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定然是沈要無疑了。
他走得很慢,眉目也低垂着,一旦蘇同心回首談笑,他便微微的迎上去些許,只待凝眉聽罷了,再退開。
雖有些冷,倒也還有幾分耐心。
又見蘇同心信手招來一位小廝,約莫是去尋包廂了,他便一道追隨着遠去了。
蕭子窈呆立着。
梁耀盈盈的笑道:「子窈,可看出什麼來了?如若那人當真是沈要,不如我們上前去打個招呼?」
「……大約不是他。」
蕭子窈兀的切齒道,「你卻是抬舉我了,我哪裏認得出是不是他!就算是他又如何,反正也沒有和他打招呼的必要,畢竟……」
話音至此,眸光忽黯然的滅下去了,又道,「畢竟,我與他本就沒什麼相關的。」
話畢,便頭也不回的往包廂里去了。
蕭子窈於是落了座。
梁耀與她平齊,才子佳人兩相望,似佳偶天成。
風言風語有些躁動了起來。
此處雅間居高臨下,一覽眾山小,恰好看得清四下的動靜。
蕭子窈便悄然的睨着正對面的一間小間。
紗幔之後,人影綽綽。
不過片刻,卻又見蘇同心獨坐在燈下,執一壺熱茶自飲自酌。
如何不見沈要?
蕭子窈正納罕着,誰知,梁耀竟然招了一壇白酒過來,又是浸過了紅高粱殼的,直顯出靡靡的桃紅色來。
梁耀舉杯笑道:「子窈,等到成親的時候,不如交杯酒也喝這個。」
蕭子窈澀澀的苦笑了一下,只好順勢,推杯換盞。
今時今日,蕭子窈這一遭亮相,好事之徒簡直不再少數。
人言鼎沸,她是風眼。
蕭家大破人亡,她算是余孤,更成為叛徒。
她好像是那戲台子上的、塗脂抹粉的戲子,大幕拉開,你方唱罷我登場,唯她一角任人擺佈。
她可以是白蛇,然後為了許仙永無出頭之日;也可以是祝英台,然後一頭撞死在梁山伯的墳前。
——但她絕不可以是蕭子窈。
廊下有蠅蠅的人語。
「蕭家上下都死絕了,獨留她一人,竟然還與仇人的兒子成雙出入,蕭大帥若泉下有知要如何瞑目!」
「你小點兒聲!現在可是『梁大帥』……我卻覺得怪不得她,她一個女子,若想求生,自然只有委身……」
那廂,蘇同心遙望一眼,於是猶疑的回過身來。
卻見沈要一言不發的立在門邊,一如初見。
彼時,又是茂和戲院,又是一曲《梁祝》,當是時,蕭子窈攜着他赴約,他便是如此的。
——淡漠無言,更垂眉眼,似無心,卻又似痴情,只寸步不離的守衛着蕭子窈。
蘇同心心下微動。
似沈要這般既英武又體貼的男人,該去何處尋?
她於是怯生生的矚目着沈要。
「沈要……不,沈軍長。」
蘇同心低喚道,「站着多累呀,一齣戲要唱好久呢,不如坐下來聽。」
誰知,沈要竟然無動於衷。
他分明竟在咫尺了,卻不是唾手可得的。
蘇同心又道:「沈軍長,您大概錯意了。梁大帥與我爹爹只是想引薦你我認識一番,並非請您屈尊做我的護衛。畢竟,眼下軍中與我適齡的青年軍官,只有您……」
沈要倏爾冷冷的瞥她一眼。
像是故意疏遠似的。
「蘇小姐,錯意的是你。」
沈要淡淡的說,「認識無所謂熟悉。」
蘇同心一下子滯住了。
她本就不善言辭,平日裏又不懂得交際,若非蘇父在軍中當有要職,她大約連尋常百姓家的女兒也要不如。
又恰逢蕭家倒台,蘇父見風使舵,趁機乘上了梁家這一條大船,於是平步青雲,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她便也四處嶄露起頭角來。
這第一遭,便是見識外男。
眼瞧着蕭子窈與梁耀成婚在即,梁顯世特意撥沈要出來約會,各中深意,實在昭然若揭。
然,如此卻是明明白白的亂點鴛鴦了。
蘇同心簡直羞窘得厲害。
她一面吃着嘴,一面又胡亂的張望着。
「沈軍長,對不起,我並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很會說話,是我把氣氛搞砸了,還請您不要往心裏去……」
沈要滿不在乎的偏了偏頭。
見他如此,蘇同心更情急。
「其實,我只是覺得坐下來看戲輕鬆一些!一可以看得清戲台子,二又能夠瞧見觀眾的熱鬧,有時還能瞥見熟人,遠遠的相視一笑……」
她正說着,便草草的抬眸一眼,忽又驚叫道,「哎呀,我竟然瞧見子窈了——子窈!」
蘇同心忙不迭的擺起手來。
誰知,只此一瞬,沈要便箭步上前了。
他於是順勢望去。
卻見蕭子窈正坐在正對面的一間雅間裏,更憑欄淺笑,面色微紅。
旁的,自然便是梁耀了。
他之二人有說有笑的,又似入無人之境,全然不覺蘇同心之招呼。
此情此景,當真很是郎才女貌,教人直覺兩廂般配。
沈要的眉眼直被煞得陰沉了下去。
如此,他便一下子落了座,復又一瞬不瞬的盯住了那一廂。
蘇同心見他目不轉睛,便問道:「沈軍長莫非是想過去同子窈打個招呼?」
沈要兀的回首過來。
「不去。」
他一面說着,一面又自酌一杯熱茶,一飲而盡。
蘇同心乖巧的頷着首,立刻為他再續。
蕭子窈的眼睛簡直落不下來。
方才,她分明看得清清楚楚,蘇同心甫一擺手,沈要便急匆匆的貼上前去了。
——仿佛唯恐怠慢了她似的!
他在她蕭子窈的面前肆無忌憚的做着惡犬,玩弄她於不顧,誰知,一翻臉,竟然在蘇同心的面前乖乖順順的做起了忠犬,根本招之即來、鞍前馬後!
蕭子窈不住的切齒。
又不知是何緣故,許是微醺、許是慍怒,她的臉便火辣辣的燒紅了。
梁耀於是輕聲問道:「子窈,你的臉好紅,無礙否?」
「無礙。」
蕭子窈不敢發作,不得已,只好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又笑道,「好長時間不飲酒了,我大約是有些不勝酒力了,你且容我去拘一把涼水醒醒酒。」
話畢,她便自顧自的推門出去了。
殊不知,那廂,沈要一見她動身,便也義無反顧的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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