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這話極是朋友正該如此。」蔣鴻感慨的贊同道,冷明松肅容起身,鄭重沖兩人長揖謝道:「冷明松得兩位為友,此生大幸」徐思海和蔣鴻急忙起身拉起冷明松,徐思海輕輕咳了一聲認真道:「我是不是也得如此長揖道一句?」冷明松和蔣鴻推了徐思海一把,三人大笑起來。
這一場酒直吃了一兩個時辰,冷明松酒量最淺,被小廝半扶半架,雙腿打着結出來,蔣鴻和徐思海將冷明松送上車,徐思海正要拱手和蔣鴻告辭,蔣鴻遲疑了下,拉着徐思海往旁邊走了兩步,輕輕咳了幾聲,拱了拱手不好意思道:「七郎,我得陪個罪。」
徐思海奇怪的看着他,蔣鴻抬手按了按額角,口齒黏連的低聲道:「這事是我不對,小人之心了,我挑起同門師兄弟的話,原本是想擠兌着你替大郎跟先生引薦一二,我跟先生提過一兩回,先生那脾氣……是我小人之心了,這事該正大光明的跟七郎商量。」
徐思海將蔣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往後退了半步,嘩抖開摺扇,眯着眼睛盯住蔣鴻,緊繃着一張臉道:「怪不得叔父說你心機之深遠勝同齡之人,果然。」
蔣鴻酒意全消,心底一片冰涼,直直的看着徐思海,臉色蒼白難看,徐思海見蔣鴻臉色都變了,嘩的收了摺扇,重重敲在蔣鴻肩上,得意的叫道:「叔父還說你心機雖深,卻有赤子之心,乃可交之人,果然,哈哈。嚇壞了吧?敢算計我,非嚇得你汗出不可」徐思海指着蔣鴻跌足得意大笑,蔣鴻一口氣松下來,抬手抹了把額頭的冷汗,看着徐思海又氣又笑道:「這汗真出來了七郎這是成心捉弄我呢好了,就此扯平,你我兩不相欠」
眼看着四月底交酒在即,寧國大長公主手裏的十幾張曲引還沒尋到肯接手之人,寧國大長公主着急之下,只好吩咐溫國公武成林去尋東陽郡王世子葉樹盛,請他幫忙到點檢所通融一二。
葉樹盛送走武成林,站在廓下,頭痛無比的搖着摺扇,寧國母子兩個這到底是真傻呢,還是裝傻?四爺都發過話了,這曲引竟還窩在手裏,一張曲引還要賣一萬兩,這簡直就是笑話,讓自己幫着去點檢所通融,再尋五爺說句話,還想讓清風樓給銀子,葉樹盛鬱悶非常的仰天嘆了口氣。
難道大長公主不知道五爺已經長大了?不是當年那個全無依持的幼小孩童了?他不領差使,那是因為他不願意領,他就是這樣天天閒逛着,官家見了他不還是笑容滿面、歡喜的很,隔天就得叫他陪着下幾盤棋,說說閒話,哪次不是和顏悅色,哪回不是笑聲不斷?他再不領差使,再沒有依持,那也是堂堂皇子,他還要什麼依持?他是官家的嫡親血脈,這血脈就是依持……唉,也是黃家從前太好說話,大長公主是習慣了這樣,隨手拿點什麼東西就漫天要價賣給黃家,從黃家敲詐銀子敲慣了。
葉樹盛低着頭、搖着摺扇在廊下不停的轉圈子,不停的嘆着氣,點檢所是戶部的差使,這事瞞不住四爺,也不能瞞着四爺,不然,萬一生出什麼事來……葉樹盛猛的停住步子,這大長公主簡直就是災星,年前因為榮安堂折進了京府衙門,讓大爺佔了這天上掉下的大便宜,如今大爺一個月兩趟坐鎮府衙,打理的府衙水潑不進,前一陣子又生出丁七揭帖自訴的事,御史台到現在咬着不放,若不是丁七自己也說兩情相願……那丁七一趟也沒清醒過這揭帖到底是怎麼從國子監那場文會上冒出來的,到現在也沒查清楚。葉樹盛輕輕打了個寒噤,那位大爺不吭不哈的,不叫的狗咬人最狠,可不能再出什麼事
「備馬,去戶部。」葉樹盛揚聲吩咐了一句,急出門上了馬,往戶部尋四皇子秦琨了。
四皇子秦琨聽了葉樹盛的話,沉着臉,盯着葉樹盛問道:「榮安堂事後,你父親告誡過寧國了?」
「是,是我去尋大長公主說的話。」葉樹盛恭敬道。
「武成林出了事,我讓你告誡溫國公府,你去了沒有?」
「當天就去了,當面跟大長公主說的。」葉樹盛心裏滑過絲不安,更加恭敬的答道,四皇子眼眶微縮,緩緩起身,站到窗前,看着窗外層層疊疊盛開的繁花,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冷笑一聲道:「一而再,再而三,寧國是不是覺得不管溫國公府出了什麼樣的爛事,咱們都得好好的替她收拾好、擦乾淨?」葉樹盛掃了四皇子一眼,屏聲靜氣,沒敢答話。
「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留着只會壞事,打發武成林守幾年邊去,不吃苦頭長不了記性」四皇子冷冷的吩咐道,葉樹盛一下子抬起頭,呆看着四皇子,半晌才低聲道:「四爺,大長公主就這一根獨苗,她今年年底就七十了,武成林那樣的,半分苦沒吃過,去守邊只怕凶多吉少,她畢竟是官家的姑娘,上回官家還說,皇家公主活過七十的,大長公主是頭一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官家也上了年紀,身子骨又不好,太婆常說,上了年紀的人,最喜歡吉利事兒,最聽不得年老去世,不為別的,就怕官家難過。」
「無妨,」四皇子頭也不回,背着手看着窗外沉默了好半晌,聲音陰冷的答道:「阿爹和她沒什麼情份,如今這個時候,咱們半分錯不得,寧國這樣的,死了也就死了,她活着也是個只會壞事的廢物,武成林混帳了這五十年,不見血他不知道痛,打發他走,越快越好。」
「是。」葉樹盛應諾一聲,沒敢再多話。
葉樹盛回到東陽郡王府,徑直進到內書房,將四皇子的吩咐和父親東陽郡王葉立海說了,葉立海擰着眉頭沉默半晌,煩悶的嘆了口氣,揮了揮手道:「我知道了。」葉樹盛告退出來,葉立海背着手,垂着頭在屋裏慢慢轉了幾圈,轉身出了內書房,穿過園子,進了春暉院。
孫老夫人歪在只大靠枕上,慢慢捻着佛珠,聽葉立海說話:「……阿娘,大長公主就這一個獨子,自小溺愛,真要打發到邊關,大長公主那脾氣,誰知道會生出什麼事來,要不,讓貴妃勸勸四爺?」
「四哥兒大了,」孫老夫人聲音輕緩溫和:「你得把他當大人看,要是真想勸,你就當面勸他去,四哥兒性子雖倔,可也不是那聽不進去話的,他說的話,你這邊應了,那邊卻把話遞到貴妃那裏,讓貴妃勸他,這算什麼?」
「是兒子想左了,」葉立海立時明白過來,忙垂頭認錯,孫老夫人慢慢轉着佛珠,接着道:「照我的意思,打發就打發了,也讓那武成林知道知道輕重,這是為他好,你看看這些年他生了多少事出來,打發出去了,回頭若有什麼不合適處,你也罷,四哥兒也好,再出面求個情,說叫回來也就叫回來了。」
「是,」葉立海看着孫老夫人明了的笑道:「兒子知道了,兒子這就去安排。」
「嗯,這尚公主也真是……唉,」孫老夫人目光悠遠的嘆息道:「當年溫國公府詩書傳家,一門兩進士,滿京城誰不羨慕,可如今他們府上哪還有讀書人?死的死、散的散,人丁飄零,可憐赫赫揚揚百年大族,眼看着就這麼敗落沒了,立業難,守業更難,咱們族學上你得多上心,也別拘着葉氏一姓,有願意附學的,他想來就讓他來,一樣管三餐紙墨,別扣這點子小錢,咱們不缺那點銀子,不拘他姓不姓葉,往後有了出息,總是咱們族學裏出來的。」
「阿娘教訓的是,兒子記下了。」葉立海恭敬答道,又聽孫老夫人絮絮叨叨交待了半天,才告退出來。
蔣尚書府上今年的花會比往年熱鬧的多,花會又連着文會,還請了徐學士過來開筵講經,蔣郡王妃帶着媳婦丁氏、徐氏,一大早就趕過來幫忙,這份與往年不同的熱鬧都是為了蔣鴻,蔣尚書要借着這場文會,將進京不久的蔣鴻介紹給京城的仕林,也要讓蔣鴻一展才華,蔣郡王妃自然是忙的心甘情願。
李恬和李雲裳在二門裏下了車,她們到的早,二門裏還沒有旁的車子,在二門裏幫忙待客的南寧郡王府徐二奶奶忙上前往裏讓着李恬道:「恬姐兒往這邊走,這位就是三娘子吧?果然生的文靜,好好玩兒,別拘束。」李雲裳緊張的陪笑應了,李恬拉着徐二奶奶的手笑道:「二嫂只管忙去,門外都是車,一會兒客人就到了,不必理會我們,我認的路呢。」
「這是恬姐兒體諒我,阿珂已經到了,就在前頭落雨軒等你呢,快去吧。」徐二奶奶也知道今天客人極多,李恬往蔣尚書府上也算是常來常往的,也不多跟李恬客氣,李恬謝了徐二奶奶,拉着李雲裳一徑往落雨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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