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可真是塊風水寶地。」宇文炘環顧了這兒一圈,色眯眯的目光在寧婧身上停留了半秒,道:「阿爍,不介意皇兄也用這塊地吧?」
寧婧:「……」她鬱悶地環顧了一周,這裏說白了不就一塊破空地嗎,在這些人嘴裏還成風水寶地了。
謝玖眯了眯眼睛。宇文皓不快地望着闖入者,似乎想起身,宇文爍卻不動聲色地按住了他的肩膀,緩解了劍拔弩張的氣氛,淡淡一笑,朝宇文炘道:「當然不介意。」
這下,氣氛就變得很微妙了。宇文爍、宇文皓兩撥人幾乎貼在了一起,宇文炘則離得遠遠的,慢悠悠地生火烤肉。雙方涇渭分明,尤其是宇文爍這邊的人,簡直恨不得在腦門上寫行字:「老子和那邊不熟」。
慰勞了五臟廟後,眾人先後滅了火,分別整頓好了行裝,並上了馬。馬蹄踏在枯枝上,發出了沙沙的聲音。前方就是一個交叉路口,三撥人馬即將分開,繼續狩獵。
就在這時,被樹冠擋住了大部分陽光的陰暗叢林裏,忽然有一道銀光閃現而過。
宇文皓瞬間直起了身子,驚呼道:「皇兄,是銀狼!」
這聲「皇兄」沒有指名道姓,可誰都知道他喊的是宇文爍。
宇文爍目中亦是閃過了幾分驚喜,高喝了一聲,策馬率着部下沖入了密林。
寧婧反應了過來,立刻跟上去了。
一向好大喜功的宇文炘,在這個關頭,卻似笑非笑地停在原地,示意自己的部下不用追,似乎不打算和宇文爍爭奪那頭稀少的銀狼。所有人都被那頭數十年不得一見的銀狼吸引了目光,唯獨謝玖注意到了宇文炘的反常,垂下了眼眸,心中不期然地升上了一股警惕。
十多匹駿馬撒開四蹄,在林中包繞着那頭銀色的狼,很快便把它逼到了絕路一面石壁前。
寧婧追上去後,不敢靠得太近。即便是這個距離,也能看到那是一匹漂亮威武至極的銀狼吻部窄長,脖頸修頎,皮毛颯颯閃亮。
與寧婧純粹在欣賞銀狼不同,謝玖卻凝神在銀狼身上找着什麼。眼光擦過了銀狼身上某一處,謝玖頓時怔住了。
那邊廂,似乎感知到自己插翅難逃,銀狼焦躁地用後腿刨着土,齜牙發出威脅的低沉嗚聲,在原地不安地轉動着。可惜,十多頭魁梧威風的馬匹已圍成一圈,馬背上的騎手更已全部搭弓起箭,閃爍着冷艷光芒的箭頭對準了它,封死了銀狼所有的退路。
萬籟俱寂中,宇文爍眯起眼睛,搭弓起箭,尖銳的箭頭瞄準了銀狼的眼睛。
射殺獵物也要講究技巧。射瞎獵物的眼睛,既能造成致命傷,又不會破壞那身漂亮的皮毛的完美。可想而知,宇文爍是打算把銀狼的皮完整地扒下來了。
謝玖忽然大聲道:「二皇子殿下,如果您不殺掉這隻狼,能贏得更漂亮。」
寧婧詫異地轉頭。宇文爍亦是一愣,正要放箭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部下大聲呵斥道:「一派胡言,這可是只通體銀白的狼!我族遠古傳說中,神祗的化身就是銀狼,誰能把它獵回去,風頭必定一時無兩。你竟然叫我們殿下放了它?」
謝玖搖搖頭,不卑不亢道:「當然不是要放掉它,只是,也不能殺了它。」
宇文爍揚了揚眉,倒是來了點興趣,盯着謝玖道:「哦?怎麼說?」
「殿下,那是一隻身懷有孕的母狼。」謝玖抬起頭,黑眸中閃過了一絲微光:「巴圖妮皇妃亦是身懷有孕。」
宇文爍瞳孔微縮。眾人定睛一看方才只顧在林中追趕獵物,銀狼的長毛隨風舞動,掩蓋了它的身形。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看到這頭狼腹部微隆,竟是一頭身懷六甲的母狼!
銀狼是綺羅族傳說中的神祗化身,在某些傳說里,更把他們的祖先稱為銀狼之子。把這頭母狼獵回去,宇文爍固然能在當下拔得頭籌。可等剖開它的肚子,呈現給帝後時,大家就會發現這頭狼的腹中,有未出生的狼崽。那麼,宇文爍就不是獵殺銀狼那麼簡單了,而是殺母取子。
平時倒也沒什麼。可現在結合了巴圖妮皇妃身懷有孕的事,就不得不避諱了。在這個太子之位懸空的時候,很難保證會不會有有心人編排宇文爍,污衊他對未出生的皇弟心懷惡意。即使贏了比賽,卻輸了人心。
相反,若是不獵殺銀狼,自願輸了春狩的比賽,卻能顧全大局,讓皇妃感念在心。
回過味來的眾人驚出了一身冷汗,看謝玖的目光也不同了。
難怪剛才宇文炘沒有拼盡全力來追。恐怕是早就看出了這是頭有孕的母狼!
敢情就頭狼就是一燙手山芋,若是剛才宇文爍想也不想就射殺了它,恐怕這件事不會那麼快了結,會牽扯出不少不必要的麻煩。
弄清了整件事的始末,寧婧也吃了一驚。謝玖的觀察力也太好了吧。原來在這么小的時候,他細緻入微、考慮周全的能力,就已經展露出來了。
弓已盈滿如月,不可收回。宇文爍舉弓朝前上方射出箭矢,羽箭「嗤」一聲插入了銀狼兩米開外的枯葉地中。銀狼受驚,在原地不住踱步。
宇文爍下垂的手握着長弓,另一手揮下,沉聲命令道:「活捉獵物!」
做了好事不能不留名。這頭銀狼,殺了不妥,就這樣放掉又不甘心,最好的辦法便是活捉了。
「是!」
眾人聽令,上前撒網,沒費多大的力氣,便把銀狼捕入網中。
宇文爍回頭,深深地望了一眼謝玖:「你剛才做得很好。告訴本王,你叫什麼名字?」
「謝玖。」
「好,謝玖。」宇文爍嘴角輕輕一揚,朝寧婧道:「阿婧,若我沒記錯,他是你從奴隸營帶回來的人吧?」
寧婧連忙道:「是的。」
宇文爍沉吟了半晌。其實,他早就聽羅興提起過謝玖這個人。
羅興對他的評價是:絕頂聰明,若加以雕琢,未來可堪大用,只可惜出身低微,拖了後腿。
宇文爍本來還對這評價不以為意,直到今天,他卻心裏一動,驀地改變了主意。
或許,他可以給這塊璞玉一個機會。能長成什麼樣,全看璞玉自己的造化,他不插手。若璞玉能蛻變成美玉,便能為他宇文爍所用。若是泯然於眾人,對他也沒有損失。
宇文爍考慮了片刻,便下了決定,道:「在我的麾下的軍營,有一個貴族子弟修習的地方。那裏全是與你差不多大的少年。本王讓你今後在裏面修習,如何?」
謝玖露出了一個無害的笑容,躬身道:「謝玖定不負殿下所望。」
他之所以阻止宇文爍射殺銀狼,不是因為他心性慈悲、不忍殺生,更不是因為他真的為宇文爍着想、不欲他陷入輿論危機。而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不能等太久。寧婧年已十六,若是他一直按部就班、循規蹈矩,或許就得眼睜睜看着她為別人所有。
他更知道,在機會面前,怎樣可以最快抓住一個上位者的心,借力跳出困着自己的囚籠。
寧婧:「!!!」
宇文爍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在她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瀾。這個所謂的貴族子弟修習的地方,不是原主把宇文皓看光了的那一個練武場,而是直屬宇文爍麾下的訓練營!
這是什麼概念?
原主把宇文皓看光了的那個,簡單來說就是公家場地,沒有嚴格的要求,有一些嬌滴滴的貴族少年,甚至只是玩票性質地去學學而已。要是學不好,也沒人會苛責他們。
而宇文爍麾下的這個練武場,說白了,就是他的親信培養基地。
裏面的少年,均出身於宇文爍左膀右臂的家族。他們的兄長或父親,大多數都正在為宇文爍效勞。在他們長大後,如無意外,都會接替父兄的職位,效命於宇文爍身旁,把一腔精忠熱血延續下去。
前者充其量就是個貴族學校,養出的是弓馬嫻熟的貴族公子。
後者卻秉持着斯巴達的方針,養出來的人,都是實打實的能在嚴酷沙場上活下來的兵器。二者殺傷力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
宇文爍提出把謝玖放進去,那便意味着謝玖即將脫離奴籍。只要他今後把握住機會,刷高宇文爍的信任值,便等於是握住了進入宇文爍心腹圈子的金鑰匙。
媽呀,謝玖應該是在十五歲的時候,才抱上宇文爍這條金大腿的啊!他現在還不到十一歲,為什麼宇文爍會提早了那麼多向他拋出橄欖枝?!
再說了,抱上金大腿後,謝玖也只是作為幕僚留在宇文爍身邊而已。為什麼現在會被丟到了那個斯巴達三百勇士的訓練營里去?!
霧草,這崩掉的劇情是什麼鬼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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