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宅記(重生) 第54章 奢望

    霍錚心裏這一不痛快,到了晚上,俞眉遠便也不痛快了。

    他是她「師父」,以身份壓人什麼的,他如今做起來沒有絲毫臉紅。

    白天的時候她拿着主子的架子欺負他,晚上就輪到他端起「師父」的身份有仇報仇,這些日子來他們兩人一直如此。這小禍害私下裏就不像個大家閨秀,沒臉沒皮沒個正經,鬼主意又多,他只要一個不察就會被她騙了去,慢慢把家底都搬給她。

    前段時間教了她套輕身術,她練熟之後,又琢磨起他的點穴術來。

    「你不是想學點穴,那你就站在這裏好好回憶回憶我剛剛都點了哪幾個穴位。」霍錚坐在八角亭的屋檐上,看着地上木樁似的俞眉遠。

    俞眉遠被他點了穴,在寒風裏姿勢古怪地站着,除了眼睛嘴巴鼻子,沒有一處能動。

    「師父,你又生氣了?」她一聽他今晚說話的語氣,就知道這人又不痛快了,更何況她還被他定在這裏半個時辰了。

    這男人什麼毛病那麼多?

    她想不出原因,因為她今天沒幹壞事。

    「又?」霍錚聲音都是冷的,「我經常生氣?」

    俞眉遠咬舌。

    說錯話了。

    「你的穴道還有半個時辰自動解開。」霍錚從檐上跳下,轉身欲離。

    俞眉遠只能瞪眼。他這是要把她再晾在這裏半個時辰?那可不成。每天得他指點的時間本就短,她一時一刻都不願浪費。

    經脈里的真氣涌動,都沖向被禁錮的穴道。

    她忽然古怪一笑。

    霍錚怎麼也沒料到俞眉遠有那本事能沖開他封住的穴道。雖說他並沒下重手,但也絕非輕而易舉就能沖開的。待他察覺身後輕微異動傳來時,他心頭一驚,便本能的轉身反手揮掌應敵。

    身後那人竟是俞眉遠,她已掠至他身畔。

    「不許走。」她低喝一句,身子側避過他的手掌。

    霍錚面色冷下,陡然變招,掌風朝她肩頭撞去。

    這一掌,有他三成功力,以如今她的身手是躲得過去的,他便沒多想。豈料這丫頭像沒看到他出招般,任由他的掌風壓上她肩頭。霍錚大驚,倉促之下收回大半力量,卻仍舊餘下一成打在了她肩頭。

    俞眉遠悶哼一聲,被他打得向後倒去。

    天旋地轉,身體不由自主像要飛起來,肩頭生疼……原來他平日和她過招都讓她許多!

    她有些挫敗。

    修長的手臂挽起她的腰,將她猛地拉過去。

    俞眉遠撞到他的胸口上。

    霍錚氣急敗壞想要罵人,還未開口卻發現她眼眸緊閉。

    敢情剛才對招她一直都是閉着眼的,難怪躲不過他的招式。

    「你閉着眼乾嘛?」他慍道。

    「不是你不讓我看你的?說什麼見了你你就不指點我武功了。」俞眉遠靠在他胸前喘着氣,眼睛仍舊閉着。

    霍錚語塞。月色清瀲,染得她的臉頰如白露寒光,緊閉的眼皮下眼珠還一圈圈轉着,顯然是極想睜眼卻又不敢睜眼,倒是頑皮得讓人想笑。他忽然平靜,低頭看胸前的姑娘。

    從六歲的小女孩,到即將及茾的姑娘,他記着她已經九年了。

    他們之間,隔着一個吻距離,只要他垂頭,就能觸到她的額頭。

    但這距離,他無法越過。

    這段感情,從初識那日起,就已經如脫韁的野馬,朝着無法控制地方馳騁而去,然而前路,只有懸崖。

    懸崖勒馬。

    「師父。」俞眉遠舉起手裏的東西,「你說我摸到你的衣袂,就教我下一重功夫!」

    霍錚望去,她手裏不知何時拽住了他衣袍一角。

    「睜開眼。」

    「啊?」俞眉遠驚惑。

    「叫你睜眼,你就睜眼。」霍錚嘆口氣。

    俞眉遠心口似跳過幾隻兔子。他這是同意讓她見他?

    她試探地睜開一道縫,他不動如山地站着,她瞧見他青灰的衣襟,便安了心猛地睜眼,豈料眼前人影忽閃,這人又消失了。

    不帶這麼耍人的!

    「你就算睜着眼,也看不到我!」霍錚冷哼一聲,已閃到她背後,手指疾出。

    俞眉遠只覺得身上幾處要穴微麻,身體又被定住。

    「沒學走就要先學跑,還知道偷襲了!好好站着,兩個時辰。」

    「……」俞眉遠看着前方一片漆黑的草木,滿心鬱悶。

    時間翻倍了。

    霍錚已經遠去。

    愛情於他是件奢侈的東西,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愛了便有所求,便希望她能與他同心同意。可他怎麼捨得讓她承受這段沒有未來的愛情?

    她值得這世上最好的男人和最美滿的姻緣,而不是最後素縞半世,為他垂淚。

    他的命,已經沒剩幾年了……

    慈悲骨,當世無解。

    ……

    俞家的年三十過得雖有些清冷,卻架不住最近的三件大事,讓園裏人的心思又蠢蠢欲動。

    一件是前幾天魏府的老候夫人帶着小輩過來吃年酒,與蕙夫人相談甚歡,聽那言下之意,大有要結親的意思。俞家大房的姑娘里,如今只有三姑娘俞眉安已及茾又尚未定親,自然是她排頭一個。靖國候府的魏眠曦年少有為,又生得清俊非凡,滿京城同齡男兒無人可比。他又得皇帝喜愛,以他的軍功候府爵位再往上提一等也是遲早的事,因而若能得嫁進魏家成為候夫人如今是京中女子都爭破頭的事。

    這第二件事就是俞宗翰嫡子俞宗敏的親事。他的親事蕙夫人已經相看了一年多,如今基本定下,只等他這趟隨俞宗翰遠行回來,便正式納彩問名。

    至於第三件事,就是俞府上下皆喜的最大事了,俞宗翰由於政績突出被擢升為工部尚書,官拜正二品。

    這三件事,除了第一件外,其餘兩件都在俞眉遠的意料之中,與上輩子並無差別。只有俞眉安的親事,到了這輩子竟然陡生異/變。上一世俞眉安的親事是在俞宗翰升任工部尚書後才定下的,和魏家沒有半點關係,魏家的人也沒來求過俞眉安。這輩子……魏眠曦改了幾人相識的時間,就連這些事也跟着改了。


    和她上輩子的境況有些相似,只不知換成俞眉安處於她的位置,又會如何。俞眉遠仔細想了想俞眉安嫁給魏眠曦的可能性,以及嫁進魏家後將要面臨的局面,便覺得俞眉安可憐。

    上輩子俞眉安嫁得雖不錯,卻不如她來得風光,又是皇家賜婚,又是得封郡主,又嫁進魏家,因此每次見到她,俞眉安都沒給她好臉色,甚至於頻頻找她麻煩,到了後來更變本加厲,知道她不受寵且無子外,竟慫恿家裏往她房裏塞女人要給魏眠曦。

    她雖可憐俞眉安,卻不同情。

    這輩子俞眉安應該是看上魏眠曦了,若親事能成,也算求仁得仁。只是不知道以魏眠曦的脾氣,這邊說要娶俞眉遠,那廂心裏又藏着俞眉初,到最後卻成了俞眉安,又會生出何等變數。

    不管怎樣,反正別是她俞眉遠就可以了。

    俞眉遠聽着青嬈嘰嘰喳喳說起近日這些大事,心思不由就飛遠,待她回神,已經到了長齋堂的門口。

    正月十五未過,年還不算完,園子裏仍舊熱熱鬧鬧的,唯有這地方冷清得不見鳥雀。

    長齋堂是俞府偏僻處的小佛堂,會被送進這裏的都是犯了錯要關禁閉的妾室。這地方很小,攏共就一個方寸小院加並排三間房,房舍建的粗陋,一應家什也簡單。到了冬天,寒風從門窗縫往裏鑽,這裏又沒地暖,屋裏就像個冰窟,又冷又潮。

    如今,二姨娘何氏就搬到了這裏。

    「你在這裏等我就行。」俞眉遠讓青嬈在院子門候着。

    「姑娘,你可小心些。」青嬈窺了眼院子,叮囑她。

    「你還怕她吃了我不成?」俞眉遠不由點點她的額頭,笑着轉身進了長齋堂。

    院中無人,只有成串的咳嗽聲從屋裏傳出。正屋的門掩着,俞眉遠才走近就聽到裏邊傳出何氏枯啞的聲音:「這死丫頭,出去時又不把門給我帶緊,咳,咳咳!」

    她的腔調仍像從前那樣尖厲,卻被枯啞的聲音與嗽音染上虛弱。

    何氏出來關門,帘子一挑開卻見俞眉遠正拉開門,她不由怔愣。

    「二姨娘。」俞眉遠打了聲招呼徑自進屋。

    正屋是間小佛堂,供了觀音像,地上鋪了蒲團,靠牆處設了桌椅,除此外便再無他物。

    「你來做什麼?」何氏回神轉回屋裏,聲音更加尖厲。她一急,便劇烈咳嗽,嗽得心肺幾乎吐出。

    這麼冷的天,何氏就穿了夾棉的褂子,整個人凍得瑟瑟發抖,她臉色蒼白,卻咳得唇紅頰艷,一望就不正常。

    「姨娘喝杯茶吧。」俞眉遠卻走到桌邊倒茶。淺黃的茶湯倒入杯中,她手一觸,茶是冰的。

    「我問你來這裏做什麼?來看我的落魄模樣嗎?」何氏快步衝來,一揮手,將那杯茶掃落地面。

    瓷裂聲乍起,水灑了滿地。

    「罷了,這茶也冷,喝了傷身。」俞眉遠擦去手背上的水漬,淡道,「姨娘不用這麼激動,我來找你自然是有事。」

    「我和你之間,還有什麼事可說的?」何氏冷笑起來。

    俞眉遠踱了兩步,坐到椅上,理着裙子慢吞吞道:「我當年初回俞府時,姨娘不是就想拉攏我,只可惜用錯了方法,倒叫別人有了可趁之機。如今,我再給姨娘這個機會。」

    當年何氏先以華衣討好,又用藍田碧玉之事陷害於她,想讓她在後宅孤立無援,進而投靠何氏這唯一一個釋出「善意」的人。

    何氏一愣。

    她當年的確存了拉攏的心,可不是已經叫俞眉遠給識破了,兩人還因此結仇,鬧了九年,如今她忽然提起這事,什麼意思?

    莫非……俞眉遠想拉攏她?

    「我如今一無所有,你卻來和我說這些?」她冷道。

    「有何不可?」俞眉遠倚桌懶坐,反問。

    「你既存此心思,當初為何不與我合作?倒與我鬥了這許多年。」何氏疑惑不解。俞眉遠的手段,從沒在園中露過白,但何氏心裏有數,越不顯山露水,則越可怕。若兩人早些聯手,這後宅恐怕早就把在她們手中。可俞眉遠卻到今時今日才來找她?且俞宗翰過壽那日的一場大戲,只怕也與這丫頭脫不了干係。她落得如斯田地,只怕也有這丫頭的一份功。

    現在,她卻想談合作?

    「那不一樣,我不喜歡被人拉攏,只喜歡拉攏別人,喜歡別人聽我的話行事。」俞眉遠坐着,神情倨傲,口吻高高在上。

    一為主,一為客,差別大着。

    何氏又是幾聲咳,松挽的髮髻散落,再無從前囂張模樣。待這陣咳嗽緩過,她雖虛弱卻依舊強硬道:「聽你的話?你一個小丫頭能頂什麼用?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章華。」

    「你說什麼?」何氏驚道,她以為俞眉遠會說些將她弄出長齋堂的話,誰知她竟提了俞章華。

    「我保章華不受孫嘉蕙所害。」俞眉遠道。

    俞章華才是何氏的命門所在。

    「你憑什麼保護?」何氏漸漸冷靜,坐到了桌子另一側的椅上。

    「這兩年章華與孫嘉蕙日漸親厚,卻與你愈發疏離,這其中癥結,我想你不難看出。父親壽宴上那事,孫嘉蕙想挑拔你們母子關係,讓章華出醜這事已經坐實。章華也不是蠢的,這幾日他已不大見孫嘉蕙了。你看,我替你出過一次手了。」俞眉遠笑咪咪的。

    「是你!」何氏聞言怒而拍案。

    那天的事,果然是俞眉遠安排的?

    「別激動,坐下吧。」俞眉遠不以為意地安撫她。

    何氏忍氣坐回,恨道:「你想要我做什麼?我又憑什麼信你?」

    「暫時只是有些事想請教你,沒有別的。」

    素清宮的名冊第二本俞眉初和羅雨晴找了許久都不見蹤影,俞眉遠猜測那冊子是被人拿走了。想來那面具人心思縝密,那晚在她面前露的行蹤,也怕她去查,因此先行偷走了冊子也是極有可能的。這名冊是何氏親自記下的,沒人比她更清楚,俞眉遠只能找她。

    再加上她還有些關於十六年前的舊事要找人問問,沒有比何氏更好的人選了。

    而若能讓何氏聽命於她,日後她行事則更加方便。

    俞眉遠說着又給自己倒了杯冷茶潤唇後續道:「我可以先給你個利息。下個月國公府有個旁支的姑娘要進來,名喚孫盈,排行第六,與章華同歲,你可千萬擔心她。」

    上輩子,就是這個孫盈,讓何氏與章華徹底鬧僵。俞章華愛上孫盈,然而孫盈又受命於孫嘉蕙,何氏自然不願他們成親,對這樁婚事百般阻撓,進而壞了母子情份,最後卻還是沒能成功。俞章華與孫盈成親後,被孫盈勾誘着做了許多諢事,吃酒賭錢,欠債纍纍,最終被孫嘉蕙牢牢拿捏在手裏。

    「你知道什麼?」何氏強忍着喉嚨癢意問她,事關俞章華,她便無法冷靜。

    「你可以先驗證我話的可信度,再來決定要不要……投靠我!」俞眉遠站起,湊近她,微眯雙眸,

    「記住,是你投靠我!是你求我!」

    說着她一整衣裳站起,告辭道:「二姨娘,好生養着。我過段時間會再來看你,你到時再給我答案。」

    言罷轉身離去,再不停步。

    ……

    正月十三,花神節。

    俞府的姑娘已經提前數天就開始準備送花神的荷包了,上至小姐下至丫頭每個人都忙得不亦樂乎。能出府的便要帶出去掛到外邊樹上,不能出府的便只能掛到府里的樹上以應景。

    俞眉遠沒心思弄這些,任由青嬈她們折騰去,她只坐在榻上發呆沉思。

    今天是她出府之日。

    她有兩件事要先做,否則等從東平府回來,時間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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