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曉靜和翠玉對那些趴在冰天雪地的女兵欽服至極,卻怎麼也想不明白她們為何能承受如此之苦。
其實,這並不是她倆唯一的疑惑,面對這個很少有外人知曉的小山溝,面對這幫充滿了激情和鬥志的游擊隊員,毫不誇張地說,她倆腦海中全是疑惑。
這是一個貧窮的小山溝,似乎和中國西北的很多小山村一樣,沒有寬敞的空間,沒有富裕的生活,也沒有令人稱道的自然環境。
僅僅住着為說不多的幾十戶人家,過着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生活。就在這樣一個群山環繞的小山溝里,竟然有一批血氣方剛,充滿了血性和不服輸的精氣神,他們不分男女,不分老少,以一種在灰心和失望情緒籠罩下不可能看到的積極狀態生活在這裏。
因為滿懷希望,故而這裏充滿了勃勃生氣,即使在積雪覆蓋、天寒地凍的土地上,也能讓人感受到春天一般發芽、生長的力量。
喬曉靜和翠玉看到這些,甚是詫異,今又見十多個二十來歲的女兵,竟然在瘋狂的西北風之下,臥於冰天雪地之上,一動不動地注視前方,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待訓練結束,喬曉靜和翠玉衝到那個帶領女兵訓練的戰士面前。
這位雙手和臉都凍得發紅髮青的女指揮,聽到喬曉靜和翠玉她們的疑惑,自豪的笑了笑,良久沒有言語。
解散後的女兵各個微笑着與喬曉靜她們告別,給人以甚為溫暖的感覺,儘管她們的棉襖前襟已經浸濕了,眉毛和頭髮上已經結了冰霜。
「走吧,我們邊走邊說。」因為寒冷,女指揮說話的時候口邊不斷冒着白汽,然而神情自若。她拍了拍前襟上的冰霜,捋了捋雙鬢處的頭髮。
喬曉靜和翠玉分列於女指揮左右,隨她慢慢上了土台。
「很所事不親身經歷,單憑嘴說是很難取信於人的,即使你們相信我說的話,或者被我的話所觸動,那都是浮淺和表面的,卻很難從骨子裏面接受我的觀點。」這位女指揮邊說邊朝指揮所方向走着,喬曉靜和翠玉多少覺得有些慚愧,眼睛總盯着這位女指揮。
很快,她們三人就到了指揮所。
指揮所里只有兩個整理內務的士兵,低着腦袋在擦地圖上鉛筆畫過的印跡。
「小王,打點水來,讓兩位老鄉暖暖身子。」這位女指揮招呼喬曉靜和翠玉坐下,拎起暖瓶欲給喬曉靜和翠玉倒水,發現暖瓶中一點水都沒有,隨將暖壺交給了勤務兵。
「是,關組長。」那個喚作小王的士兵應聲放下手中的橡皮,拎着暖瓶出去了。
「您姓關啊?」翠玉問到。
「是,怎麼了?」
「我有幸,跟您還是本家。」翠玉抿着嘴笑着。
屋裏一陣歡快的笑聲,喬曉靜和翠玉與關組長的關係瞬間近了很多……
「你們為什麼要了解女兵的情況?這也沒有啥好說的。」關組長從打水歸來的士兵手中接過了暖瓶,給喬曉靜和翠玉各倒了一杯熱水,遞到了她們手中。
「我們也說不準,就是想知道,你們的女兵為什麼能夠在冰天雪地里趴着不動,而且還是那麼長時間,難道你們真的不怕冷嗎?」喬曉靜說話之間接過了冒着熱氣的水杯。
喬曉靜和翠玉將水杯捧着手心中,頓時感覺溫暖流遍了全身。
「在回答你們的問題之前,我想先給你們講幾個真實的故事。也許你們聽完這幾個故事,就能找到答案了。」關組長笑着。
喬曉靜和翠玉就像兩個聽話的學生,不停的點着頭。
只見關組長目光投向了門外,略有沉思,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們這些女兵雖然年紀不大,但都是經歷悲慘之人。很多出生在達官貴人家裏的大小姐,像她們這麼大年齡,連衣服還都不一定會穿,更別說幹家務活了,當然更談不上讓她們在寒冷的冬天,頂着獵獵的西北風,趴在冰天雪地里了。遺憾的是,我們卻出生在了無權無勢的貧苦家庭,生活拮据不說,還不能過太平的日子,要麼苛捐雜稅、惡霸欺辱,要麼就要受到戰爭的禍害,唉,她們中很多人失去了親人,甚至有的早已成了孤兒……」
「我們都是可憐人,我們有體會。」喬曉靜見關組長有點兒哽咽,便打斷了她的話,趕緊將水杯遞給了她。
翠玉兩眼盯着關組長,喬曉靜說話的時候,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參加游擊隊的時間並不長,也就兩年時間,在這兩年時間中,我親眼目睹了我們女子訓練組先後犧牲的七名女戰士,其中有五位是我們這個組的組長,我是第六位該組的組長。她們和我一樣的年齡,有的還比我小,正值花一樣的年華卻永世長辭了……」
說到此處,關組長停了下來,顯得非常難受,喬曉靜和翠玉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便只是盯着她看着,整個屋子頓時陷入了沉寂。
「記得我參加游擊隊還不到三周的時間,」關組長平復了一下心情,接着說道,「為了避免日本鬼子尋機搶收和劫糧,我們女子組接到了到附近鄉下組織秋收和保糧的任務,接到任務後,所有人收拾好行裝,一刻不敢耽誤朝工作地點出發了。」
「你當時不害怕?」翠玉怯生生的問道。
「大家都知道任務的重要性,」關組長看了翠玉一眼,把那個為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深感迫切,到了各鄉村,積極投身於秋收工作中,眼見老鄉的糧食快收完了,日本鬼子來了,為了避免糧食被鬼子搶去,大家白天黑夜在地里忙碌。
「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休息了,好不容易將地里的糧食全部了收回,又面臨着如何存糧的難題,只有將老鄉的糧食存好,不被鬼子搜着、搶走,這才算完成了任務,要不然,白天黑夜的勞作就算白辛苦了,而且老鄉來年還要挨餓。
「經過大半天爭論,最終確定了存糧的地點---深山中的洞裏,隱蔽,不容易被發現。我們又跑到各家各戶動員勞力,懇請老鄉們轉運糧食,成宿成宿跑着,着實辛苦。
「我們的一個女組長正在半山上組織老鄉們運糧,突然有一個女兵氣喘吁吁地報告,說鬼子的大隊人馬距此不到五里路了,村里還有很多老鄉沒有出來。
「組長一聽,急了,安排其他人繼續組織轉糧,她親自跑回了村里,挨家挨戶催促,老鄉們故土難離,感覺破罐破碗都不捨得,加之老弱病殘,轉移的進度非常緩慢。
「眼見鬼子的隊伍已經到了村頭,組長無奈之下,帶着我跑出了村莊,迂迴到了鬼子隊伍的側翼。為了吸引鬼子的注意力,滯緩鬼子進村的時間,我們向鬼子的隊伍開了槍。
「聽到槍聲,一個鬼子應聲倒地了,鬼子的隊伍停了下來,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鬼子長官從馬背上滾了下來。鬼子們都弓着腰,端着上了刺刀的長槍,四處張望着。
「又一槍,又一個鬼子應聲倒地了。鬼子的長官憤怒的舉起指揮刀,對他的小鬼子們吼叫着,讓他們衝上前去,將打黑槍的人殺了。二十來個鬼子一窩蜂衝去了過來,組長為了將鬼子徹底調離村莊,還不停朝鬼子開着槍,直到鬼子很近了,才開始逃跑……」
關組長低下了頭,強忍着才沒有讓淚水掉下來。
「我們跑了約莫四五里路,子彈全部打光了,鬼子仍尾隨其後。組長命令我迅速離開,要我想辦法回到鄉親們身邊,幫助他們與鬼子周旋……」
「那她人呢?」喬曉靜緊張的眼珠子都行將蹦出來。
「最終,鬼子包圍了組長,為了避免受辱,組長咬舌自盡了。不如豬狗的鬼子面對奄奄一息的組長竟然獸性大發,輪番糟蹋了組長……」
說到這裏,關組長再也說不下去了,眼淚奪眶而出,而且伴隨着抽泣聲。
喬曉靜和翠玉上前拍着她的肩膀,真誠的安慰了一番。
「組長用自己的生命滯緩了鬼子進村搶糧的腳步,沒有落一人,沒有丟下一粒糧食,全部得以保全。鬼子進村後,面對空蕩蕩的屋子,就像瘋了一樣亂叫、亂砸、亂扔……」
關組長的話未說完,又長嘆了一聲。
「我們雖未曾親歷,」喬曉靜說道,「但,還是能夠感覺到你們所面的那種殘酷。」
翠玉也說道:「能想像的到。」
「我們中有一個女娃十六歲就被地主以抵債的名義,強行成了痴呆兒子的媳婦,沒過多久,又被公公糟蹋了,過着暗無天日的生活,後來被搭救成了一名革命戰士。」
「畜生!」喬曉靜想到了自己的遭遇。
關組長不了解喬曉靜過去,只是點了點頭,示意她坐下,接着說道:
「還有一個可憐的女娃,也是十來歲就給人家當了丫鬟,這家女主人很有來頭,是西北軍中某團長的女兒,人飛揚跋扈,非常難伺候,好不容易伺候得沒了脾氣,卻病死了。原本說好的,女主人死了,她就自由了,誰知人家父親不干,拿着槍非要這丫鬟陪葬。」
「啊---」喬曉靜和翠玉驚訝異常,異口同聲道。
「這丫鬟父母自是不允,但終抵不過人家手中的槍,雙親還因此掉了性命。」
「唉!」喬曉靜和翠玉無不嘆息。
「好在那女主人下葬的前夜,這戶人家半夜出現了鬧鬼的荒唐事,一時間,這家內外全亂套了,慌亂之中,這可憐的女娃逃了出來。不知道跑了多久,又飢又怕,昏倒荒野,我們的同志半道碰上,將她救了回來。當然,還有很多人是被日本鬼子逼得來的……」
喬曉靜看到關組長臉上不僅有哀傷的表情,更多的則是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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