都失蹤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公孫度那小子呢?」
「公孫度乘坐洛水上的舟船,今日清晨便出發了,此時,大概已經到達鞏縣了吧」屬下抬眼看了下袁基,低聲回道。
「這麼說,他還有不在場證明咯?」袁基都被屬下給氣笑了,此時他可以肯定,袁隗的刺殺,就是公孫度乾的。
無他,巧合太多,袁基甚至以為,那根弩矢就是公孫度故意留下的,就是在對他袁氏赤裸裸的示威。
「豎子!」袁基喝罵出聲。一想到那貧賤之人竟然用我袁氏刺殺他的武器,反過來殺掉了自他袁氏的家主,袁基的胸腔就止不住的起伏。
「給本初下令,那公孫度就是殺害他們叔父的兇手,務必不要讓他安穩回到遼東去!」袁基嘶啞着聲音吼道。
這件事,讓袁基如吃了蒼蠅般難受,因為他不能公佈天下公孫度就是那刺客兇手的真相。
士族維持風度,靠的就是臉面,靠的就是在士林、天下人眼中不可侵犯的形象,這種形象是萬萬不能被打破的。
所以,行刺不成反被刺,這種極度丟臉的事情,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當徐榮在軍營中收到了來自太尉府的命令,他沒有耽誤,立刻命令士卒集合開拔,待將校出帳傳令整軍之後,徐榮卻大手捏着那份關於太傅袁隗被刺殺身亡的情報久久不言。
光是看到情報中描述的作案手法,徐榮幾乎就可以確定了,那就是公孫度乾的!當初在武庫中,從木央口中得知的楊璇的事跡里他對待零陵郡盜匪的手段,幾乎與這次刺殺無二。
「升濟啊,升濟,你到底要幹什麼呢?」徐榮搖搖頭,微微一嘆,隨即又將情報扔進了火盆,白紙黑字霎時間成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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