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夫的悠長號子聲中,船隊緩緩離開了河岸,即將順着洛水而下,糜竺等人站在旗艦上與岸上的公孫度拱手告別。
在糜竺的視角看來,這是公孫度考慮到,洛水河段水流平緩,為了保持戰力,減少騎兵行船的時間,才決定這段路讓騎兵在岸上急行護衛,一直到珙縣地界再行上船,一切都很合理。
他不知道的是,岸上的公孫度在與他作別後,轉過身臉色便陰沉下來。
刺殺的事情並沒有傳開,公孫度並不想讓自己與袁氏的矛盾鬧得眾人皆知。
即便他知道在幾個月後,不用自己出手,袁氏滿門都會在董卓的暴怒之下淪為齏粉。可是,當刀真正砍在自己身上時,他就顧不得理中客了,那種死亡近身的恐懼,他今生都不會忘記。以及袁家對他莫名其妙的針對,更讓大為光火。
管他四世三公的袁氏!惹了我公孫度,天王老子來了也要讓你脫層皮!
這仇,必須得報!他的胸腔此刻積滿了怒氣,就像達到高溫閾值的鍋爐,想找地方泄壓,而泄壓的唯一方式就是報復,狠狠地報復回來!
「文遠,主事抓住了沒?」他緩緩前行,邊走邊問道
「嗯,抓住了,就在前面的民宅里,人本來挺硬,切到第七根手指頭才招。」
「怎麼說,袁家人的出行時間安排說了嗎?」公孫度回頭問道,他沒有奢望殺進袁氏府邸,他人手太少,而且並不現實,針對袁家某一重要成員是最為合理的選擇。
即便怒氣滿腔,公孫度也沒有失去理智,他有種特質,能讓自己處於完全冷靜的狀態來思問題。
「招了,上午巳時三刻,袁隗與侍中蔡邕有約,必經之路是步廣里十字街口。」
「那時間不多了,咱們抓緊。文遠你安排騎兵以正常行軍速度前往珙縣。」公孫度對張遼命令道。
張遼得令,招來手下,命令其帶人先行出發。
公孫度已經卸甲,着一身便裝,此時騎在馬背上,隨着馬蹄翻動,他拎着韁繩,視線掃過周圍跟隨他的騎士,這些人,都是他的親隨,其中大部分都是此次隨他進京的親衛,是絕對可以託付生死的存在。
「在場都是我公孫度兄弟,也都了解早上發生的事情。非是某心胸狹隘,不能容人,實是那袁家欺人太甚。
從來,那些士家子就不將我等廝殺漢當作人來看待,對我等視若豬狗,仿佛仙凡有別一般,我倒想要做一做那射日的后羿,將神仙打落凡塵,我倒要看一看他們士家子的血,是不是紅的!
今日,我等就要入城殺那袁隗,以袁家人的血解心頭之恨。」
「將軍下令吧..」
「兄弟們都聽你的..「
「將軍..」
在場的軍士都是公孫度的親信,聽聞他遭遇刺殺之後,本就憤怒異常,此刻聞言更是紛紛出言,根本就沒想過襲擊的對象是袁家這樣的龐然大物所造成的嚴重後果。
這一次是純粹動武,公孫度也就沒有留下文士,儘管他處於暴怒狀態,可是他的腦子卻很清晰,一條條戰術在腦海中浮現,他也不耽擱,他用刀在地上簡單畫出洛陽城的輪廓,一條條命令發出:
「柳毅,你先趕去街口,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給我佔據一間可以藏身的民屋,切記不要鬧出動靜!」柳毅得令後不耽擱,徑直上馬回城去了。
「趙武,你去前面農莊借幾頭牛回來,多多益善。」
「張遼,你在撤離路線,,這裏,還有這裏,,以及城外各個節點安排好備用馬匹。」
「田健,你帶幾個弟兄到上東門接應,若是那些守衛沒有反應,就不用發動,若是城門衛封鎖城門,你等就製造混亂,拖延到我們出城。秦奉你帶幾個弟兄去中東門,任務與田健同。」
「剩下的人帶足弓箭,跟我走,殺人!」
「諾!」眾人轟然稱諾。
當即各自準備而去。
重新進入洛陽城的公孫度一行,選擇了分散混在商旅之中,而那些糊弄事情的城門守衛根本沒有發現這些健壯漢子的異常。
這是一個好徵兆!
步廣里,巳時二刻
公孫度進入了柳毅事先佔據的民房,佔據民居這事情並沒有公孫度預料里的傷及無辜,這間民房恰好屬於公孫度擄走的其中一個匠人所有,直讓他大呼緣分。
「大兄,有風了,西風。」趴在屋頂上的柳毅看着發梢在空中飄動方向,低聲向公孫度傳話。
「天助我也!」公孫度瞄向天空,樹梢也在晃動,他手握成拳自語道。
隨即他立刻下令道:
「傳令,各小組準備。」
長街之上,行人熙攘,可是隨着高官出行,四周的僕從部曲開道,驅趕路上的閒雜人等,長街上的人潮皆識趣的遠遠躲開。
袁隗坐在牛車上,一身道袍,若風流雅士般瀟灑,只是他的心情卻不似外表淡然,反而十分焦躁:他們被困在洛陽城了,董卓顯然將他和家族子弟當作人質,用來威脅在外地的袁紹袁術。這種籠中鳥的滋味着實不好受。
僕從昂着頭用棒子驅趕着長街行人,趾高氣揚似乎比誰都要高貴;卻發現前方有人堵住了道路,立馬步行上前,手裏拎着開路大棒,就要用手中的棒子理論一番。
走得近了,卻發現那是幾頭老黃牛,橫亘在街上,不肯挪窩,牛主人急得哇哇叫。
僕從一看樂了,直覺得今晚有牛肉吃了,正要上前將黃牛當作袁氏貢獻,卻猛然間發現那牛主人似乎在看到他們的那一刻,就牽着韁繩將牛頭一齊調轉過來面對着車隊,正疑惑時,立刻見到火光:那牛尾巴着火了!
「哞~」吃痛的群牛奮力向前奔跑,想要遠離屁股上的灼燒,沉重的牛蹄踏在長街上,發出砰砰的悶響。
「轟~」人潮被牛群的動靜驚動,撒丫子跑路開來,誰都不敢站在街上讓牛群踩踏。
「快跑啊!牛驚了~」行人的哭喊在大街上傳開。
僕從嚇得肝膽俱滅,趕忙扔下手中大棒,就要後退。可他哪裏逃得過奔牛的衝擊?公牛的牛角一頂,牛蹄一踏,就被結果了性命。
袁隗的護衛也是一驚,當即就集體抽出刀來,可人哪裏抵得過牛的衝擊?要麼在牛近身之前急急躲避然後被頂飛,要麼鼓起勇氣將刀劈向奔牛,以自己慘遭驚牛踐踏換來牛的狂怒。
「哞!」袁隗拉車的牛也被同類的憤怒感染,撒開蹄子就要跑,可是被車夫死死控制,僵持間牛掙脫了身上的束縛後加入了這場混亂,接連頂翻好幾個護衛之後,才被眾人合力用刀戳死。
袁隗也早沒了雲淡風輕,他死死抓住車轅,驚恐的看着在場的混亂,親眼看着那些護衛被牛群衝散,似乎就要將他撞碎一般。
閉上眼睛正要等死的他,驚喜發現牛群躲開了牛車這死物,從兩側向後逃去,讓他狠狠鬆了口氣。
西方,公孫度將打濕了的手指伸到空中,感受了下風速後,點頭道:「時機到了,撒石灰!」
傳令後,公孫度及手下立刻行動起來,這些人一個個面目籠罩着黑布,就連眼睛都遮了片淺色紗布,他們取出一包包石灰,在上風口處,用刀劃開布袋,手下騎着馬將破布袋子在空中晃悠,以便使得石灰充分灑勻。
在風的助攻之下,石灰被裹挾着撲向袁隗的車隊,一時間,這條街上白色成為了全部。
「啊!我的眼睛~」有人痛呼
「小心,都閉上眼,這是石灰!」有人驚呼出聲。
本就因為驚牛而四散的護衛被這石灰一糊臉,一個個捂着眼睛痛呼起來。
袁隗坐在車內,帘子擋住了大部分的石灰,一早就閉上眼睛的他,還是被嗆的咳咳作響。
不到片刻,「啊~」被這些驚變搞得風聲鶴唳的護衛再一次的發出了慘叫之聲。
「啊~唔~小心刺客,有弓箭手!」有人在臨死前睜開灼痛的眼睛看見了射箭之人,發出警示道。
公孫度、張遼以及剩餘的兵士都是手持步弓,站在石灰覆蓋範圍之外,對着那些睜不開眼的護衛挨個點名。
石灰隨着大風吹過,漸漸沉澱下來,而他們則是隨着石灰的落地,漸次上前,彈幕徐進一般,將那些才鬆口氣的守衛一一殺死。
終於,有人受不了這種一邊倒的屠殺,丟下兵器就要跑路,然而,將後背暴露在射手面前就是找死,立時被長箭穿胸。有人試圖反擊,迷糊着眼睛的他們卻在反擊的路上,,就被這群神射手一一放倒。
「哇~」袁隗在牛車上驚恐大叫,護衛的慘叫聲,以及他們中箭臨死前的哀嚎聲,都讓他這個許久不聞兵戈聲的老朽失態大叫。
他顫顫巍巍的想要從牛車中爬出來,逃離這片地獄,當他閉着眼摸索着牛車的欄杆,試圖依靠着下車時。
噠噠~馬蹄之聲靠近了牛車,緊閉雙眼的袁隗側耳,驚恐叫道「誰?」
「睜開眼來!」一個冰冷的聲音傳過來,袁隗身子一顫,但還是在那充滿壓迫力的聲線中睜開了渾濁的眼。
「你是?」袁隗看到眼前那個騎在馬背上的青年,看到其陌生的面孔,他是一臉的不解。
此時公孫度已經解下了臉上的蒙布,踢了踢馬肚子,湊近了袁隗的面孔。
但是,袁隗依舊是那一臉的迷糊。
「哼~」公孫度無名火起,自己在這等人眼裏,就連面目都不曾有嗎?是那種可以交給屬下隨意處置,若那街上的啃食殘羹的野狗?
「嘿嘿,只是這些人也沒想到,野狗也有反咬一口的本事吧?」不過看着眼前的境況,公孫度暢快想道。
袁隗的疑惑沒有持續很久,因為公孫度靠近之後,沒有給他發動三寸不爛之舌的機會,電光火石間抽出那根行刺他的,箭頭都有些變形的釘頭弩矢,在袁隗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在他反應過來前,徑直插入了袁隗的咽喉。
「嗚嗚~」袁隗陷入了臨死前的恐慌,掙扎着身子想要求救,想要逃離,卻不料公孫度若老友一般,死死扣住了袁隗的肩膀,湊在其耳旁輕聲道:
「去了黃泉,若那判官問你殺人者,答:遼東公孫度是也!」
公孫度說完鬆手,「砰~」袁隗倒在了牛車上。
弩矢輕而易舉穿透了脖頸,氣管被破,肺部空氣通過傷處破口時冒出血泡。
鋒刃也劃破了脖頸的動脈,血液若撒了歡的精靈,四處跳躍而出,灑滿了整個車廂。
袁隗試圖用手捂住破口卻發現無能為力,想要開口,卻發現沒有聲音發出,他就那麼躺着,掙扎着,無助地走向了滿是寂滅的死亡。
中平六年,九月十三,大漢太傅袁隗,長街遇刺,卒於牛車。
在公孫度殺死袁隗之時,張遼等人正在不懈地給地上殘餘護衛補刀,這邊完事後,公孫度環顧一周,沒有廢話,他大手一揮,掉轉馬頭道:「我們走!」
事實證明,涼州兵並沒有將洛陽城內的治安放在心上,當長街上出現驚牛之後,聽聞消息的士兵直當玩笑,而當聽聞那裏出現了廝殺動靜時,也沒有半點快速反應的動靜,這段時間裏,廝殺煞是尋常,他們就當看熱鬧。
然而,還未等他們一番準備,排着隊列靠近廝殺場,長街上的混亂就乍然結束了,留下了一地死亡的護衛,和當朝太尉袁隗的屍體!
反應過來的城尉這才意識到,事情鬧大了,立刻傳令封鎖城門!
然而,將一切算計在心中的公孫度早就帶領着眾人自各個城門分散離開洛陽了。
一刻鐘後,擔任洛陽城守衛之責的呂布來到長街,也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
「這就是一場屠殺!」呂布看到那些護衛一個個捂着咽喉而死的慘狀,感嘆道,刺客非常老練,沒有留下活口。
「將軍,據附近居民稟報,是有奔牛擾亂了太傅護衛陣型,然後刺客又在上風口遍撒石灰,護衛睜不開眼,才被刺客輕鬆射殺。」
「嗯!地上連打鬥的痕跡都沒有,這就是單方面碾壓。」呂布看着地上的白色痕跡道,那裏只有腳印和馬蹄印,除此外沒有其他痕跡。
「回稟太尉,刺殺是精兵所為,為首者善兵法。」呂布向手下擺擺手指示道,下屬得令立刻打馬向董卓府邸而去。
「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天下,不太平啦....」
呂布手握長刀,沿着廝殺場轉悠一圈後,目光投注在不遠處的宮牆上,口中喃喃道。
而另一邊,有着充足備用馬匹的公孫度一行沒有節省馬力的意思,一路快馬加鞭,馬匹累了就換馬,不停歇的趕路之下,他們終於趕上了行軍的騎兵隊列。
下午,騎兵與船隊在珙縣地界相遇,馬匹被安排上了專用船隻,所有人依次上船,沒有停留,若無事發生一般。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4s 4.026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