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是精神空虛者的朋友,它會讓人掉入糾纏不清的霧障之中,讓你既看不到出口又找不到入口,你越想驅散孤獨,孤獨越與你親近,伴你左右形影不離,最終,孤獨就和你一而二、二而一的融合,成為了生命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自從母親春花與劉麻成婚之後,時間和精力明顯偏向了那個中年闖入她們生活中的男人,至少在喬曉靜看來,母親就是這麼做的。而且喬曉靜還明顯感覺到了母親對自己的疏遠和忽視,很多時候,她甚至感覺到母親似乎已經要將她遺忘掉了。
孤獨如同一把無形的利刃,分秒不停地刺着喬曉靜的心臟,她感到莫名的苦痛,這種苦痛是無法釋放的壓力、無處宣洩的情愫和無窮無盡的憂傷共匯鬱結,最終導致的結果。
這一孤獨就像空氣一樣無處不在,伴隨着她,籠罩着她,甚至包裹着她。讓她不再敢面對陽光,不再敢走出屋門,不敢再面對屋外的世界和人物。
這種自我圈閉,似乎要耗盡人的七情六慾,耗盡人的精力情感,讓人變成一個只接受只儲存黑暗和消極,拒絕光明和希望的行屍走肉。
儘管喬曉靜自知不能這樣下去,再這下去自己必然會成為一個廢人,她每天躺在床上不停地告訴自己,明天要早早起來,要去積極的迎接第一縷陽光,要去呼吸沉澱了一夜的清新空氣,然而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似乎一切又都回到了原來的樣子。
這讓她痛苦不堪,一再嘗試將孤獨的氣氛散盡,事實卻告訴她,這不是一件容易能夠做到的事情,就像中了毒癮一樣,開始很容易,但想要結束卻非常困難,甚至力不從心。
喬曉靜從繼父劉麻到來的那個晚上起,她就開始失眠,在寂靜的夜裏,總是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她一個人安靜的躺着,睜着眼躺在漆黑的空間裏,有時候她都不敢相信自己還躺在床上,她覺得自己正躺在一口封了口的棺槨中,這棺槨已經埋在了數米之深的地下。
時日久了,她一個人躺在炕上,時不時會懷疑自己已經死了,從那時起,她希望聽到外界的聲響,只有能夠感知到外界的聲音,說明自己還活着---偶爾傳來幾聲狗的叫聲,儘管這聲音遠得如同隔了好幾座山才傳過來的一樣,但她還是從中感覺到一絲絲的溫暖。
一天夜裏,喬曉靜又陷入了胡思亂想之中,遙遠的幽思竟然被這狗的叫聲打了斷,她從恍惚中驚醒過來,舒了一口長氣,讓自己漸漸恢復平靜,無意間竟看到床頭有一具她隱隱約約的形體,這形體是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親生父親喬良。
喬曉靜輕輕地坐起身來,緩慢的站起了身,她動作非常輕非常慢,她儘量保持不打破當下的狀態,害怕面前的父親因為她的任何一個莽撞舉動而離去。
她站在炕上,滿懷恐懼與希望,輕輕向前挪動着身體。
就在距離她的父親不到一尺遠的時候,喬曉靜慢慢將手伸了過去,屏息斂氣,身子微微前傾,她感覺馬上就要觸碰到她的父親了,那位傷痕累累、滿臉血跡的父親。
遺憾的是,喬曉靜的手沒有觸摸到眼前的這個人,而是伸進了一個無邊無際的空洞,
手心手背什麼都沒有感覺到,最終一直往前卻觸碰不到任何東西。
恐懼替代了希望,越是這樣她就越感覺到恐懼,越感到恐懼卻越想伸手去觸碰,最終那隻試探希望的手碰到了冰冷的土牆上。
一瞬間,喬曉靜的眼淚便奪眶而出,她站在炕上,手放在半空。
直到胳膊沒有知覺才耷拉了下來,她的雙腿起初微微顫抖,此刻卻抖索不已,最後他的就像一塊掛在半空中的肉,掛鈎斷了,從空中掉了下來,癱在了床上一動不動。
試想,這樣的折磨對於一個人來說,是多麼殘酷的事情!
此時的整個喬家村還處在夜的包圍之下,淡淡的夜色下,除過亂跑的野狗、野貓外,族長喬寶財可能是唯一一位在半夜三更出外活動的人了。
這喬寶財如同幽靈一樣,背着手到了村東口,四下看了看,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多逗留的情況,他便原路返回到了村中,一路上自然沒有碰上一個人。
時不時會引起狗叫,這喬寶財並不去理會,照樣按照自己的意志在村里穿行着。
未用多長時間,這喬寶財便漫步到了村莊的最西頭,到了李憨子家的後牆跟,他放緩了腳步,最後停了下來。
之後,這喬寶財便以喬家村保護神一樣的姿態,一本正經地環顧着四周,他不擔心被人看到他在深夜亂竄,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一族之長,做什麼都是正常的事情。
當喬寶財確定沒有什麼不妥的時候,他靠在了憨子家的後牆上,從腰間掏出了旱煙鍋子,只見火苗熄滅之際一股青煙裊裊升上了半空。
喬寶財轉身往回小步走了兩步,用一雙犀利的眼睛再一次偵查了一番,他發現自己無疑是今天晚上唯一出門的人,便將旱煙鍋子在鞋上磕了幾下順手塞進了腰帶,疾步而又輕巧地來到了李憨子家的院子口。
此時的李憨子家只有媳婦紅杏一人,這一點喬寶財比李憨子還要清楚。
站在紅杏家院子中的喬寶財深吸了幾口氣,然後捏住鼻子學起了貓叫,這貓叫聲飄蕩在空曠的夜色里,沙啞、悽厲且蒼茫……
憨子媳婦紅杏聽到外面有動靜,吹熄了煤油燈,靜靜地坐在窗戶邊上,儘管隔着一層什麼也看不見的窗戶紙,頭偏向窗戶聽着,神態卻也異常鎮定。
外面的「野貓」叫聲並未因為紅杏的這一舉動而停止,相反這叫聲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悽厲,紅杏實在忍不住了,重又點亮了燈,趴在窗戶上大叫道:「誰家的野貓在老娘屋外亂喊亂叫,是吃錯藥了嗎?想死,就趕緊去找個墳圈子,跑到老娘家來犯什麼賤啊?」
「別以為老娘的男人不在家就想欺負老娘,」這紅杏停頓了一下,接着罵道:「大不了拼命,老娘誰也不怕,還學着野貓叫春。抓緊滾,不然老娘可要喊人了。」
喬寶財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他不再擔心紅杏會真的喊人,先前,每當聽到紅杏說要喊人,他都會老老實實離開,但這幾個晚上,紅杏最終並沒有見她喊人。
喬寶財明白,從喬曉靜家酒席結束回家的路上,紅杏那番充滿挑逗興的話看,她早就知道半夜學貓叫的人是誰,可是她在酒席間,當着眾人的面並沒有任何異常的舉動,更沒有想要將這事傳揚開來的意思,只能說明紅杏還是心有顧忌,自己也存在下手的機會。
喬寶財竊以為,翠玉作為一個小少婦,結婚雖然有幾年的時間了,但男人在家的日子一年加起來還不到一個月,漫漫長夜,自然難以抑制孤獨寂寞。
當然,這喬寶財還有一個非常倚重的王牌,也是他所握的最大砝碼,那就是他不但是這喬家村的喬氏族長,而且還是大財主,是這個村里舉足輕重的人物,為了在這個村里生活,沒有幾個人敢於跟他作對,這也是最為重要最為現實的原因。
在這個村,喬寶財雖然不是土皇帝,雖不能做到順之則昌逆之則亡的地步,但也絕對是不可輕視的人物,若是他真心討厭誰,那這個人在這個村裏的生活將處處受困。
喬寶財認為,李憨子紅杏應該明白這些,特別是這第三條。
想到此,喬寶財似乎更有信心了,他叫的聲音更大了,也更加的粗狂了。
這紅杏實在堅持不住了,便穿戴好了衣物,打開了門,讓喬寶財進了屋子。
這紅杏不依不饒一通謾罵,逼得喬寶財無言以對,憋了一會的喬寶財半天沒放出一個「屁」來,直到紅杏推搡喬寶財滾蛋的時候,喬寶財才開始言道:「作為一族之長,村里情況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雖然很多家庭過得不如你,但是人家熱乎乎一家人,你呢?」
「你想說啥,別拐彎抹角!」紅杏語氣很冷淡。
「你孤家寡人一個,頭疼腦熱連個憐惜你的人都沒有,天冷了有人在乎你穿衣服嗎?天熱了有人在乎你口渴嗎?」喬寶財發現自己的一番言語倒是讓紅杏陷入了沉思,便更加賣力地講了起來,「人家老婆孩子熱炕頭,你呢?一個人連扯被褥的人都沒有。」
這紅杏帶着哭腔請求喬寶財別說了,喬寶財自覺觸到了她的痛處,不但沒有停下來,反而變本加厲:「在這個村里,雖然我不算是個什麼人物,但誰讓我不痛快一時,我會讓她不痛快一世,只要你對我好,村里看誰敢惹你……」
紅杏關上了門,熄滅了燈……
天蒙蒙發亮,喬曉靜的娘就咯吱一聲打開了門,用雙手捋了捋雙鬢的頭髮,徑直向喬曉靜住着的廚房走來。
春花忙活着燒洗臉水,這是為必須要做的事情。
喬曉靜睏倦到了極度,終於睡着了。
當她被母親春花來到她床頭的時候,喬曉靜用手捂着嘴咳嗽了幾下,鮮血透過指頭縫冒了出來。
「不能總貪睡,」母親春花自劉麻到來第一次給女兒喬曉靜收拾屋子,她一邊疊着被子,一邊笑着說道,「大人啦,凡事都應該自己做主,不能總等父親做主……」
平靜如水的喬家村騷亂翻湧,只是你我沒有看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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