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點)
得到了邢風的許諾,林杉也沒有再與他多說什麼,拱手作別後就轉身回馬車上去了。
看着林杉離開的背影,直到他走遠了,邢風才忽然想起一事,原本垂下的手又下意識里抬了起來。他似乎是有話要說,但最終也只是動了動嘴唇,沒有發出聲音,而這一幕則是讓坐在馬車裏微微掀起布簾一角遠望的莫葉看在了眼裏。
莫葉大約能猜到邢風忽然想喊住林杉是為了什麼,自然不是因為他要反悔剛才做出的許諾,可即便如此,她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默然放下了布簾。
林杉回來後,馬車便繼續前行。其實林杉能夠想到,自己將那信封交給邢風的舉動,車內的莫葉應該是看見了的。只是這封信以他的話來說,是他交給邢風的東西,除了要邢風那邊保密外,他這邊也是不打算將信中的東西宣諸於第三個人的。所以林杉在回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敷衍的措辭。
而現在,雖然不知道莫葉為什麼沒有就這件事問什麼,他也不會多說什麼,倒也好省了幾句口舌。
莫葉此時在心中忍耐着一種衝動,她的心情無論如何也是開朗不到哪裏去的。而感受着車體的晃動,聽着車輪碾地發出的聲音,在等待了一會兒後,估摸着離開剛才的位置已有了一段距離,她這才在看了對面已經又趴到書堆上閉目養神的師父一眼後,轉身掀開了車窗布簾的一邊。
而她接下來自窗外看到的那一幕,讓她的手禁不住的抖了一下。
窗外路邊遠遠的連綿山脈上,一個騎在馬上的布衣少年的身影在林木間若隱若現。
邢風就以這種前行速度和方向,騎着馬在山崗間坎坷的地面上前行,雖然是在與那路上的馬車同行,但這一騎一車之間,又一直保持着一段距離。他不用去京都,所以他這麼做,只是在為那輛馬車送行。
莫葉掀開車窗布簾時,邢風剛剛行到山崗的一處斷口,再不好前行,於是他只得勒韁立馬,身形微換後,他也看見了掀簾而望的莫葉。莫葉不知此時邢風心中的想法,也看不大清楚現在他臉上的表情,只是看見他騎在馬上沒有動,片刻之後,他抬臂過眉,朝這邊拱手一拜。
莫葉很想朝他揮一揮手,然而她又是莫名的在猶豫,只一遲疑之間,馬車忽然走上了彎路的向右一拐,邢風的身影也就此被甩到了車的後面,憑馬車側面的窗戶是再難看見了。
……
……
時近正午,縣城東面的官道旁,一位蹲坐在大石上的闊袍長者挪了一下因為長久保持一個動作而變得有些僵硬的雙腿。接着他平攤出一隻手,看了看那映在地上的影子後,又是長長的嘆了口氣。
隨後他便站起身來,拂了拂衣袖,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喊他,於是又站住了腳,然後側身朝那聲音來的方向看去,就看見官道的不遠處快步跑來一位身形高瘦的老者。老者的着裝頗有道風,然而他背上背着的兩根用布袋套住的杆狀物,卻又讓他顯得多了分市井氣。
不過,這並不影響這位闊袍老者對那位道風老者的觀感,兩人相互走近後,皆是微笑着攢掌一拜,寒暄起來。
這兩位老者不是別人,正是縣城兩大書院的院長。闊袍者身形微贅,面龐圓潤,笑容里有憨態,正是禮正書院的院長。而那位後來趕來,身背雙杆,步若流星,神光璀璨的老者則是山水書院的院長。…
打過照面,略作寒暄之後,山水書院的院長就語氣顯得有些急促的說道:「愚兄聽說木文老弟昨天在禮正書院向你辭行了,正準備來書院找賢弟你,沒想到你竟不在,問了好幾個人,我才找到這裏。你沒事到這裏做什麼?送行來了?」
禮正院長聞言,眼中現出一股無奈之意,若有深意的說道:「木文已走,這世間就只有林杉了。」
山水院長目露恍然神情,拂須緩緩說道:「昨天才辭行,今天就走,這未免也太匆忙了。」
「他的脾性不就是這樣麼。」禮正院長隨口說了一句不礙痛癢的話,語氣微頓後,他望着山水院長說道:「聽兄長話里的意思,是要找他有什麼事麼?」
山水院長微笑着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愚兄本來準備為他辦一場踐行筵席,算是話別我們十年來的交情,沒想到他竟走得這麼快。」
禮正院長輕搖了一下頭說道:「踐行筵席就算了吧!兄長難道忘了,西風莊園的全魚宴的用意了?更何況這次,他是一點時間也沒有留下。剛才聽我派去邢家村的書童回來告訴我,似乎是天沒亮,他就驅車離開了。」
「是這樣……」山水院長的雙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訝,他在沉吟了一下後又說道:「他這次必然是回京了,那你守在這條路上,是不是也找他有事?」
「今晨有人送了一封他寫的信到書院交給我,只是這信中所託之事,現在於我來說,有些難辦吶!所以我才想到,若能在這半道上碰到他,也好當面商討一下這件事,以防誤了他的什麼事。」禮正院長說完,從懷中摸出一封信後遞出。
山水院長遲疑了一下後將信封接了過來,抽出信紙看了幾眼後微笑着說道:「這種小事,能叫你怎麼難為?」
「兄長不知道,昨天林老弟晌午走後,傍晚時分,少學的原方也來辭行了。」禮正院長輕輕嘆了口氣後,繼續說道:「我以前也對兄長你提起過這位學子的事,所以你應該知道這個叫原方的年輕人在書院一向一副沒什麼上進心的樣子,其他夫子們對他也沒寄予多少希望了,因而他要辭行,我沒有理由強留啊!除非林老弟能早原方一步跟我說這事。」
山水院長的目光回落在手裏鋪開的信紙上,目露若有所思的神情,緩緩開口道:「即便這信來得晚了些,可是他在你的書院授學這麼多年了,與原方師學相處的日子也不短,賢弟以前就沒有一點發現他很重視這個學子麼?」
「作為一位師者,林杉可說是對書院裏的每一位學子都很好,因而我也沒有太在意這方面的事。」禮正院長沉吟了一下後又說道:「可即便我以前注意到了,那也不可能想像得到,林杉對原方的重視已經到達了這種程度。兄長啊,這可是他第一次寫這種信託求於我。」
山水院長收回了落在信箋上的目光,抬眼望着禮正院長說道:「托你暗作推手,助原方入書院直薦內審名冊,這種走偏門的事,的確是他第一次做。」他說罷嘆了口氣,又道:「由此也可見,這位叫原方的學子是多麼不識抬舉,能把林老弟都逼到這個份上。想必林老弟平時也沒少在他身上下功夫,可是他不領情,所以林老弟在正常的途徑上也沒轍了。」
他環顧了一下官道旁空曠的四野,忽然一笑說道:「其實我現在非常想知道的一件事,就是如此年值青春卻心如冷鐵般的人,林老弟到底看重了他的什麼?」…
「別講那些不可能知道的事了。」禮正院長擺了一下闊大的衣袖,有些煩悶的說道:「聽兄長此言,我就愈發擔心,錯失了他的託付,會不會給他今後造成一些困擾?」
山水院長聞言笑着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據我推斷,賢弟的這種想法或許是多慮了。以林老弟的性子,若他必取,斷然不可能將託付只是放在一張紙上。他行事素來講求穩重,顧慮周全,若他真的這麼重視這件事,又怎麼會如此輕率行事,難道他就沒考慮過變數?」
禮正院長愕然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封信其實不過是林老弟走之前的最後一試?」
山水院長一邊將信箋折好裝回信封中,一邊思忖着說道:「大抵應是如此了,他在書院沒有直接跟你說這事,直到要走時才以信相托,除了可能有難為之意外,或許真是因為他也在猶豫吧。」他說罷,將裝還好的信遞了回來。
「若是這樣,那我也只能憑天意了。」禮正院長感嘆了一聲,然後接過了山水院長遞迴的那封信,忽然笑道:「兄長在山水書院,每個月也就見他一兩次,怎麼就能把他的性子琢磨得這麼詳細呢?」
山水院長爽朗的大笑一聲後說道:「因為林老弟只是策算厲害,但他這個人的心性其實沒那麼複雜。」
他說完這話,就解下肩上斜背的那兩支用布包起來的杆狀物,遞了一支給禮正院長,然後笑着說道:「其實在知道你到這裏來了的時候,我大約就猜到了你想做什麼了。等人是很枯燥的事,所以我帶了兩根釣杆來。」
他語氣略停後又補充說道:「現在日頭開始偏西,算一下時辰和腳程,估計他已經離開這片地域,再等也沒什麼意思。但我已經叫我的書童在這條路上守着了,算是盡點心意,如果還等不到,那也沒辦法了。」
禮正院長在輕輕嘆了口氣後,也只能是點了點頭,接過一杆,跟着山水院長向官道邊兩里地外隱約可見的狹長野塘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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