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謊言與兔子 02.腦袋裡的鐘

    「完事了？」

    他坐到車上，一直在等他的男人旋即問道。

    「嗯，閔女士現在估計沒時間和心情結尾款，反正是老客戶了，咱們先回去再說。」

    點點頭，王承言把身上的西裝脫下，手腕上的表摘下，裝進後座上的西裝袋和表盒裏。

    都是不常用的高級貨，得保護好了。

    「哎，真是情路坎坷的閔姐呀。」

    聽完，駕駛位上的男人頗有幾分同情地感嘆一聲，緩緩發動汽車往莊園外駛去。

    「直接回家？」

    等到完全駛出莊園，他想起目的地還沒定。

    「送我到漢江那邊的帳篷區吧。」

    王承言想了想，決定暫時先不回家。

    「行，路上估計會堵車，過去最少半個小時，你可以先休息一會兒。」

    男人對於這個選擇看起來並不意外，說着，他設置好導航，一腳把油門踩實。

    隨着車開始駛向前往漢江的路，王承言放鬆地靠到座椅背上，戴上耳機，閉起眼睛。

    兩個人剛剛的對話中，有出現「結尾款」、「客戶」兩個詞。

    什麼情況會用它們？

    涉及到交易的項目、工作或僱傭關係。

    而事實確實如此，王承言之所以會以假表弟身份出現在莊園，正因為這是他的工作。

    他，是一名「謊言獵人」。

    就像在臨走時對男人說的那樣，他腦袋裏面有一個可以分辨出真話與假話的鐘。

    每一句話通過耳朵傳入腦海，話音都會化成一把錘子，敲打在他腦袋裏的測謊鐘上。

    當聽到的是真話，鍾便會發出一聲「叮咚——」，如果是謊言則是清脆的「叮——」。

    所以，他先前才會發現男人與司機的貓膩。

    一個對兩邊都有真感情的抓馬事件，沒點特殊本事誰能拆穿了？

    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離譜到無法用科學解釋，又離譜得讓人不由地羨慕的能力。

    畢竟不論是生活、工作，還是人際交往中，謊言總會如同陰影般潛伏在側，無從發現。

    可一旦有了這個能力，謊言就不再是藏在暗處的。

    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哪個人是真，哪個人是假，一切都將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不用勾心鬥角、處處提防、猜測人心的生活，無疑會變得更加輕鬆、美好。

    不過，再怎麼令人羨慕，有再多人夢寐以求，王承言卻一點不想要這個特殊的能力。

    不是他得了便宜還賣乖，是代價太大了。

    小時候的他其實只是一個沒有超能力，腦袋裏沒有測謊鍾，跟尋常人沒差別的小孩。

    那時候，他和父母一起生活在華國。

    父親和幾個朋友合夥開了一家貿易公司，母親獨自經營着一個能保證盈利的小咖啡廳。

    不算富有，至少家庭幸福、無憂無愁。

    然而，生活在他五歲那年迎來了一個「災變」。

    那一年，他父親投資遭騙、公司業務出現重大問題，公司、咖啡廳、積蓄全填了窟窿。

    甚至，公司上的問題還讓他父親陷入信任危機。

    無奈，他們家只好來到他母親的故鄉半島從頭再來。

    兩年時間，雖說是在另一片土地重建事業，但好歹有娘家的支持，一切還算順利。

    可緊接着，就在生活要再次好起來的時候，一場車禍的突然降臨將王承言父母奪走。

    也正是這場車禍之後，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在對他進行補償，他擁有了測謊的特殊能力。

    起初，他以為這是車禍留下的後遺症。

    將自己聽到的「叮咚——」、「叮——」告訴僅剩的親人外婆，外婆帶他去了醫院。

    檢查自然是什麼問題沒有。

    反覆體檢沒得到任何結果加上時間一點點推移，再加上兩種鐘聲每次響起的不同時機。

    他漸漸意識到這好像是一種能力。

    失去雙親，得到超能力，當這兩件事關聯到一起，他真的只想做一個有父母的普通人。

    而且，這個能力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好，它有一個足以讓人發瘋的缺點。

    那就是......

    「在這兒下車？」

    不知不覺間，目的地到了。

    「嗯，我自己走過去就行。」

    王承言睜開眼睛看了眼窗外，穿好搭在一旁的外套，開門下車。

    「早點回家休息，走了。」

    車子再次啟動，從他身邊駛過。

    目送着車消失在路口，他打量一圈沒看到小吃車，直接走進眼前通往漢江邊的路。

    時間臨近晚上十點，這邊的人不算很多。

    夜跑的，趕着回家的，欣賞星空的，膩膩歪歪談戀愛的，零零散散，不成群不密集。

    王承言一步步走過這些或跑動、或散步、或坐在長椅上的人......

    那讓人發瘋的缺點發作了。

    「媽，我正在吃飯，公司聚餐吃燒烤呢。」

    「叮——」

    一個坐在長椅上，一邊攪動泡麵，一邊打電話的年輕人敲響了他的鐘。

    「寶寶，我好像忘帶家裏鑰匙了。」

    「叮——」

    幾步後，一對膩歪在一起的情侶也敲響了他的鐘。

    「再寬限幾天，我的資金馬上就能周轉開。」

    「叮——」

    「我不是圖什麼，但生活總要有點儀式感吧？你不送我包包，我當然不會生氣呀。」

    「叮——」

    他腦袋裏的鐘在接二連三地被敲響。

    而這便是能夠聽出謊言所帶來的痛苦。

    從七歲得到能力到十幾歲習慣能力，再到現在二十五歲適應並且在利用能力。

    王承言可以控制住代表真話的「叮咚——」聲，但沒辦法自由控制能力的激活與否。

    簡單地說，只要傳到耳中的話是一句謊言，那他腦袋裏的測謊鍾就會立即傳出聲響。

    想像一下，要是在熱鬧的市區，要是身邊有數不清的路人，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活脫脫是大聖的緊箍咒。

    好在，這麼多年下來，他已經對「緊箍咒」習慣或說麻木，而且他有自己的應對方式。

    「呼~」

    長舒出一口氣，他把耳機音量調到了最大。

    既然一聽到謊言便會引發鐘響，那用另一種聲音壓過旁人的聲音就好了。

    在音樂的護送下，很快，他順利抵達目的地，位於江邊中心區域的帳篷租賃處。

    一個臨江最近的帳篷，一桶泡麵，兩根腸，一罐可樂，這就是他在工作後的放鬆時刻。

    「阿豆~」

    剛進到帳篷，泡上面，他的手機突然響起。

    「擇明：淚目，閔姐把尾款打來了。」

    劃開手機，打開Kakao，他看到這樣一條消息。

    李擇明，剛剛開車送他過來的人，他在工作上的助理，生活中的唯一朋友。

    他們兩個人同樣是95年出生，同樣是華國父親和半島母親，同樣是跟着外婆長大。

    除了超能力之外，可以算是另一個彼此的存在。

    而他能成為王承言唯一的朋友，還有一個更重要的點，他從未讓鍾發出過「叮——」。

    嗯......

    聽起來似乎和「測謊」一樣離譜。

    但說起來，誰又敢說世界上沒有不說謊話的人呢？

    只要一個人心思足夠單純，心直口快，沒一點心眼，那他確實有可能不說一句謊話。

    說得通俗一點，傻白甜、地主家的傻兒子。

    「看來閔女士越來越脫敏了。」

    讀完信息，王承言一手蓋上泡麵蓋子，一手給「傻兒子」發去回復。

    「擇明：差不多了，平均一個月測一位跟月度任務似的，別說是閔姐，我都麻木了。」

    「擇明：不說了，你看你的江景吧，我就是告訴你一聲。」

    回復發出去沒過一分鐘，一句吐槽似的發言和一句結束的話先後跳出到聊天窗口中。

    「嗯，今晚江景不錯。」

    退出聊天界面，王承言看向了帳篷外。

    今晚的江景的確很不錯，陣陣微風像是頑皮的孩童撥弄着江面，漾起層層水紋漣漪。

    月光映在上面，變成了一條條閃爍的銀色光帶，仿佛伸手便能摸到，又仿佛觸不可及。

    是他工作後想要的靜謐。

    低頭看一眼剛泡上的面，他起身走出帳篷。

    然後......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