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後,男主不准發芽 第十三朵鮮花

    活到這麼大了都沒有談過戀愛的聞楹這輩子頭一次幫人去買卸甲油這種東西,居然是為了蔣商陸這麼一個比他都要歲數還要大的男人。

    他自己都覺得這事挺莫名其妙的,但是剛剛他自己既然都主動說了,也不好再隨便反悔,所以等開到下一個路口的時候,聞楹就停下車找了個附近的商場又真的進去幫蔣商陸買了瓶卸甲油。

    「謝謝。」

    坐在後座的蔣商陸抬手接過去的時候隨口道了聲謝,聞楹沒說話,但看到年長男人沒有再用皮手套遮擋而是完全暴露在空氣中的黑色指甲還是有點不習慣,而蔣商陸注意到他停頓的視線後只笑了笑又主動和他交談了起來。

    「是不是看上去有點奇怪?」

    「還好。」

    完全就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蔣商陸知道他這種性格的人就算是再不喜歡什麼東西,嘴上也會說一句還好,所以他也沒再繼續和聞楹搭話。

    只等他們終於把車開到了劉房山老宅停下,先下車的蔣商陸看了眼完全沒下來意思的聞楹,忍不住就問了他一句。

    「不進去了嗎?」

    「我今天的下班時間已經到了。」

    一點都不留情面地直接回了這麼一句,聞楹這油鹽不進的態度把蔣商陸這樣臉皮一直挺厚的人都給堵得說不出話來了,好半天莫名覺得自己今天心態有點滄桑的蔣叔叔才心情挺複雜地點點頭道,

    「……行,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嘴上說着這話,蔣商陸的人卻沒有動,聞楹見他干站着不走似乎是一副要看着自己先離開的樣子,只不明所以地皺着眉將車窗索性關上,接着才緩緩發動起車子又真的就這麼離開了。

    而站在原地的蔣商陸倒是好半天見自己連聞楹留下的汽車尾氣都已經看不到了,才無奈地笑了笑又拿着手上的東西緩步回了身後的蔣宅。

    等回了家之後,劉姐還是如往常一樣地給他早早準備好了晚飯,同樣的,這一桌上的菜還是和之前的每天都一樣,沒有一個是蔣商陸真心喜歡吃的。

    雖然每天都會被仔細詢問想吃什麼,但是基於自己的特殊情況蔣商陸從來沒有說過實話,每每味同嚼蠟地品嘗着自己並不喜歡的菜餚,久而久之的似乎連吃飯都變得成了一種莫大的負擔。

    「蔣先生,有您的電話。」

    深夜九點,原本在自己房間裏呆着的蔣商陸隱約就聽到劉姐在樓下叫自己,平時這個時候的他因為身體狀況一般都不會再下樓了,但是當聽到打電話的那個人報上自己的姓名後,明明已經洗過澡換上睡衣的蔣商陸想了想還是主動走下樓。

    「你去早點休息吧。」

    「好,那您也早點睡。」

    披着件外套的劉姐把電話拿給他之後就回臥室去了,而因為外頭的夜色漸沉,臨傍晚的時候還下起了一點小雨,蔣商陸身體裏屬於植物的生物鐘也隨着晝夜的變化而到達了一個微妙的時間點。

    等眼看着劉姐消失不見了,蔣商陸面頰骨都泛起潮紅的臉上也不自覺透出了股說不上來的色/情味道,在稍稍放鬆些身體任憑標題腺體裏散發出那種濃烈且劇毒的罌粟花香味後,他往沙發上隨便一靠又接起了一直在等着他的電話。

    「喂,都查出些什麼了。」

    神情略顯不耐地仰躺在真皮沙發上,一個人坐在客廳里的蔣商陸將手落在自己酸軟脹痛的後頸緩慢地揉弄着,一邊說着話身體裏的一股紊亂激烈的性/欲也在四處亂涌着。

    他隱約感覺到自己光滑的睡衣下的身體在下/賤地發燙髮癢,背脊無力到整個人只能像沒有骨頭的蛇一樣用背脊和腰磨蹭着沙發得到紓解,而聽到他明顯心情不太好的聲音,那頭的中年人也有點緊張地壓低着聲音回答道,

    「按照您說的……我下午又去查了一下,您的情況和那兩個查不到的人差不多,但稍微有些不同的是,在十八歲之前您的信息統統是在的,就是從十八歲之後您生平的所有戶籍記錄統統都消失了,我沒搞明白就找了個熟悉朋友問了問,結果那人幫我查了查,說是您家老爺子在世時親自讓人幫您銷毀的檔案,您大哥給弄得偽造證明,給的理由是……是,亡故。」

    這話說完,中年人自己也有點害怕起來,他總覺得蔣家的這樁家事蹊蹺的很,畢竟但凡是為人父母的,怎麼會忍心這麼去折磨自己的親生孩子呢。

    可偏偏這蔣老爺子就是這麼心狠的,不但把自己當時還是個少年人的小兒子就這麼關進去十幾年,而且還硬是把他在這世上所有曾經留下的痕跡都給抹乾淨了,什麼後路都沒給留。

    而聽他這麼說完,電話這頭的蔣商陸半天沒說話,就在滿心疑惑的中年人以為他已經掛斷電話時,精神極度消沉暴躁,連臉色都顯得慘白的蔣商陸忽然帶着點疑惑地自言自語地來了一句。

    「……他們就這麼巴不得我死,最好一輩子都別再回來是嗎?」

    「蔣先生……您……」

    沒等中年人遲疑地再說些什麼,情緒突然暴怒的蔣商陸就把手上電話惡狠狠地給砸在了茶几上,霎時間碎片四濺還在他臉上都劃出了幾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而等臥室里都已經睡下的劉姐嚇得趕緊跑出來看看是怎麼回事後,卻只看到平時對她一直都很和善,說話做事總是顯得那麼風度翩翩的蔣商陸像個癲狂的瘋子一樣面對着一地狼藉,許久才佝僂着背滿臉鮮血地坐在那裡冷冷地來了一句。

    「馬上回房間去,不要出來,也不要打電話給舒華。」

    「蔣先生……您這是怎麼了……」

    一時間又是擔心又是難過,劉姐眼淚都含在眼眶裏地看着他一個人坐在那兒,心裏卻獨獨沒有害怕,她總覺得蔣先生不應該是個壞人,現在這麼着也是因為他比誰都要難過,比誰都要痛苦。

    而蔣商陸見這善良的中年女人一副作勢要上來攙扶自己起來的樣子,他只像是頭受驚的野獸一樣快速地躲開並遏制住自己心底的狂躁和暴力的情緒,許久才像是累了一般塌下一直以來都顯得很是不可撼動的堅毅雙肩,眼眶通紅的定定看着着自己的雙手道,

    「回去……別站在這兒……也別看着我。」

    這低啞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給人的感覺實在太難以形容了,劉姐顫抖着身體紅着眼睛點點頭,也不再敢再呆在他的面前看他這麼狼狽失態的樣子,只飛快地躲回自己的房間去,又在門邊一直緊張注意着蔣商陸的動靜一邊暗自着急。

    等她看見蔣商陸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兒久久地沒有動彈後,心裏擔心的要命的劉姐想了想還忍住從口袋裏將自己的手機掏了出來。

    可當她找到蔣舒華的電話號碼,她卻有些遲疑地停頓了下來後,再一想到蔣商陸剛剛語氣恐怖的警告,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的劉姐想了半天,還是將另一個存在手裏的號碼給找了出來又趕緊給撥了過去。

    ……

    聞楹離開劉房山後,他沒有直接再返回單位。

    把車子開回蔣舒華的公司歸還掉之後,他就獨自去見了一個人。

    有關吸漿蟲的調查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了,表面上他並暫時並沒有在蔣商陸這邊得到太大的進展,但是在另一方面,他倒是動用了一點自己作為y市分部管理者的權利,持續地在追查當時那兩棵腥臭衛矛再運往市第三精神病院的之前究竟都經歷了什麼。

    如今那邊的結果總算是有點眉目了,幫他調查的那個人今天也特意找了他。

    等在約定的地方見到那個人時,因為晚間下雨所以今天撐着把傘過來的聞楹先是面無表情地端詳了一會兒那個在大雨中也不撐傘就這麼幹站着,所以顯得格外引人注目的年輕男人,半響還是遲疑地走到那渾身濕透,眼鏡片都模糊了的這人面前皺着眉緩緩開口問了一句。

    聞楹:「你在幹什麼。」

    王志摩:「哦,是你啊聞楹,我在淋雨,你沒看見嗎?」

    聞楹:「……………………」

    王志摩:「誒,別用這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我,你知道我多久才盼到這一場雨嗎?我剛剛還想坐到那邊的牆角一邊淋雨一邊等你來的,但是我又怕別人把我當做神經病,所以我……」

    聞楹:「……不要和我解釋,進去說。」

    無情地打斷了王志摩這個話嘮的喋喋不休,不想聽他廢話的聞楹也不去看身後這人故作委屈的眼神,直截了當地就和他進了邊上的火鍋店。

    等兩人進去坐下後,褲腳都在往下不停滴水的王志摩先是讓服務員上了菜單,又無視面前和他準備聊正事的聞楹只興致盎然地和面前的服務員又開始一個勁兒話嘮了起來。

    王志摩:「先幫我們上個鍋底,吃什麼鍋底好呢?紅湯?清湯?番茄鍋?哦不不不,不要菌菇不要菌菇,我來看看我來看看……啊,牛舌不錯,再來點黃喉肥牛羊肉牛肚海蜇,素菜呢……哦!不!菌菇拼盤也不要!對對對,什麼菇都不要,和菇沾到邊兒的都不要謝謝……哦,話說聞楹你吃什麼啊……」

    聞楹:「我不餓。」

    王志摩:「你怎麼會不餓呢?唉,你別和我客氣啊,這頓我來請,我知道你臉皮薄但是我們倆是朋友這一頓飯不是小意思嗎,有什麼想吃的儘管說,一頓火鍋嘛小意思,要不隨便點點什麼?不然我幫你點?唉,可是我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麼,你說你老是這麼客氣幹什麼呢……」

    聞楹:「……………………」

    知道放任他再這麼繼續無止境地話嘮下去,這頓火鍋一直到吃完自己恐怕也拿不到他想得到的東西,所以聞楹等旁邊服務員收好菜單一走,也沒管面前的王志摩剛要張嘴聊一聊他昨天晚上看了什麼電視劇,直接就冷下臉又一本正經地看着他道,

    「我要的東西呢。」

    「哦……哦,原來我們今天是為了這事見面的啊,我都給忘了,我還以為你是因為想我了才想找我吃飯呢……」

    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就大驚小怪地咋呼了起來,面無表情的聞楹是徹底對這個腦子發育可能先天不太健全的傢伙有點無奈了。

    等王志摩好不容易從自己的包里抽出一個公文袋遞給他後,聞楹隨手接過去就拆看看了起來,而那個給自己倒了杯大麥茶就眼巴巴等着火鍋的王志摩也和小聲他交代起了自己的調查結果來。

    「那兩棵腥臭衛茅兩個半月前因為農大改建的事被移栽,但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並不是立刻就被運送到了市第三精神病院,而是被先送到了郊區的一個地方暫放了一段時間,那麼吸漿蟲病毒的第一感染源很可能並不一定是在市第三精神病院內,而有可能是在郊區那個暫時存放的地方,所以我就花了點時間去了解了一下那個地方,結果就被我一不留心查到了件事,說出來可能你還稍微有點印象……」

    王志摩這麼口氣古怪地說着,低頭看公文的聞楹倒是抬起眼睛略帶疑問地看了他一眼,而這傢伙在鬼鬼祟祟地壓低了些聲音後接着才開口道,

    「你還記得你當初是怎麼坐上現在這個位置的嗎?半年前你前面那位自己做大死把官給弄掉了,當時他落馬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一起惡性的多肉死亡事件,一家叫做華康多肉養殖基地裏面價值三千多萬的多肉一夜之間集體死亡,原因始終不明,其中還有數量可觀的正在過渡期間的多肉類植體人類,我現在查到的情況就是,那兩棵死人樹存放的倉庫旁邊就是那個已經被封鎖起來的華康多肉養殖基地……」

    「那個基地到現在還存在?」

    「是啊,損失慘重之後養殖基地的老闆就跑了,留下了據說六七千畝爛了根,被蜜粉在棚子裏的多肉殘株,總部當初是說要接着處理這件事的後續,不再讓經驗不充足的分部插手的,但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也不去管這些死掉的多肉了,加上你們那個分部離那邊也遠,可能就也不太清楚具體情況……」

    「唔,然而我還聽說,那個地方從前段時間開始就有點不對勁,說是有一家人差點丟了孩子,孩子好不容易跑回來之後就被嚇壞了,整天就語無倫次地哭喊着說鬼要吃他了,郊區不少老住戶就說什麼這邊的地里種過多肉就不吉利了,吃多肉長多肉,吃人肉長人肉什麼的……「


    談話到了這裏,聞楹的心裏也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清晰思路了,接下來他和王志摩一起吃了頓火鍋,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王志摩在話嘮,聞楹在干聽着,但是酒足飯飽之後王志摩還是一臉被撐得找不着北的表情沖他開口慢吞吞地道,

    「我覺得你再這麼一直盯着那個事件目擊者也沒什麼用了……那人說不定還真是無辜的,或者或是碰巧路過的……」

    「但是他的確很可疑,他的戶籍有問題,而且他有很大的可能就是一個沒有被登記在籍的類植體人類。」

    聞楹這般說着,似乎依舊固執地保持着自己最開始的想法,哪怕如今已經消除了蔣商陸在這次吸漿蟲追查事件中的嫌疑人身份,可是他還是對蔣商陸本身的身份存在着很大的疑問,可身旁的王志摩一聽就笑了,接着擺擺手隨口道,

    「唉,不就是沒在籍嘛,我不是也沒在籍啊,我這又不是動物又不是植物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什麼,可難道他沒在籍就一定是壞人要幹壞事啊?你就別鑽牛角尖了,人家又沒對你幹什麼,我怎麼感覺你反倒對那哥們兒偏見很深啊,你平時可不是這樣的人啊,和我說說,他到底哪兒做的不對惹你生氣了?」

    王志摩這一番話說的隨意,但聽的人瞬間就有點表情不對了,聞楹原本還沒覺得自己有哪裏不對的心瞬間就波動了一下,一直以來對事對人都很公正客觀的心底也泛起了一絲異樣的漣漪。

    他知道自己在蔣商陸這件事上的判斷的確出了一點問題,不僅僅是自己對他的態度,更多的是他毫無理由地就把自己的個人情緒給過分代入了,這本身對蔣商陸不太公平,他處理的也實在不太好。

    而認認真真地這麼思索了一會兒,想到今天下午蔣商陸還主動幫了那對母子的事情,聞楹就忍不住表情有點複雜地看了眼面前叼着牙籤剔牙的王志摩。

    「我對他的偏見表現得很明顯嗎?」

    「那可不,你在我面前都這樣……不過我估計你這性格就算是站在他面前,也肯定是一副我特別討厭你你給我走開點的樣子哈哈,話說那人是不是也很反感你啊,畢竟你都這麼拽的上天了……」

    不,完全沒有。

    心底響起了這樣奇怪又疑惑的聲音,聞楹細想之前蔣商陸對自己的態度,卻只能模模糊糊地回憶起今天下午那個男人一直站在路口直到看到他徹底消失才離開的樣子。

    而這麼仔細一往深處想,情感接受一向遲鈍的要死的聞少校一直到和王志摩分開之後情緒都有點不對頭,等他神情嚴肅地站在公交車站台上想着自己在這件事的處理上到底哪裏出了問題時,他卻很意外地在這個時間點接到了劉姐的電話。

    「餵?您有事嗎?」

    「小聞……你快來看看蔣先生吧……他一個人都快坐在那兒一個多小時了……我好怕他出事……你快來幫幫他吧……」

    劉姐帶着哭腔的聲音隔着電話模糊傳過來,傳達出來的信息卻讓聞楹的表情當下就有點不太對勁了,可是因為劉姐的情緒實在有點激動,他也沒辦法問太多,只能將電話掛斷之後也不等這般回家的夜班公交了,乾脆打了輛車就一個人大半夜地跑到劉房山去了。

    等匆匆忙忙地到了蔣宅之後,聞楹在小雨中將自己的傘放在了門口,他的肩膀上有點濕透了,但是相比起這件事他倒是更關心此刻在屋內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讓劉姐害怕成這樣。

    而在他抬手摁過門鈴之後,好半天之後劉姐才過來給他開了門又顯得膽戰心驚地拉着他進了客廳,當看到客廳一地的碎玻璃和靠在沙發上一動不動,臉上都是凝固的血痕的蔣商陸後,聞楹的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

    「……誰讓你把他叫來的。」

    坐在沙發上的蔣商陸終於是肯開口說話了,但語氣聽上去實在有點陰森可怕,聞言的劉姐低下頭忍不住發起了抖。

    而聽見這話的聞楹在安撫地拍了拍劉姐的肩膀示意她先回房間後,在原地沉默地站了一會兒又走到蔣商陸的腳邊蹲下來開始用手收拾起那些碎玻璃。

    見狀的蔣商陸表情有點奇怪,但此刻聞楹臉上的表情實在是太平靜了,讓他的心底無端升起了一股不甘。

    明知道他們倆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關係,但是他還是有點想看看這個他真心有點喜歡的青年是不是會願意關心自己一句,可是沒有,哪怕一句話都沒有,大半夜的被這麼叫過來伺候一個精神方面有問題,還有嚴重暴力傾向的瘋子任憑是誰都會感到不耐煩,更何況——

    「需要回房間再處理一下傷口嗎?」

    青年清冷的聲音像是柔和的晚風一樣地撫弄過了耳梢,原本正低頭冷笑着的蔣商陸一下子從暴怒消極邊緣甦醒了過來,一時間連眼神都有點茫然。

    他以為自己可能是聽錯了什麼,畢竟這可一點都不像青年平時會對自己說的話,可是聞楹的口氣確實和平時有點不太一樣,而好半天見他這幅也不回答自己的樣子,聞楹低下頭仔細端詳着他臉上的傷不自覺地皺了皺眉,又抬手從邊上的抽紙抽出些輕輕地遞給了他。

    「先擦一擦,回房間休息一下,我幫你拿毛巾和藥膏。」

    「恩。」

    情緒複雜地借着聞楹的手才從沙發上有些艱難地站了起來,這還是蔣商陸第一次和他有直接意義上的身體接觸,但是那一瞬間身體的戰慄感還是讓他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微妙到難以形容的心情之中。

    可性格遲鈍的聞楹卻什麼也沒察覺到,把他扶起來站穩後就又去幫他找家用醫藥箱了。

    等上了樓之後,身上還穿着睡衣的蔣商陸也沒去床上躺着直接就習慣性地在自己的房間一角找了個地方就疲憊地坐了下來。

    而當找好醫藥箱又熱好一條毛巾走的聞楹推開這間從來沒有人進來過的房門走進來時,第一眼就看到了眼前這對他而言有些意外的一幕。

    蔣商陸的房間和他這個人平時給人的感覺一點都不一樣,簡單的木質小書架,桌上的東西都擺的整整齊齊的學生書桌,放在暑假最頂端的幾個帶着灰塵的獎盃,還有那張米白色的,明顯屬於一個稚嫩少年人的床。

    一切都好像是停留在了蔣商陸前半生的某一個階段,而這似乎……也正是蔣商陸從來都不允許別人走進他房間的原因。

    於是此刻明顯也察覺到了聞楹對眼前這怪異的一切的驚訝,坐在牆角的黑暗處一直沉默地注視着他一舉一動的蔣商陸過了好半天才聲音冰涼地緩緩開口道,

    「這是我讀高中時候的房間。」

    「恩。」

    並沒有針對蔣商陸奇怪的房間表達太多屬於自己的看法,聞楹注意到他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的就主動走過來又把醫藥箱放在了地上。

    蔣商陸見狀靠着冰涼的牆面也不說話,望着聞楹耐心找出消毒水並試圖湊過來幫自己處理臉上的血跡後,他忽然眯起自己色澤濃郁的眼睛又笑容古怪地問了他一句。

    「我現在這樣……是不是看上去挺不正常的的?」

    「……不會,我有一個朋友也喜歡這麼坐在牆角,他還喜歡下雨天不撐傘跑到外面去淋雨。」

    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面無表情的聞楹顯得很中肯地給出了這麼一個聽上去有點像在哄小孩,但是又莫名地顯得很讓人信服的答案。

    而聞言的蔣商陸在不自覺擴大自己的笑容後又疲憊地閉上眼睛沉思了一會兒後,許久才開玩笑一般地輕輕開口道,

    「謝謝,我忽然感覺我自己有自信多了,至少我從來不喜歡不撐傘跑出去淋雨。」

    他這句話說出來之後兩個人的氣氛莫名的就輕鬆了一些,聞楹今天因為友人的提醒而決定頭一次如此真實坦然地面對一直以來他都以迴避態度對待的蔣商陸,而蔣商陸也不再沉溺在剛剛那種過激消沉的情緒中繼續折磨自己。

    只是等聞楹快幫他把臉上的傷口處理完時,他忽然就不經意撇見了被蔣商陸放在書桌上的那瓶明顯已經被拆封了的卸甲油。

    而隨即低頭看了眼蔣商陸手指上已經被擦去黑色指甲油的兩根細瘦的手指,聞楹望着那兩塊怪異的突起的指甲蓋底下泛着紫紅色淤血的舊傷,本就有點說不上來的心情一下子更複雜了。

    有點陌生,但是卻又來的很自然,大概是有點不忍心,也許還有點說不出的……憐惜。

    「你也去休息吧,今天太晚了,你就在舒華的房間住一晚吧。」

    蔣商陸這一次的好意,聞楹沒有再執意地去拒絕,他點點頭將剛剛拿進來的東西都收拾好帶走,又在臨出門的時候替已經準備休息的蔣商陸帶上了房門。

    而在下樓放好東西又和明顯不太放心的劉姐交代了一下後,聞楹再次上了樓,又算是第二次住進了位於蔣商陸旁邊的那個房間,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再去浴室浸什麼種,卻反而是在關燈後只有他一個人的臥室里又一次聽到了隔壁那個年長男人模糊的聲音。

    煽情朦朧又仿佛近在咫尺的喘/息聲,卻似乎不再代表着污/穢與放/盪,聞楹面無表情地睜着眼睛躺在身底下的床上一動不也動,古板的腦子裏想當自己什麼都沒有聽見,年輕的心卻不太聽使喚地規律地跳動着。

    而一直到他親耳聽着蔣商陸那讓人忍不住浮想聯翩的聲音漸漸轉至不見,終於回過神來的聞楹稍稍動了下自己因為平躺着有點背脊發燙的身體,卻在瞬間察覺到了某處許久沒有動靜的縫隙似乎又張開了一些……

    ……

    翌日清晨,當蔣商陸起床的時候,聞楹已經走了。

    見狀的蔣商陸並沒有太多失望的情緒,事實上,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段時間他對聞楹的好感已經有點開始出格了。

    不過也許再過幾天,這個在自己身上發現不了更多線索的年輕人就會自己離開的,到時候走出這扇門,他們也不會再有什麼交集,從此相逢也是陌路,老死不相往來更好。

    這般想着,蔣商陸臉上的表情也有點冷漠,恰巧這時,劉姐也一臉緊張地把早飯給氣色不太好的蔣商陸端了上來,而見他又是和之前的許多次一樣胃口缺缺地皺着眉吃着,這個一直很關心的女人很突然地就問了他一句。

    「蔣先生……你是不是不太喜歡吃我做的這些啊?」

    「為什麼這麼問?」

    「我就是看您總是吃的很少……所以總覺得您不太喜歡吃我做的這些東西……唉,我哪天給您換個口味吧您看怎麼樣……哦,對了,說到這個,小聞早上還特意出去幫我買菜的時候還自己買了個東西給您,說等您起床的時候讓我拿給您……「

    劉姐這麼說着也沒去看蔣商陸明顯有點疑惑的神情就跑進了廚房,等她再出來的時候,蔣商陸便看到女人的手裏拿着個表皮顏色泛着橙黃,看上去就很酸甜可口的橘子。

    而眼看着那個橘子被輕輕地放到自己的手邊,面無表情的蔣商陸定定地盯着這個橘子看了半天,卻再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橘子。

    是啊,我很喜歡橘子。

    可是我不能碰,只要是我喜歡的東西我就不能去碰他。

    可是,要是我真的很喜歡呢?

    喜歡到可以去願意付出一點代價,我會努力壓抑自己的天性,做一個正常且自律的人,我會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給他看。

    他喜歡什麼,我就給他什麼,這樣我能有資格去喜歡他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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