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青衣僕僮搬來一個小香爐,插上一炷香,以火折點燃,此時雨後初晴,忘官軒內秋風甚涼,,風助火勢,這炷香以極快的速度燃下了一個刻度。
眾人齊吸一口氣,面色凝重,這炷香的時間恐怕會比平常的香要來得短許多。
周寧運起全真心法,強迫自己入靜,攤開宣紙,揮動手中長毫,開始作畫。
今番人物畫的比試,兩人選擇的都是熟宣,這也意味着兩人之間的比試,將是濃墨重彩的比拼。
唐伯虎微微沉吟,手中畫筆開始勾勒線條,須臾之間,畫紙上便出現了一個仕女的輪廓。他下筆極快,轉瞬間,畫紙上又浮現出了一座鞦韆。
「好快!」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唐伯虎的畫筆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推動,除了少數幾個大儒,在座的人甚至完全看不清楚畫筆的動向。不一會兒,便有一個形神兼備的仕女躍然紙上。
「這是二品畫技『運筆如飛』。」謝玄低聲說道。
人群內,周越微微蹙起眉頭,他的目光一直在周寧和唐伯虎兩人的畫卷上來回梭巡,和唐伯虎無比迅速的動作相比,周寧的動作要慢上一些。
此刻,周寧正在勾筆摹畫一個圓形。
這似乎是……腦袋?周越的目光驀地凝滯住了。
只見周寧筆走龍蛇,不一會兒,就已然畫出了五官,此人眉清目秀,相貌英俊,赫然便是身旁正在圍觀的杜十三。
「嘶,這種畫風……奇啊!」
圍觀眾人都是識貨的,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一邊看向畫紙,一邊再看向杜十三,這……當真是太像了!莫非,這又是周仲道新創的畫風?
杜十三亦是驚呆了,只見周寧的筆越下越快,沒過多久,就給杜十三添上了一身儒衫,遠遠看去,甚至連儒衫上的褶皺都栩栩如生。
畫紙上的杜十三正跪坐在几案前,側身昂首痛飲美酒。動作恣意灑脫。
周寧仍未停下來,不一會兒,杜十三的對面,又浮現出了賀知章的身影,酒糟鼻,眯眯眼,青色的儒衫,無一不活靈活現。
「周君真乃奇才啊。」賀知章臉上亦是難掩震撼的神情,死死的盯着畫紙,一瞬不瞬。
他身旁的展子虔更是驚得呆了,在這個年代,人物畫多以寫意為主,他又何曾見過這般的寫實畫風?
周寧的畫紙上,青氣隱約浮現,向上升騰如霧。
「好高的才氣……」眾人不由面面相覷,倍感震驚。
周寧並沒有察覺到異狀,只感覺下筆酣暢之極,沒過多久,張旭提着酒缸痛飲的形態亦是躍然紙上。
張旭拊掌道:「才氣已有三寸,張某亦是服的五體投地啊。」
周寧筆鋒一轉,在畫紙上畫出了一座几案,几案上橫七豎八的擺着幾個酒缸,几案對面,徐文長正襟危坐,自酌自飲。
和適才唐寅的異狀一樣,周寧的手亦是逐漸化作一道殘影,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情況下,僅僅過了半炷香的時間,畫紙上又出現了四個人,他自己跪坐在席間,正給崔宗之倒酒;唇紅齒白的美男子崔宗之和蘇晉,焦遂觥籌交錯,喝得痛快。
謝安的目中亦是浮現出震驚的神色,若是他沒看錯的話,這個青年,竟然無師自通的領悟了二品畫技『運筆如飛』。而且……這種畫風,堪稱前無古人。此人,到底是何許人也?
這時候,唐伯虎已經結束了仕女畫,題上了題跋:「鞦韆盪舞腰肢嫩,窈窕嬌娜與雲平。咯咯笑聲郎仰面,竹林深處喚小名。」
唐伯虎頗為自得的欣賞了一遍畫紙,卻沒聽到期待中的驚嘆聲,轉眼看向對面,不由得臉色一白。
周寧頓了一頓,提起毛筆,飽蘸了墨汁,在宣紙右上角的空白處筆走龍蛇,刷刷刷的寫起詩跋來,這時候,尚秀芳悄然走到人群,在旁邊看着,片刻後,幫忙將寫好的字念出來。
「飲中八仙歌……」
她的聲音嬌柔清脆,整個忘官軒內都聽得清清楚楚,又過得片刻,圍觀眾人面色一肅,不知覺的身體端正起來,尚秀芳讀道:「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文長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車口流涎,恨不移居向酒泉。」
這《飲中八仙歌》的前兩句,就氣勢磅礴,仿若一座大山壓了下來!
周圍眾人,瞬間變了臉色……
好大氣的詩句。一直懶洋洋的徐文長亦是支起了身體,耳朵豎了起來,雙眼緊緊盯着周寧的筆鋒。
「好詩,好字!」
就在這時候,周寧仿佛聽到,附近的房屋內,似乎傳來了打鬥的聲音,莫非……
微微皺了皺眉頭,繼續揮毫寫道。
「周寧日興費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聖稱避賢。」
「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杜十三亦是會然一笑,在他看來,周寧的琉璃美酒當然算是萬金不換,此詩極為應景。
唐伯虎坐在那兒,嘆了口氣,舉起酒杯喝了一口,閉上了眼睛。僅僅一幅畫,半首詩,就讓他覺得自己已然潰敗。
尚秀芳無比動聽的聲音還在繼續。
「蘇晉長齋繡佛前,醉中往往愛逃禪。杜牧一斗詩百篇,yz市上酒家眠。」
杜十三,蘇晉相視一眼,哈哈一笑,舉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周寧的畫紙上,青氣越來越密集。幾乎已經凝成了液狀。
「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談雄辨驚四筵。」
尚秀芳緩緩的吟完最後一句,周寧亦是停下筆來,在詩跋後面留了落款,把筆擲回筒中。
在他停筆的一剎那,青氣驀地冒起四寸余高,周圍眾才子面面相覷,一片靜寂。
過了半晌,謝安拊掌道:「好詩,好詩,好一個飲中八仙歌。依老夫看,天下詩才,你與李太白共佔八斗,其餘人共有兩斗。」
果然是重要的事情要說三遍麼?
張旭此時醉意上涌,驀然脫掉靴子,提起筆,在院牆上龍飛鳳舞的寫起了狂草來。
赫然正是剛才周寧所吟的飲中八仙歌。
周寧凝神觀看,只見張旭筆走龍蛇,行筆瀟灑磊落,變幻莫測,落筆力頂千鈞,傾勢而下,變動猶鬼神,不可端倪。隱約比他的草書還要高上一個檔次。
待到寫完最後一個筵字,張旭驀然擲筆,呼呼大睡起來。
這張顛……
「今番又是我輸了。」唐伯虎面色難看的走上前,深施了一禮,說道:「唐寅多謝周兄指教。」
……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石龍知道對方借念出自己掛在廳堂處的題字,來諷刺自己。他修養甚深,毫不動氣,仍安坐椅內,淡淡道:「原來是宇文將軍當面,宇文兄不是忙於和邵元節、裴矩爭權奪位嗎?為何竟有這種閒情逸緻來訪我等方外野民?」
宇文化及負手背後,散步似的踱進廳堂,冰冷的目光落在石龍臉上,嘆道:「還不是石兄累人不淺,你得到了修道之士人人艷羨的延生寶典,卻不獻予聖上,教他龍心不悅,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惟有作個小跑腿,來看看石兄是否知情識趣了。「
石龍心叫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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