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683)、滅口地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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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劍沒有再保持沉默的繼續做聆聽者,並且他也沒有給凌厲繼續說下去的機會,他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聲音略冷地說道:「沒想到此人竟能活下來,而且同樣身中蛇毒,經過同樣的時間,她現在卻比你康復得好,是嗎?」

    凌厲不說話了。折劍幾乎一口氣將他想說的話全部說盡,並且他也大約能夠猜到,折劍接下來還會補充說些什麼,無外乎就是宗門的一些規定,他雖然極少觸犯——也就是在霧山那天犯了一次——他心裏卻是正反順序各背了幾次的。

    「宗門教的你忘了?看着目標倒下還不夠,要做到絕其血脈……」折劍果然開始了他的那一套,羽天宗每一個任出道弟子當然都會爛背那一套,折劍雖然在聚英廳做了折劍的事情,但不表示他可以拋卻宗門鐵律,「我想你當時給她致命一擊的時間還是有的,這是你那一刻心存了一絲感念……」但這一次,折劍的話說到後面,不知怎的,聲音漸漸有些弱了下去。

    凌厲抬起剛才微微垂下去的視線,側目看了折劍一眼。

    折劍嘆了口氣,終於說完最後一句話:「這事要讓你那位伏劍師叔知道了,他肯定要拿劍鞘削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凌厲笑了笑,他似乎從剛才折劍那微微起了變化的口吻中聽出了一些折劍情緒上的變化,這事兒怕是存在什麼轉變,或許折劍念在他是初犯,不會將此事回稟宗門。

    「你剛才說到,憑你現在的狀態,幾近不是霧山遇到那個人的對手……」沉吟片刻後的折劍再開口時,果然說的不再是宗門規矩懲罰問題,已將話題調轉去了另一個方向,「但並不是所有的毒素都可以通過內修真力按摩疏通經絡來達到排除的作用,人畢竟只是擁有一副肉軀。既然食五穀,生病中毒還得用藥來治療,何況此次你和她中的都是這麼厲害的蛇毒,武功再強也做不到康復得如此快。她還只是一個十三、四歲的丫頭,武功又能高強到什麼程度。」

    凌厲忍不住探問一聲:「折劍師叔,那你的意思是……」

    折劍伸出大拇指颳了刮下顎胡刺,一邊思索一邊說道:「宗門雖然准許我不參與任務的執行,但卻常常派我給執行任務者善後,所以我手裏掌握了一些無關任務目標的資料。據我所知,這世上擅使毒的第一強者。當屬藥鬼廖世。而他擅長此道的其他人無可勝出之處。就在於他使用的毒物。除了最常用的草木毒素和最不好煉製的礦石毒物,還掌握有豐富的昆蟲類毒物。因為此種毒物一旦沾染,發作速度極快,一般醫者都不敢涉及。除非亡命之徒或者嗜好煉製這種藥丸的瘋子。」

    想到廖世在江湖上以及白道醫界上的名聲傳聞,凌厲嘶嘶吸了口涼氣,喃喃道:「可是江湖上不是早有傳言,廖世已經失蹤幾年了麼?」

    「他本人是失蹤了,但他的徒弟蹤跡可是清楚得很。」折劍微微一笑,說道:「這個幾乎比三十年竹葉青還老舊的資料,恐怕也就是我們羽天宗掌握得了,誰能設想常常三五年不見蹤跡的藥鬼廖世也曾收過徒。他收的徒名叫葉正名,但葉正名跟他學醫時。本來是叫葉相的,據說是葉家滿門千餘口被滅後不久,他自己給自己改的名字……」

    初次聽到這一久遠的資料,當凌厲聽到「葉家滿門千餘口被滅」這一段時,他不等折劍把話說完。就忍不住說道:「千人以上的門戶,算是大家族了,怎麼會遭此禍害?」…

    「是前朝做的,大周最後一個天子做的這事兒,自己做不成皇帝了還要拉個墊背的。」折劍說到這裏,眼中流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神色,「不像我們羽天宗,一個人一次也就割一個頭拿去賣,皇帝要殺人,那得像割稻子,滅了葉家全族,外帶把家宅抄沒一遍,既可憐又可悲。」

    想到割稻子的場景,幾鐮刀過去就是一捆稻禾,凌厲不禁扯了扯嘴角,他很快在心裏避開這個場景,又問了句:「那個葉相是怎麼逃過這一劫的?」

    「詳細情況就沒什麼人知曉了,只能從時間上來推算,葉家被抄家滅門的時間,大約正是葉相在跟着廖世學醫的那段日子,廖世向來行蹤不定,可能就是這樣避過了。」看樣子折劍並不想詳談這件事,此事也的確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盡的,這只是作為一個引子提一下,他真正想說給凌厲知曉的是接下來的話,「葉相…如今就是葉正名了,他一直就住在京都,我覺着那個女子中的蛇毒就是得了他的醫治。」

    他的話音剛落,卻又兀自搖搖頭,似乎是喃喃自語一般說道:「不行……我本想把他擄來給你瞧瞧,也許幾付藥吃下去,把體內的餘毒徹底清了,但一想到他或許給那女子治過,他一見你,豈不就是知道了你就是那天在霧山上的人?但我或許可以等他把你治好了,再了結了他……」


    「師叔!」折劍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凌厲出聲打斷,「不可!」

    「怎麼?自霧山那一次過後,你的憐憫心就川流破堤了?」折劍挑了挑眉,望着凌厲一句一頓地說道:「因為他是一個救死扶傷的大夫?因為他是葉家被滅門後唯一的遺脈?」

    「你其實什麼都知道,卻還故意挑撥我,我不想為了快幾天痊癒而讓我今後手抖得握不緊劍。」凌厲咽了咽有些乾的咽喉,接着又道:「而且你早已在聚英廳折過劍了。」

    「那好。」折劍將投向身側的目光收回,似乎不忍再看這個慢慢行走着的年輕人蒼白得嚇人的臉色,他只是將目光閒散的落在被自己的胡茬刺得有些癢的食指,又似乎是在看他常年握着竹竿而一掌老繭的手。

    他喝了許多年的酒,但實際上這隻手在握着劍柄時,依然穩如山硬如鐵。哪怕他是在宗門聚英廳,當着眾位長老堂主的面折過劍,表示他發下重誓此生不再做割頭買賣,他也必須將一身武功保持在這個水平。他雖然不必再向外出劍,但每年一次的執法堂關卡他必須過,若非如此,他在宗門裏恐怕連偷閒喝一碗兌了水的劣酒的資格都沒有,連活着的機會都將喪失。

    沉默着走了片刻後,折劍忽然又問了句:「那麼你準備如何解決你手裏那單生意?時限可沒有幾天了。」

    「說起此事,其實我一直還沒想好該怎麼向師叔你開口。」凌厲猶豫了一下,然後才慢慢接着說道:「我總覺得,那個想將我滅口的人,一直還存着心,包括這一次的生意,亦是他的籌謀。」

    「依你的意思,這個幕後籌謀者是想借那女子的手逆向地將你滅口?」折劍說話的語氣有些平淡,看樣子他不認為此事有什麼棘手之處,聲音微頓後,他接着又道:「不知道孫謹他們的事情做得快不快,也許時間上趕得及,隨便叫他們兩個人里的誰來幫你一把,也就解決了。」…

    「不,不可以再拖人進來了。」凌厲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我覺得這個籌謀者相當陰險,跟蹤之能就像螞蟥一樣,不叫人掉幾滴血是不會罷休的。這是我的事,不想再連累別的人。」

    「那好吧。」折劍深深吸了口氣,徐徐接着說道:「不過,他們幾個也都在附近,如果你真遇到難辦的事,到了緊要關頭也不要硬撐。為了一個郡守把你折進去,這買賣放到尊主那裏,他也知道虧本,所以即便是犯些宗門規矩,但能把你從這檔子麻煩事裏扯出去,尊主應該不會計較的。」

    「師叔,關於孫謹他們來京都的這一趟子事情,其實我還有個隱憂沒有說。」思及自己因為殺了一個郡守而惹上一身的麻煩,又見自己的兩個夥伴即將朝那個地位舉國一等的人動手,凌厲總覺心下難安,終於開了口,「如果我遭受這樣無止境地追殺,是因為我殺的是一個官,那麼孫謹他們……會不會……」

    「南昭還沒立太子呢,沒有後續……」折劍的話說得十分含蓄,但話意表達得其實很直白,「同樣的事情落在這兩者頭上,結局是不一樣的。」

    ……

    ……

    折劍一直把凌厲送到離清風館只隔了一條巷道的位置,這才分手告辭。

    凌厲本來就是穿着清風館那個患病頭牌寵男的衣服出去的,在外頭走了一大圈,此刻他回到這裏,臉色更加蒼白,嘴唇乾枯,一臉病容,披散着的頭髮耷垂在瘦削的臉頰,就這樣走進去,倒也不會叫人懷疑他偽匿的身份。

    走回自己養病的房舍,一路上行過幾處迴廊,遇到了幾個清風館的僕從,他也懶得打招呼。事實上此刻的他眼前已經有些出現重影了,他真的有些忌憚於自己會不會倒在迴廊里,倘若有人服侍他洗浴換衣服,即便再笨拙的人,看見了他身上因為某幾次任務而留下的傷疤,肯定也會驚詫得叫出聲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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