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回報,朱守突然就覺得,此番描述有種熟悉的即視感,仿佛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套路,緊接着就是一驚。
「這……豈不是就是那篇兵策所描寫的!」
驚訝過後,朱守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卻不得不強壓驚訝,又詢問了幾句,將那報信的士兵打發走,跟着就召集了麾下眾將,在帳中碰頭,來不及多言,就開始安排追擊事宜。
可是這一來一回,等點齊了兵馬,賊軍早已脫出包圍圈了。
「真是邪門了,這伙賊人衝出來才多久,就能擺脫了追擊,簡直晦氣!」朱守啐了一口。
旁邊一名偏將就上來詢問:「將軍,那現在怎麼辦?是給東平侯稟報,還是繼續搜索、追擊?」
「稟報個屁!」朱守一聽就來氣,「這麼點事都辦不成,東平侯怎麼看我?你看我幹嘛?趕緊安排人手給我追啊,王彌手下還能有多少兵馬?只要抓住他了,就能殲滅!」
一通火發完,朱守策馬回營,要進行新一輪的戰前會議。
行軍打仗不是帶着幾千人群斗,不是說將軍下令追擊,立刻就能開拔的,除非事先就做好了準備,否則光要把這個命令貫徹下去,就需要一段時間。
兵馬一動,花錢如流水。
而且,乍逢大變,軍中兵卒不明就裏,所以越是緊急的事情,越不能自上而下的匆忙行動。
不過,如果事先就準備好了,也就沒有當前這些事了。
回到帳中,朱守愁眉苦臉起來,他是想到那篇兵策上提到的話,有種憋着一口氣的感覺。
那兵策開篇就說,主將能被離間,是本就存了換將的心思,一下就說中了朱守的小心思,讓他有種惱羞成怒的感覺,加上看不上世家子的建議,立刻將之扔到一旁。
「這才過去多久?賊軍就脫困了?這事讓別人知道了,我朱守的臉往哪放?不行,必須得把王彌這夥人殲滅了!難不成,我這親率兵馬的將領,還不如他一個談玄論道的世家兒?不過,那世家子的說法,倒也有可取之處……」
越想,朱守越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既擔憂王彌脫困的後果,又對那篇兵策的感觀越發矛盾,有種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從哪裏下手的感覺,眉頭是越皺越緊,整個人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讓人望之生畏。
一眾幕僚見了,都不敢過來觸他的霉頭,也只有心腹鄭管能在這個時候出聲了。
「將軍不必煩惱,賊人挑在這個時候突圍,還能成功,就說明他們早有準備,那必然也準備好了撤退路線,說不定真如那篇兵策所說的,提前就在沿線佈下了眼線,如此一來……」
鄭管安慰的話還沒說完,朱守就從位上站了起來,看着眾人就道:「現在賊軍脫困,你們趕緊給我拿出一套方案,務必要趕在事態惡化之前,把王彌這伙流寇徹底殲滅,否則的話,我對上面如何交代!」
這話一說,眾多幕僚立刻行動了起來。
他們到底是專業的參謀,一堆人圍在陳侯乾坤輿圖前指指點點,很快就拿出了眾多方案,其中包括了賊軍北上、西進、東遷、南下等不同的路線。
「不能統一一下,哪個方向的可能性更大?」聽着幾個幕僚的分析,朱守又想起陳止那篇兵策上的判斷,心裏就是一陣不滿,覺得自己一堆幕僚,難道還不如一個世家子?
他這倒是冤枉眼前這些幕僚了,蓋因這群幕僚和陳止的位置不同,對事情的應對方法就有異。
要知道,這幕僚只是參謀,真正要拿定主意的,還是朱守這位守將,所以為了穩妥起見,拿出幾個不同的方案,讓主將來定奪,無疑是最保險的,同樣的,這樣也可以降低幕僚們的責任,萬一事後出了事,也有個迴旋的餘地。
幕僚這個位置,除了要給主將提供策略之外,還需要保住自己的位置,並伺機更進一步,屬於職場術的範疇,和陳止他們論兵自然不同。
不過,朱守肯定不會想到這些,他只覺得一群幕僚還不如個遠在彭城的世家子,不由就有了脾氣。
聽着聽着,他站起身來,來到沙盤邊上,指着上面的幾個地形,問道:「你說這賊軍會不會北上?」
只是這話音還未落下,帳外就有一個聲音傳了進來——
「報!發現賊軍蹤跡了!」
「發現蹤跡了?」
帳中眾人一聽這話,都來了精神。
「進來說話!」朱守回到座位上坐下,大手一揮,就讓人趕緊進來,「發現賊軍了?在什麼地方?」
「東海郡西北方向的傳郵給的消息,說是發現了小股的賊軍,推測就是王賊的人馬,但他們並沒有進一步的接觸……」傳令兵說着,奉上了軍情條,自己趕緊退了出去。
眾多幕僚立刻圍了上來,看了幾眼之後,紛紛點頭道:「這是要南下啊,賊軍的膽子可真不小,將軍……唉?將軍,您怎麼了?」
眾幕僚說了兩句,忽然發現朱守的表情有些怪異,似乎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宛如牙疼。
驀地,他們想起剛才這位主將在這之前,說的那句話——
「這賊軍會不會北上?」
這邊一說完,軍情就來了,也難怪朱守會是這個表情了。
連鄭管也不得不謹慎的問起來:「這……將軍,可要針對賊軍南下,制定方略?」和其他人相比,他更是清楚,朱守之所以會是這麼個表情,不僅僅是因為那句話,更主要的是因為那篇兵策。
「當然要制定!」
朱守到底是統領一軍的人,很快恢復如常,安排了人馬過去探查,接着就帶着一眾幕僚,又召來了兩個偏將,探討起來。
可是眾人說了半天,七嘴八舌的,都沒個結果,讓朱守越發難耐。
實際上,過去也有類似局面,到底不是亂世,軍旅中的情況和戰亂時候不同,有朝廷作為後盾,心態也有區別,而朱守也有出身,多數時候,只需要做決斷即可,可今天因為心裏已經有了一篇兵策,其中句句條理分明,對比之下,就顯得面前幕僚們太過聒噪,都抓不住重點!
「夠了!」
突然,朱守一聲爆呵,讓討論中的眾人渾身一抖,各自停下動作。
朱守目光掃過眾人,提點起來:「賊軍突圍南下,顯是因為北邊和西邊官兵眾多,想要轉移南下,沿途定會劫掠一番,以補充被圍困時損失的兵員和錢糧,既然如此,也別扯那些沒用的了,想想怎麼搞清楚賊軍的動向,防止他們流竄到江淮!」
他這番話一說,登時讓眾多幕僚和偏將驚訝起來,看向朱守的目光都有了明顯的變化。
他們這位主將並不是多謀之人,最多是個能做決斷的,往往都是下面拿出方案,讓他來拍板,今日卻一反常態,這麼一段話吐出來,眾人細細思量,發現很有可取之處,態度也就都恭敬起來。
氣氛的微妙變化,立刻被朱守捕捉到了,注意到眾人眼中隱現的敬畏,他心中一動,輕咳一聲道:「這個……其實從賊軍突圍起,局面就很分明了,賊軍的目標多半就是南下,剛才本將軍提到北上,是為了看看你們的反應……」
說話間,朱守注意到鄭管的眼皮子正跳着,也不禁面紅,但嘴裏的話沒有停下:「這個,不能排除賊軍妄圖渡淮的可能,這個……」
他儘量回憶陳止那篇兵策的內容,可惜之前只是粗略一撇,哪能記得住許多,說了幾句就難以為繼了,好在他也有急智,趕緊就道:「思路我給你們了,趕緊給出一個對策,這兵馬糧草一動,可不是小事。」
說着,他藉故轉身,來到營帳一角,抓着自己那個親兵,急切的道:「趕緊的,把那篇兵策給我拿來。」他已經知道那篇兵策的好處了。
那親兵一愣,說道:「將軍,您剛才不是讓我扔了麼,這會黑燈瞎火的,都不知道被吹到哪去了。」
「扔了?」朱守一愣,「你真給扔了?你幹什麼吃的!」
親兵想這事怎麼能埋怨到我身上,但也知道不能頂撞上官,只能低頭認錯,滿臉委屈的道:「屬下知罪,這就去找回來。」
「還真給扔了。」朱守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想到剛才的事,心裏頓時一陣翻騰,這不是顯得他這個領軍將領不識貨麼?
「我那意思是讓你收好,算了,趕緊先取過來吧。」
事情到了這一步,眾幕僚也都留心注意這裏,差不多猜出緣由了。
敢情是將軍背後有高人支招啊。
「咳咳,」朱守又咳嗽一聲,繃着臉道,「本將早有預料,賊人說不定有突圍的念頭,於是着人寫了份兵策,拿來作為參考,沒想到還真讓我給猜中了,這個兵策,等會拿過來,諸君共參。」
你就編吧!
熟悉這位將領的鄭管等人都無奈搖頭,剛才那番動靜眾人都聽到、看到了,誰還不知道他那點心思,也不點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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