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六年裏並不只有你發生了改變,」喬治垂眸微笑起來,同一個動作里少年氣的靦腆已難覓蹤跡,取而代之的是若有似無撩人的脈脈情意,「十九歲開始我沒有輸過一場錦標賽如果誰無法成為我的朋友,那麼我會讓他成為我所效力的主君的眼中釘,我不擇手段,但我也不再有敵人。」
他看着埃莉諾的眼睛,懇切地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吐露心聲:「我變得更強大、更圓滑,都只是為了有資格再次見到你、站在你身邊。埃莉諾,因為你,我才是現在的我。」
她幾乎就在這話語與目光的雙重攻擊下淪陷了,只本能地抓着殘存的話柄反駁:「可我……並不希望你是因為想報答我,才認定非我不可。」
喬治寬容地加深了笑意:「即便在六年前,我也並不只是因為你救了我才對你心生依戀。在我確信你就是克萊芒的那位女士前,我」
他清了清嗓子,別開了視線,竟然顯得微微窘迫:「我也許早已經為你傾倒。也許是那支舞,也許是桌邊的談話,在我意識到時,你冷淡的微笑、漫不經心的談吐、還有你的眼睛都令我着迷。我知道你是個危險的女人,但這反而讓我陷得更深。」
埃莉諾抬手按了按臉頰,掌心都沾上了熱度。
喬治如釋重負似的輕輕呼了口氣:「有那麼一陣,我害怕我愛上了另一個人。但感謝三女神,我沒認錯,這使我免受折磨。但我慶幸那時是你救了我,而非任何一個不是你的人。難道即便如此,你還要堅持不配被愛,剝奪我愛你的權利?」
埃莉諾不知不覺按住了胸口,過了很久才啞聲說:「可我殺過人,之後還會有更多人因我喪命我已經嫁了三次,我很可能還會與他人結婚。我無法向你做任何承諾,我什麼都無法給你……」
「那麼你的心呢?你是否能承諾,至少你的心只屬於我?」
這麼說着,喬治直起身,一步步向她靠近。
埃莉諾動搖得厲害,再次後退,卻挨上了梳妝櫃。退無可退。
喬治的指尖擦過她的臉頰:「告訴我答案。」
沒立即得到答覆,他也不惱,反而驀地一笑,湊近了低聲說:「否則我就一直吻你,直到你願意給出我想要的答案為止。」
第一個吻追着句尾落下來。
這吻比之前交換過的任何一個都要漫長熱烈,埃莉諾雙手原本撐着身後的桌面,不知不覺間攀上了喬治的肩頭。他幾乎不給她呼吸的餘裕,輾轉齧吮着深入,仿佛要將她深鎖的答句以唇舌勾出。
「等等……」
喬治應聲暫停,等了片刻沒得到答案,復壓下來。
沒過多久,埃莉諾足下便有些發軟。她扒住對方肩膀站定,躲閃着細碎的親吻,告饒般喃喃:「我……」
喬治攬着她的腰,稍後撤與她眼對眼。
埃莉諾眼睫顫動,抬眸看住他:「喬治,」
他無言地等待,肩背不覺緊繃。
她再次喚他,不再猶豫:「喬治,我需要你,我想要你,」她笑了笑緩解緊張,「我也愛你。」
喬治怔忡半晌,才驟然掩唇側轉臉。他很快再次與她對視,眼中是不加掩飾的喜悅:「世上沒人能比這一刻的我更快樂……」
埃莉諾以拇指指腹擦過他的下唇,瞪他一眼:「世上沒人比你更擅長說沒邊的情話。」
「你不喜歡?」
「我只是擔心你有變不出花樣的那一天。」
「你多慮了,」喬治附在她耳畔笑,「我花了六年打腹稿,還有許多許多的話可以說給你聽。」
他的手掌貼着她的後腰,畫着圈上下遊走,兩人靠得更近,他嗓音更低:「其中有些話,不適合大聲說出來。」
埃莉諾整個人貼上去,眸光狡黠地一閃:「作為我直到現在才給你答覆的補償,今晚我由你盡興。」
喬治抿了抿嘴唇,眼裏有火:「只有今晚?」
她大膽地拋了個媚眼:「看你表現。」
他低笑着吻下來。
室中片刻的寂靜,只有織物摩擦的窸窣聲。
「我得把髮髻……拆了……不然發針硌得疼……」
喬治嘆息一聲:「轉身,我替你拆。」
埃莉諾面朝梳妝鏡,看着喬治小心翼翼地一根根解下發針如臨大敵的樣子,不由發笑:「還是我自己來吧。」
喬治舉起雙手,她便熟練地在髮絲間尋找綴着小珍珠的發針。對方空下的雙手卻不甘賦閒,先是松松自後環住她,而後乾脆不安分起來。
「你」埃莉諾朝鏡中喬治的倒影瞪了一眼。
髮髻散落半邊,紅髮垂墜而下。他撥開發絲,在她側頸親了親,極低極低地說只有彼此聽得清的話。
埃莉諾清楚看見自己頓時暈生雙頰。
兩人的視線在鏡中相匯,她垂睫,將徹底放下的滿頭長髮一甩,清清嗓子:「好了。」
「就在這裏好不好?」
她怔了怔,似笑非笑地回睨,將喬治下巴一挑:「如果我說不好呢?」
他也笑笑的,轉而去吻她指尖:「那我只好再想個新的。」
……
梳妝枱上因震顫滾動的發針終於靜止,重疊的呼吸聲漸漸平復。埃莉諾將長發攏作一束,撐着台面轉過身來,從眼睫下撩了喬治一眼:「盡興了?」
他噙笑湊到她耳邊喁喁數句,她半真半假地紅着臉着惱,單手將他向後一推,自己卻險些沒站穩。
「已經站不住了?」喬治一把將她撈起放在床上,在她身側躺下。埃莉諾往他懷裏挪去,他抱住她,垂頭親吻她的額頭。
兩人安靜依偎了片刻,埃莉諾突然將喬治內衫的領口往側旁拉開。他左肩處還遺留着傷疤。她極輕地拂過傷處,低聲問:「現在還會痛嗎?」
「不會,」他的聲音里猛然浮上些微的笑意來,「埃莉諾,有件事我一直沒問你。」
她不解地揚起眉毛。
「我並不記得,但醫官後來和我提過,我最危險的那一晚你還替我擦身緩解高熱。那時我覺得不妥,就沒有問。」
埃莉諾在對方意味深長的注視下清清嗓子:「醫官也說了是為了降溫。」
喬治卻拉過她的手貼在胸口,委屈似地在她耳畔呢喃:「所以那時你就沒別的想法?」
她揶揄地抬眸盯他,半真半假地嗔怪:「那時我以為你要死了,哪裏有空暇想那麼多?」她的指尖在他領口露出的胸膛上畫了個圈:「而且……那時候你也不是現在這樣。」
「我現在是什麼樣?」
埃莉諾噙着笑假推他一把:「六年前淑女們就算對你有旖念,也不過是對你容貌談吐單純的傾慕。現在啊……」她悠悠嘆了口氣:「不知道有多少貴婦人希望你能爬進床帳與她們幽會。」
「以三女神的名義,我可絕沒有做那種事。」
她笑笑地睨他:「我可沒問。」
喬治的手指在她頰側輕柔地一刮:「那麼你呢?你是否也在那些想要我陪伴的貴婦人之列?」
她以反問狡猾地迴避正面回答:「你不已經在這裏了?」
「不,我問的是你是否想要我在這裏。」
埃莉諾揪着他領口默了片刻,忽地勾住他的脖子耳語:「喬治,我的確想要你……」
對方的呼吸就急促起來:「埃莉諾……」
她卻按住了他湊近的嘴唇,語聲很低:「但你也知道,我的目標是安東尼斯……任何人都儘可能不與他為敵。」
「但你已經有了計劃?」
「我有足以動搖他繼承權的證物,但要怎麼使用,要與什麼人結盟,要怎麼行事……我其實並不清楚,我離開首都太久,即便是母親的舊識也未必願意幫助我。」
她在喬治胸口貼了片刻,低聲坦誠:「我很害怕。」
他抱緊她,柔聲安撫:「我會陪着你,盡我所能。」
「但我也害怕安東尼斯會傷害你,這比我敗給他更可怕。如果可能,我更希望你」
喬治態度強硬:「我必須陪着你。」
「我也希望你能在我身邊,但……」
「對我、也對你多些信心,」喬治默了須臾,「你有沒有想過復仇之後的事?」
埃莉諾的笑容悽慘起來:「幾乎沒有。」
「為什麼?」
「我還有個你絕不能知道的秘密,」埃莉諾以指尖勾勒着喬治的面頰輪廓,「不要問,我不會說的。」
他無言看了她片刻,捉住她的手湊到唇邊親吻:「那我就不問。」
埃莉諾的心頭反而因此蒙上了薄薄的淒涼,一顆心因為吐出的每個音節無可承重地往下墜:「因為這秘密,我無法許諾你未來。」
「那麼至少我們還有現在。」
嘴唇找到嘴唇,無望話語在唇舌間留下的苦澀被一點點沖淡。兩人初時只是親吻着,仿佛在復刻六年前的那個下午,愛欲卻自然比彼時來得更迅速更熱切。
之前的每一次,喬治都是溫存體貼的,克制着自己優先取悅埃莉諾。但此刻不同,他幾近兇狠地霸佔她的五感,以掠奪的姿態索取,帶來的刺激逼近界線,再逾越便是疼痛。但也只有這樣,才能真切確認彼此的存在,將對未來懸而未決的恐懼碾碎拋開。
「不要離開我……」埃莉諾話才出口,便對自己感到了一陣厭惡。
對方的聲音同樣暗啞:「即便那是你的命令,我也不會離開你。」
他頓了頓,從她齒間逼出又一聲嗚咽,溫存而低沉地許諾:「不要有罪惡感,是我纏上了你。我因你才活到現在,我甘願、也只願意被你毀滅。但我也不會讓你離開我,更不會容許你愛上別人。」
她笑起來:「寄託了你全部人生的愛情?真沉重。」
「我承認,它不止沉重,還很扭曲。」他像是在苦笑,「但如果因此你能……」
「我能?」
「後半句是個秘密。」
埃莉諾明白喬治的意思。他所求的不過是她因這感情超乎常理的分量而對己身多一分愛惜、對這人世留一絲眷戀。他一如既往敏銳,即便不知曉她背負的契約,卻已經有所察覺,想以這樣的方式留下她。
「埃莉諾?」喬治的動作和語氣都和緩下來,話中流露出一絲脆弱,「你……會因此害怕我、厭惡我嗎?」
也就在這一刻,埃莉諾意識到,她並非對未來全無期望。如果能繞過契約,如果能活下來……
抽了口氣,她抱緊他,喃喃自語:「不,永遠不會。」
她害怕的只有他的愛還不夠沉不夠扭曲,不足以讓她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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