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和王志摩見過面後,聞楹便將自己調查的重點逐漸轉移到了有關華康多肉養殖基地的那方面。
雖然蔣商陸家他每天也照去,但是相比起之前兩人時常無話可說的氛圍,聞楹終於也顯得不那麼像之前那樣牴觸他了。
只不過稍稍放下自己之前的偏見後,聞楹倒是覺得蔣商陸這個人確實也沒那麼面目可憎,至少在他侄子蔣舒華甚至是幫傭劉姐眼裏,這個時常給人強烈侵略感的年長男人倒真是一個相當不錯的人。
「唉,蔣先生看着的確是脾氣不太好,但是心地卻是真的好的,我那天就和他隨便說了幾句我小孫子快上小學的事啊,他就讓小蔣先生幫我去問了學校啊,他現在年紀也不算小了,但我看着他這麼一個人孤孤單單地住在這兒真是心裏不好受,這既沒有父母大哥也沒有妻子孩子的,小蔣先生雖然對他這個叔叔很好,可蔣先生這一輩子要是一直這樣,老了之後該多可憐啊……」
在廚房裏幫劉姐收拾碗筷的時候就聽着中年女人略顯擔憂地念叨着,聞楹就這麼聽着也不怎麼發表自己的看法,半挽起的潔白衣袖和浸在水池裏的手掌都帶着點乾淨清新的味道。
而劉姐轉過身恰好看見了這一幕,她先是一愣又忍不住在心裏起了一個念頭,接着便慢慢湊到聞楹身邊小聲道,
「小聞啊,阿姨悄悄問你一句啊,你家裏還有什麼姐姐或者妹妹嗎?表的堂的也行,和你長得像點就可以了……」
「沒有,怎麼了。」
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劉姐,聞楹表情疑惑不太明白中年女人這是什麼意思,而劉姐聞言也失望地搖了搖頭,半天才自言自語地嘀咕道,
「唉,可惜了,其實我倒是覺得蔣先生挺欣賞你的,要是你家裏能有個條件合適的姐妹,萬一蔣先生心裏又覺得合適,就可以做小蔣先生的嬸嬸了啊……蔣家條件這麼好,蔣先生又長得好,這是多好的一樁姻緣……」
這話正說着呢,劉姐在不經意回過頭的時候就看到蔣商陸正表情奇怪地站在廚房門口,而嚇得差點沒把手裏碗給摔了,劉姐剛結結巴巴地叫了聲蔣先生,也跟着他一起轉過身來的聞楹就聽到蔣商陸口氣平淡地地叫了他的名字。
「聞楹,你跟我上來一下。」
「恩。」
把手上的水跡擦乾淨就跟着蔣商陸一起上了樓,聞楹進他房間的時候才發現這大白天的,他屋子裏居然還是嚴嚴實實拉着窗簾的。
而因為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到現在面頰骨上還帶着明顯擦傷痕跡的蔣商陸先是在光線很差的房間裏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他,又在自己的床上徑直坐下接着半靠在床頭對聞楹笑了笑道,
「我自己不太方便換藥,能請你幫我個忙嗎。」
「可以。」
聽見這話的聞楹完全沒察覺出有什麼不對,走過去從桌上拿了蔣商陸手指和臉上需要擦的藥就走到了他的床邊。
而感覺到青年動作不疾不徐地將藥膏放置到床頭柜上,又緩慢地坐在了離自己的大腿很近的地方。眼睛顏色瞬間就暗下來的蔣商陸也沒說話,只把自己手背朝上落在曲起的膝蓋上,又安靜地端詳了會兒聞楹低下頭神情認真地開始幫他處理那些指甲裏面的瘀傷的樣子,好一會兒才心血來潮地和他說起了話。
「我聽舒華說,你現在是一個人住是嗎。」
「恩。」
「你生父那邊都不過問你的生活嗎。」
「……我和他除了血緣關係,其他方面沒有任何交集,我有我自己的生存方式。」
被問到了明顯十分敏感的話題,不自覺皺起眉的聞楹原本不太想回答這種有關他私人生活的問題,但是想了想還是如實地照着自己的真實情況說了,而也察覺到了聞楹上的情緒變化,蔣商陸將自己被藥膏刺激的劇痛無比的手指稍微動了動又扯了扯嘴角道,
「抱歉,我只是稍微有點好奇……因為舒華和我說你母親去世的早,你父親從十幾歲就不管你了,我就覺得有點意外……」
「意外什麼。」
沒有抬頭卻繼續着手上的動作,聞楹的口氣也明顯有點冷淡了,而忍不住勾起嘴角懶散地笑了起來,神經兮兮的蔣叔叔略帶着點挑逗意味地俯下身又湊近了面前這可愛又正經的年輕人,接着才顯得很是漫不經心地開口道,
「我在意外……如果不是你父母,那到底是誰把你教育的這麼好的,有時候看着你,真有點……想教你學壞。」
因為蔣商陸的忽然靠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被他的舉動弄的明顯一愣的聞楹隱約覺得此刻的氣氛好像哪裏不太對勁,但是因為蔣商陸馬上就迅速地離開了他,所以他只在抬頭的瞬間才嗅到了一點點從成熟男人睡衣領口無意中泄露出來的淺淡的花香味。
這香味和以往聞楹所聞到過的其他種類的的花蜜味道都顯得不太相同,有點陌生陰森且極具危險味道,竟一時半會兒真不好判斷是什麼物種。
只可惜現在這種情況的聞楹也不可能失禮地再湊到蔣商陸的脖子裏去繼續聞那股味道,而就在他心情複雜地暗自思索着的時候,靠在床頭的蔣商陸倒是忽然又對他開了口。
「你平時沒有帶手錶的習慣嗎?」
「……沒有。」
「其實最好還是要有一塊的,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只有戴在自己的手腕上才會知道珍惜……我還年輕的時候我父親就給我買了一塊,有一年舒華快過生日的時候我也買了一塊打算給他,可惜後來並沒有來得及,到現在這塊表也還放在我的抽屜里……」
「為什麼沒來得及送。」
聽他這麼說下意識地就問了一句,聞楹問出口之後便見蔣商陸的眼神有點古怪起來,只不過很快蔣商陸就顯得很隨意地笑了,接着沖他放緩了些聲音以一種很平淡感慨的口吻道,
「因為我病了,先是莫名其妙的高燒,後來還開始說胡話了吧,我大哥那天說要送我去醫院看病,那時候還很小的舒華還趴在車窗外面說讓我早點回家陪他看動畫片,結果這病一看就看了十幾年,誰知道現在到底有沒有看好呢……」
因為他的話而頓時沉默了下來,聞楹隱約知道點蔣家過去發生的事,但是對於他為什麼會被關進去那麼多年其實也不太清楚,如今聽到他這麼輕描淡寫地說起這種事情,他的心情也跟着變得複雜難言了起來。
而見狀的蔣商陸只不動聲色地拿自己的眼睛着迷地看了看他,對於這充滿了同情心又矜持溫柔的年輕人實在是喜歡得很。
但考慮到聞楹目前對他的這種僅限於能夠正常對話的生疏態度,所以片刻後他也只是將自己的食指和拇指在聞楹的手腕上方稍微比了一下,這才微笑着緩緩開口道,
「等過幾天,我也買一塊表送給你吧,畢竟你那天也送了我禮物,就當做是禮尚往來吧,怎麼樣?」
……
「你怎麼現在才來啊……我都蹲在這兒等你半天了……」
無聊地蹲在路邊的電線杆子邊上抱怨了一句,王志摩同志的表情十分怨念,看着聞楹好不容易過來和自己碰頭了也鬆了口氣,而今天因為和蔣商陸莫名其妙地多聊了幾句,所以才差點耽誤了和王志摩約好去打探華康基地時間的聞楹面無表情地站到他面前,接着才淡淡開口道,
「有事,剛下班。」
「哎喲,你還真把那活兒當自己本職工作了啊……咱們今天晚上把這事弄清楚之後,我看你就趁早看看情況閃人吧,你一正經官三代公子爺跑去被人隨便瞎使喚我都快看不下去了,別告訴我你還當傭人當上癮了啊……」
王志摩這話嘮一個勁兒唧唧歪歪的搞得面癱着臉的聞楹有點不想和他說話,他們倆大半夜跑這麼大老遠的來着華康多肉基地本身就是為了搞清楚那兩棵死人樹到底是經歷了什麼,而之前就已經又到這兒附近踩過幾次點的王志摩一邊給他往下面的正式廠區帶又和他仔細交代起了情況。
「白天我裝成民警去那家之前差點跑丟孩子的人家稍微問過情況了,他家裏人都很老實,就把什麼情況都和我說了,說是那小孩叫冬冬,平時喜歡在這兒的空地一個人踢球玩,那天好像是因為把球給不小心踢那基地的鐵絲網裏面去……」
「這孩子個子長得小看到邊上的網子有個破洞就自己鑽進去了,結果進去後小孩就聽到裏頭用塑膠膜封死了的大棚里有小孩子在玩鬧大笑的聲音,他聽見了之後就以為還有別的小朋友在裏面就想過去看看,等他趴到那大棚邊上的一個裂開的小口子上往裏面一看,你猜這可憐的小冬冬看見什麼了?」
故弄玄虛地盯着聞楹就眨巴了下眼睛,王志摩這二百五原本是想故意塑造一些恐怖氣氛來嚇唬嚇唬聞楹,可聞楹聞言只面無表情地盯着他也不說話,一直到王志摩同志自己都覺得自己這種無聊到逗木頭玩的行為簡直是個智障後,他這才無奈地嘆了口氣又聳了聳肩主動開口道,
「結果他就看見啊,一隻血糊糊的紅眼珠子也正在從那個洞裏往裏頭看着他……說不定啊,他在外頭玩球的時候,就有個鬼東西一直從棚子裏盯着他的一舉一動呢。」
「這是那個孩子自己說的嗎?」
聞楹的表情明顯帶着點質疑,這些描述聽上去實在有些駭人聽聞,一看就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在,實在不像個小孩子能說出來的,而王志摩聞言也跟着點點頭,接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
「他爹媽肯定是誇張了點的,但紅眼珠子是那小孩子自己說的,回去之後還做了好幾天噩夢呢,我拿東西使勁哄着他的時候他還在一個勁兒的哭,說什麼紅眼珠子還在轉什麼的,所以我估摸着搞不好這被總部撂在這兒一直沒管的棚子裏真藏着什麼還有生命體徵的東西……」
他們倆這麼聊着,那位於下坡位位置荒涼已久的多肉繁殖基地就已經到了,從外面看這一大片白晃晃的大棚就挺滲人的,也難怪附近的人都對這有點避之不及,而聞楹走在前面試圖先把外頭的鐵絲網門推開,卻在看到一個損壞的鎖頭落在地上的草叢裏時皺了皺眉。
「是人為損毀痕跡……有人先我們一步已經進去了。」
「什麼?有人進去了?是普通人還是咱們的同行啊……這大半夜的跑這兒來也夠厲害的了,咱們倆要不趕緊進去看看?要是那種不小心誤闖的還能來得及救條命,不然死在裏面就不好收拾了……」
「恩。」
聽王志摩這麼念念叨叨,聞楹眼神一沉的把鐵絲網門一把推開又緩緩邁步走了進去,鐵門順勢發出一聲讓人腮幫子都一麻的詭異動靜。
而隨意環視了一圈四面陰風四起的恐怖氛圍,王志摩先是彎腰俯身用兩根手指接觸了下地面濕度,又在將眼睛的瞳孔顏色轉至白色後從自己的身上飄散出一些類似於絮狀物的白色孢子。
「我讓這些孢子先去看看裏邊是怎麼回事,不然這大晚上的真遇到什麼鬼玩意兒了就不好玩了,畢竟咱們又不是專業抓鬼的……」
嘴裏這麼說着,他身上飄散開來的孢子也隨着風的軌跡進入了面前處於基地正中間的那個一號大棚里,這個巨大的棚子整體呈半圓狀,前面的一些塑料膜被撕扯開幾個猙獰的大口子,裏頭黑魆魆的一時間什麼都看不清楚。
可聞楹這麼一聲不吭,眉頭緊鎖地盯着,卻總覺得裏頭似乎有什麼好多道意味不明的視線正沖他和王志摩兩個人默默窺探着。
而就在王志摩無聲地感知着自己的孢子在進入後看到的具體情景時,他先是疑惑地站在聞楹身後咦了一聲,好半天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嘴唇也開始不停地發抖。
等身旁的聞楹不解地抬眼看了一眼他,這慫的要死的傢伙先是躲到聞楹的身後抱住自己的腦袋,又哆嗦着抬起手指一臉絕望地看着前面開了口。
王志摩:「……聞楹,我和你說,我們可能要要要要……」
聞楹:「要什麼?」
王志摩:「我們可能要完了!!!!快逃命啊媽呀!!!!!好多好多!!!好多好多鬼朝我們撲過來了!!!啊啊啊!!!!」
伴着王志摩石破天驚的一聲大喊,擋在他前面的聞楹的眼神一下子變了,因為他明顯感覺到空氣中有一股腐臭噁心的味道傳來並伴有類似於野獸的咆哮聲,而在下一秒杵在他們面前的那個塑料大棚便被一隻潰爛的類似於人類的手掌給惡狠狠地撕開了大口子。
「吃多肉……長多肉……」
陰森又噁心的聲音嘶嘶啞啞地從仿佛要斷氣的喉嚨里傳來,一個脖子上活生生長出三個綠色腦袋的矮小怪人在鑽出大棚之後,每個腦袋上那張屬於小孩子的醜臉都帶着極端惡意恐怖的表情,而緊隨其後從裏面不斷鑽出來的,也大多是身體畸形恐怖,要麼紅臉三眼,要麼六七隻手腳,要麼就是長了無數個五顏六色腦袋的怪物。
「這他媽都是什麼啊……鬼片啊我的媽……」
嚇得抓着自己的頭髮就崩潰地喊了起來,王志摩這傢伙平時膽兒也挺大的,但看到這種完全不科學的大場面還是給嚇得不輕。
而看上去倒是挺淡定的聞楹在將哆嗦個不停的王志摩擋到自己身後,先是仔細察了一下這些正向他們動作僵硬地迅速爬過來的怪物後,這才皺着眉回答了一句,
「過渡失敗的多肉類植體人類,那個最先爬出來的品種應該是玉露……你先別動,他們快要過來了。」
這般說着,聞楹也隨即低下頭從自己的外套里取出了一個小小的膠囊瓶,王志摩見狀一愣剛要問他準備幹嘛,但是下一秒聞楹已經倒出了一塊綠色藥片又放進嘴裏咽了下去。
而眼看着身前這人身上的激素瞬間紊亂了起來,心頭一震的王志摩接着便眼看着臉色平靜的聞楹稍微往前慢慢地邁了一步。
伴隨着夜風中一股奇妙的花香味道,夜色中這個原本面目顯得格外平淡無奇的青年周圍迅速地聚集起了一層凝聚的淡光。
烈火般絢爛的鳳凰花在他的身體四周如同波紋一般的飛舞綻開,輾轉消散,華美高貴的紅色旗瓣和明金色花蕊在他手掌的掌控下一片片舒展,連帶着他的指梢脖頸和面容都被鳳凰花的花瓣給模糊了原有的顏色。
而眼看着茁壯蜿蜒的木本植物枝條從聞楹腳下的土壤中洶湧破土而出,那些如鳥兒羽毛般生長出來的繁華枝葉和展翅的朱紅色鳳凰花都如同被賦予了殘酷強悍的生命力一樣將那些不堪一擊的怪物轉惡狠狠地撕成了碎片。
明明知道站在那兒的還是那個他認識的聞木頭,但是當王志摩親眼看到一個眉梢帶紅,氣質華美,整張臉呈現出一種絕美高貴,幾乎讓人不敢產生任何褻瀆之感的年輕男人轉過頭看了眼自己時,他還是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好一會兒才一副喘不上氣的表情地瞪着眼睛問了一句。
「……聞……聞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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