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騎在馬上,微微仰頭望着已經大亮卻仍顯的灰沉沉的天空,茫茫然不辨路徑,走了不知道多長時候,恍然覺得胸口空蕩蕩一片,四皇子下意識的抬手捂在胸口,手重重的、結結實實的按在了胸前,可那片空蕩蕩的感覺卻更濃烈了。
她知道自己的心,四皇子的思緒飄飄蕩蕩,清晰無比卻又象夢中般飄渺,她知道自己的心,自己這顆心,原來她都懂得,懂的比自己以為的更多、更深……她都懂……都懂啊……一陣濃烈無比的愴涼噴薄而出,四皇子只覺得眼窩發酸,卻乾乾澀澀流不出眼淚,她都知道啊!她都……知道!
四皇子極輕卻痛極的咳了一聲,又咳了一聲,一連咳了好幾聲,那咳聲空空落落,仿佛是從極遙遠的地方飄來的,那按着實實在在的胸口還是空蕩蕩一片,仿佛與咳聲毫不相干。
明風又是擔憂又是緊張的盯着四皇子不敢錯眼,四爺好象失了魂一樣,看他騎在馬上那樣子,好象那馬再把蹄子多抬一點點,四爺就得被晃下馬背!四爺這是怎麼了?!
四皇子的咳聲停了,捂在胸口的手垂下來,摸到韁繩,握住又鬆開,空茫茫的心裏升起絲絲痛意,她這是恨自己麼?她這是要……拖住自己麼?
「爺,這街上人少,能跑馬,咱們得趕一趕,這時辰可不早了。」明風鼓足勇氣上前小意建議道,四皇子拉住韁繩,慢慢扭頭,眯眼看着早已經跳出地平面的朝陽,趕?往哪兒趕?前面什麼都沒有了,沒有她,沒有他想了無數遍的美好旖旎,沒有他日思夜想的期待,還趕什麼呢?
她是從什麼時候明了了自己的心?又是從什麼時候生了這恨?是自當初?還是……從自己定了婚那一刻?若早知如此,還會有當初嗎?天下,家國,皇位,葉家,孫家……四皇子臉上露出絲譏笑,就算這一切到手又如何?這天下空空蕩蕩,這家國靜寂無聲,這皇位孤立無依,葉家自有葉家的繁華,孫家自有孫家的榮耀,與他……何干?
四皇子輕笑出聲,越笑聲音越大,直笑的眼淚迸流,笑的伏倒在馬上,又從馬上跌扑到冰冷的青石路上……
姚相公已經顧不得他最在意的相公威儀,一路飛奔到禁中宣德樓外,喘氣如牛,一邊扭頭看着御街上並不算太遠的聖駕前衛,一邊伸着胳膊,連罵帶催着小廝趕緊給他換下血衣,換上大朝服。
小廝最後一粒紐子剛紐好,姚相公一把拎起衣襟,正要抬腳再一路往迎駕的文德殿再狂奔過去,一個小內侍縱馬而至,在宣德門外急勒馬頭,一邊高叫着姚相公一邊跳下馬,姚相公忙轉身迎着小內侍,警惕的上下掃了一遍。小內侍拱了拱手,揚着尖細的聲音道:「官家口諭:朕聽說寧乾府待罪知府丁金經當街被殺,落於姚卿車內,竟有人於京城重地當街刺殺朝廷命官,此是大事,姚卿既撞到此事,就着姚卿立即查辦此件大事,可不必到文德殿迎駕。」小內侍說完,不等姚相公答話,微一躬身,轉身上馬就走了。
姚相公臉色鐵青,重重甩開還握在手裏的衣襟,眼睛緊緊的眯成了一條縫,左右看了看,退後十幾步避開林立的錦衣侍衛,叫過心腹管事低低問道:「四爺到哪兒了?有四爺的信兒沒有?」
「回相公,還沒有,咱們……」管事艱難的咽了口口水,他們這一路生了這麼多事,哪還有功夫去打聽別的事?姚相公臉頰上的肉連連抽動了幾下,深吸了口氣,抬起一根手指虛點着管事道:「現在是生死關頭!你去,第一,許你動用一切,立即遞話給葉貴妃,讓她無論如何出到文德殿,一定要當眾面見官家,告訴她,官家死了。」姚相公從牙縫裏擠出官家死了四個字,直如大睛天突然打了個響雷般,把管事驚的半邊身子都麻木了,姚相公滿眼凶光,一張臉猙獰無比,咬牙切齒道:「第二,撒開所有人手去找四爺!再尋到葉樹盛,告訴他,生死在此一舉,他也別太金貴他那命,讓他沖一衝聖駕,請官家出來亮亮相!」管事連答應了幾聲,也不再小意掩飾,一路急跑奔去安排了。姚相公慢慢撣了撣衣襟,兩隻胳膊緩緩背到身後,轉過身,高抬着下巴,昂然往文德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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