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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心殿,取「芳心暗許」之意。墨子閣 www.mozige.com
這天的雪晨,弘凌親自領人將親筆題寫的「芳心暗許」四字匾額,掛在錦月寢殿上。
錦月站在弘凌之側,二人一同看着太監將匾額掛好。
「匾額的字是用四季鮮花佐之蘭花粉,再摻入九種薰香香料,與墨混成墨汁,哪怕經年,這香味也不會散盡。」
錦月還在為他此舉而沉思,聞言側目對上弘凌的視線,刻意散去那份僵硬,讓笑容看起來真摯柔美。
「陛下是將自己的芳心揉入墨汁,許給了臣妾,是麼?」
弘凌微笑,一點錦月鼻尖兒。「懂得可真多!」
錦月復看匾額,雪積在瓦當上,而下雕花精美的檐下是這龍飛鳳舞卻寫得極為認真的塊匾。
錦月呢喃:「『芳心暗許』只是再多的香料,歷經風霜雨雪,都有變淡、散盡的時候。」
說罷錦月覺太過感傷,恐天子聽了不悅,莞爾道:「幸好你是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能時常添香加墨,可我活不了一萬年,這樣一來,你這份芳心豈不是要纏我一輩子?」知道錦月在有意說好話討好,可弘凌卻覺順耳極了,也不顧周圍有那麼多奴才看着,他大喇喇將錦月攔腰一抱,清冷的眉眼和唇齒在埋入錦月脖頸瞬間含了些許笑容:「我有許多年不曾聽見你這樣的情話了
,錦兒。記得上次你對我撒嬌追慕,還是你我初識的時候。」
錦月控制着心中不由自主激盪的感情,告誡自己要做的事、要報的仇,雖然弘允不是被弘凌所陷害,卻也是他下令處死,他不是主謀,也是劊子手。
哪怕她狠不下心殺了他,也不可能與他真正相守。
這是她曾對弘允的承諾
錦月心頭冷靜下來,語氣仍如初:「記得那時候你很是討厭我的厚臉皮,說我寡廉鮮恥至極,從未見過我這樣的女子。」
弘允呢喃:「其實我只是害羞罷了。」
冷酷殘暴的天子像個墜入柔情的少年,包括曹全在內的奴才誰也不敢抬頭亂瞄,恨不能將眼睛塞進鞋底、耳朵堵上泥巴,等匾額掛好,奴才們以最快速度退下。
「錦兒,我最近時常夢見我們年少時的事,你說為什麼呢?」
他膩在她身後將她抱住,一刻也不松。
「我聽人說,人老將死的時候,就會不斷回憶過去,你說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弘凌錦月後勁窩啞聲呢喃,錦月心頭驚了驚,不知為何他會突然說起這不吉利的話,可想看他神情又看不見。
「你才不到三十,我們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再說你要活一萬歲,我才能永遠住在你『芳心暗許』的殿中。時常回憶從前,只是因為我們現在和好如初,讓你時時想起過去罷了。」
懷抱收緊,弘凌啞聲嗯了聲。
行魏和淺荇早等在芳心殿外,他們辦妥了錦月交代的事,回來復命卻見曹全一干皇帝的隨從慌慌張張逃出來,問詢了才知「不是時候」。
現在錦月受獨寵,他們出入各處、辦事都很方便,誰也不敢阻攔,二人這才總算知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是為何意,主子得寵,他們才能夠辦事,能夠為代王洗雪冤屈。
雖說如此,但他們心中看着自家「女主子」和別的男人出雙入對,心中總是不對付雖嚴格的說,裏頭那兩人才是最初的一對。不不不,女主子是他們弘允殿下的,哪怕殿下不在了,也是!
裏頭弘凌和錦月小坐了一會兒,他便扶了扶額頭說有些疲乏,想回宣室殿去,錦月早得青桐傳信兒那兩個倔驢隨扈在外等候,就未多留弘凌。
淺荇、行魏從側門入,提溜了個太監裝扮的男子,入殿就丟在錦月跟前。
「王后娘娘您看看,那晚上追殺您和黎太子、蕭婉儀的,是不是這個混賬東西?」
錦月眼睛倏爾怒睜,拔出行魏的長劍就指在此「太監」脖子上:「那夜本宮便說過,必將你們千刀萬剮、碎屍萬段,還我妹妹命來!」
錦月劍刺入此人肩胛,立刻鮮血流下來,這人雖吃痛卻脾氣硬。「要殺就殺,我甘寶既當了死士就沒想過貪生怕死!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你們休想從我這兒問到半句話!」
「呵,可真有骨氣。」錦月笑了聲,一寸寸地看着滴血長劍,「為了個要將你們殺人滅口的主子,你連你妻兒都不要了,兄弟恩人的仇,都不報了?」
得錦月眼色,淺荇將死士頭目的腰牌和一束頭髮扔到死士跟前。死士見腰牌和頭髮,痛哭喊了聲「乾爹,是我害了你」,哭天搶地。
行魏甩他一耳光。「老子提你入宮可不是讓主子聽你哭的!」
死士被打了清醒,咬牙道:
「我這輩子都靠乾爹養育提攜,才能成家立業。王后娘娘、王后娘娘,求您大人大量,暫且留草民一條狗命吧!您要我說什麼,我都都說要我做什麼我都照做」
「好。」錦月將劍一丟,拂袖落座。「那你告訴本宮,當夜究竟怎麼回事,是誰主使你們刺殺皇帝,嫁禍代王,是誰指使你們殺害本宮和太子,殺害蕭婉儀!」
行魏、淺荇:「說!」
「是是」話在口邊盤旋,死士對心中那主使者怕極了,雖恨極卻沒有勇氣說出口。
行魏利劍朝死士抖得嘩啦一響,就要逼問,被錦月一個眼神制止。
「你只有如實告訴本宮,本宮才能替你報仇,你的妻兒才能得救,你考慮清楚,否則下一回恐怕你與你妻兒都要統統被你心中掩藏的人踢下地獄去」
錦月看一眼淺荇,淺荇扔過來一雙女人和小孩兒用的香囊。
死士甘寶捧着香囊,驚恐得汗如雨下,跪在錦月跟前不敢死命磕頭求饒,哪敢有半分猶豫不從,喘着氣麻利兒一串:
「是、是傅大人要我們刺殺皇上嫁禍代王,至於刺殺王后和太子,是太皇太后的命令,是太皇太后要我們非殺了娘娘不可,否則我們必死無疑。王后饒命,饒了我妻兒吧,王后娘娘」
「本宮還至於傷無辜之人,只要你忠心為本宮辦事,便放心你的妻兒。」錦月一腳將他爬過來求饒的手踹開,拂袖轉身,眼神具是寒冷,眯了眯。
太皇,太后。
這個貪戀權勢的女人,她尉遲錦月從未想過與她爭奪後宮,可這個女人,將她從太子妃位推至死地還不止,非要將她趕盡殺絕,可謂歹毒至極!
「好,好得很!」
錦月成了正正經經的妃嬪,自是免不了去太皇太后處請安,前些日子因弘凌說她身子不適不適合出門便免了,而今快年關了,她既得了婕妤身份,便不能太失禮數。
而今後宮之首的皇后之位空缺,地位高些的,就屬和錦月同時晉封的「淑妃」。尉遲心兒。
帝王晉封妃嬪,為了模糊視線焦點、免得顯得過於偏愛誰,會拉別的妃嬪一同晉封,這是帝王家常見的手段。
是以錦月被封婕妤時,尉遲心兒也順帶晉升了妃位。
而今傅家有凋敝之勢,尉遲雲山在朝中幾番沉浮,終是屹立不倒,最近越發得勢,連映玉曾經結拜、而後背叛她的那「義兄」甘鑫,也棄了傅家,轉投尉遲門下,而今宮中處處暗為尉遲心兒辦事。
而上官氏的兩個兒子卻一直遊手好閒,母子三人日日哭求着尉遲雲山給他們謀個出路。
有尉遲雲山在朝中得勢,尉遲心兒在宮中自然也格外受些優待。
這天去康壽殿請安的清晨。
眾姬妾在太極宮外路上碰頭,昨夜細雪颯颯,今晨暖陽高照,化雪天格外冷。
眾妃嬪穿着各色各樣的刺繡錦緞帶帽獸毛大氅,哈白氣等着淑妃尉遲心兒。
尉遲心兒最後姍姍來遲,華服錦裙、滿頭珠翠,笑吟吟走來。
「各位姐妹久等,本宮路上有些耽擱、來遲了,你們可莫怪我。」尉遲心兒道。
淑妃地位高於眾姬妾,誰敢怪她?
「今日路滑,淑妃娘娘來得晚些也是應該的,娘娘昭雲殿過來距離也遠。」
「就是就是,咱們姐姐妹妹等等淑妃娘娘是應該的。」
「多虧了淑妃娘娘姍姍來遲,咱們還賞了一會兒雪景呢」
尉遲心兒聽了幾句奉承,心中很受用,轉頭見錦月不咸不淡、對她視而不見,便揚了揚下巴上前問錦月:「蘭姐姐好幾日不見,最近黎太子可好?本宮近來甚是想念黎太子呢。」
錦月不喜這樣亂糟糟一團鶯鶯燕燕,笑意無多:「小黎很好。」
說罷錦月便率先走出人群,獨往太皇太后康壽殿去。
眾女見錦月走在雪裏,淺碧色的宮裝、頭上素雅珠釵點朱,確若幽蘭婉約、清貴出塵,非同普通女子。
「喲,瞧那孤高的樣子,連淑妃娘娘都不放在眼裏了,待皇上將她看膩,到時且看她還孤高得起來?」
「可不是麼,像蘭婕妤這樣婚姻荒唐、往事不堪的女人,虧她這麼厚臉皮還活在世上,早該隨她亡夫去了了算!」「她哥哥也不過是個祁陽侯罷了。生了兩個兒子又怎樣,說到底她不過是庶母。咱們大周的祖訓可規定了,地位低的妃嬪要將孩子交給高位妃嬪來撫養,她可是沒資格養的,太子和二皇子遲早要給淑妃娘娘
教養。淑妃娘娘,你以後可有福了」
三個女人一台戲,何況同一個皇宮的姬妾有十多個之眾,戲自是「精彩紛呈」。
聞言,尉遲心兒對錦月長久以來暗藏於心的嫉妒和仇恨,才得以紓解,領着眾女往太皇太后居處去。
姬妾言笑,尉遲心兒卻無心交談,她邊走邊回憶錦月剛才的笑意,那眉目眼神如此刻環繞她的積雪一般寒烈刺骨,令她後背陣陣發寒!她想:既然皇上將我封妃,照理說兩年前在東宮我害太子之事便算翻篇了吧?不,或許皇上並不知道呢,只不過尉遲錦月是知道罷了。可她知道,遲早會告訴陛下。說到底,只要她活着,早晚是她致命威
脅啊
思及此處,尉遲心兒便心底一狠。
自己現在在宮裏形單影隻的,左右也沒有使得上主意的,須得將娘接入宮來才是!
白雪之下的康壽殿格外靜雅,太皇太后禮佛,康壽殿佈置上便有佛家的風格。
只是,錦月卻從埋首奔走的奴才身上嗅到一種「緊繃」、「惶惶」,如滴水檐滴滴答答不斷融化墜下的雪水,滴得人,心發慌。
康壽殿,遠沒有表面看起來那般與世無爭、沉穩巋然!
在雲心進殿稟告太皇太后的間隙,錦月抬眸看它似瓦楞,積雪在陽光下消融,就如此殿中如毒蛇盤踞的女人,她所作所為,見光便死無葬身之地!
「夫人娘娘們都進來吧,太皇太后在殿中等着你們呢。」雲心姑姑出來道。
「多謝姑姑通稟。」眾女答。
太皇太后喜歡薰香,錦月記得從前她為太子妃時這殿中薰香從未斷過,若有一點不對太皇太后必動怒責罰下人。而此時,殿中一對熏籠有一隻已經煙滅燼冷,太皇太后卻渾然未顧忌。
錦月不着痕跡彎了彎唇:這條毒蛇的心,該有多急多躁了,才連她最喜歡的東西缺了,也顧不上?
太皇太后盤着亮堂堂的佛珠,睜開眼:「大雪天兒天寒地凍的,你們有這份孝心就是了,大老遠的還來看我這老婆子,辛苦你們了。雲心,還不快給各位夫人倒茶水。」
雲心和侍女一人托盤,一人倒茶,十多個妃嬪都倒了茶,唯獨沒給錦月倒。
尉遲心兒含着諷笑瞟了一眼錦月,對雲心道:「雲心姑姑怎不給蘭妹妹倒茶?」
剛剛還喊蘭姐姐,現在便是妹妹了,尉遲心兒是故意的。她便是要壓在錦月頭上,她先入帝王宮,自是「姐姐」。同時尉遲家血脈,讓她認尉遲錦月姐姐,她心底是不服的!雲心假做惶恐歉然:「是奴婢見到眾位娘娘高興糊塗了。琴芳,趕緊把茶端來。」她雙手將茶放在錦月身邊的茶桌上,「奴婢愚鈍,忘了娘娘已經不是代王后而是蘭婕妤了,請您看在奴婢年紀大了不中用了的
份上,原諒了奴婢的過失吧。」
尉遲心兒搶在錦月之前,尷尬道:「蘭妹妹雖然從前是代王后,可現在和本宮一樣都是陛下的女人,雲心姑姑還是不要提妹妹那些『從前』,免得掃了蘭妹妹的興致」
雲心掩口:「奴婢笨口拙舌,那些話、那些話是不該提,免得污婕妤的耳朵」
「沒什麼該不該、污不污的。」錦月冷聲打斷二人一唱一和,聲線冷而犀利如刀鋒,「陛下都不介意,你們更無需介意。再者陛下說過,後宮中誰也不許擅自提起代王之事,違者恐怕」
違者重則一百杖!
那等於打死。
在雲心與尉遲心兒噤聲後悔最快說錯時,錦月她端起茶抿了一口,吐出來凝眉道:「好燙!」
迅雷不及掩耳之間,秋棠一個耳刮子甩在雲心臉上:「老叼奴,你是想將蘭婕妤燙死嗎?陛下可饒不了你!」
「啊!」
雲心被打了個趔趄,鬢髮也亂,捂着臉怒視秋棠。
「你,你打我?!」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誰也沒有反應過來。
雲心哪裏受過這等氣,站起來就要朝秋棠打回來,卻被只素手穩穩、緊緊地鉗住手腕,掐得她手腕發青發紅,再橫不起來。錦月將雲心如丟垃圾般丟開,她動作行雲流水,毫無猙獰感,眉目的斥責之意更令人生畏:「看來雲心姑姑是真老了,不但連茶泡不好,連反應也不靈敏了。如此你還如何伺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不若換些
人來伺候吧?」
太皇太后本想放縱尉遲心兒和雲心給錦月下馬威,卻不想突然發生這一幕,倏爾瞠目震怒大斥:
「哀家要什麼人伺候豈是你個小小婕妤能置喙?我康壽殿更不能不是任你撒潑撒野之處!來人,將他們給哀家拿下,狠狠、狠狠地掌嘴!」
「諾!」
眾女驚得屏氣,雲心不及上前,卻見錦月悠然笑了,她站了起來直勾勾看着太皇太后,冷笑吟吟,絲毫不懼。
秋棠相護:「誰敢動蘭婕妤,陛下非斬了你們腦袋不可!」
太皇太后與錦月對視,這女子,年輕,美麗,目光更瘮人,她雙臂輕抬晃了晃,如皇后、太后一般的上位者整理袖子,那神態、氣勢,竟然比起她這個太皇太后來,也毫不遜色!
太皇太后一時震驚。
錦月揮袖轉身,乾淨利落,走出康壽殿。秋棠、青桐跟隨其後。
太皇太后渾身氣血逆流,幾乎氣暈。
在眾人的驚詫、驚懼的目光中,太皇太后過了好一會兒才從急怒與忌憚中瞬過氣來,怒拍翻了一桌子茶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反了、真是反了!雲心,你還不領人將那目無尊長的女人抓回來,抓回來重重、重重的打!」
雲心哆哆嗦嗦一擦額頭冷汗,答諾連連,叫人趕緊追出去。
「今日哀家若治不了你,這後宮了便無人將哀家放在眼裏了!」
眾妃嬪從驚懼中回神來,怯怯地安慰太皇太后,抑或落井下石,樂看好戲。
坐了半晌,眾女竟是誰也不願離去,只想看着那不堪傳言纏身、讓人又妒又恨又敬畏的新寵蘭婕妤,被太皇太后狠狠的修理,最好她就此失寵。
然而,她們失望了。
片刻,雲心領着出去的奴才近來,她慌慌張張、面白如紙,比方才被狼狽屈打時情緒更加激動。
眾人生奇,太皇太后震怒站起:「不是讓你去捉人嗎,怎麼空着手回來了!連你也敢不將哀家放眼裏了嗎?」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太皇太后,奴婢是」雲心跪下,滿臉焦急盯着太皇太后卻說不出所以然。
她是太皇太后身邊老人,太皇太后自看明白雲心是有話不能當面說出。
「你不說,哀家親自去看!小小婕妤還能翻天不成,就算皇帝來,這次也救不得她!」
雲心攔不住,太皇太后已親自出殿去。
眾姬妾只覺這齣戲驚心動魄,自不會獨坐殿中等候,浩浩蕩蕩一行人都跟出了門去看。
幸好,蘭婕妤還沒走遠,她還在太極宮門口緩步,除了左右侍女秋棠和青桐,只帶了一個親隨。
「尉遲錦月,哀家叫你。」
眾女等着看太皇太后收拾人了,卻見太皇太后在看見蘭婕妤的瞬間,臉色大變,連她匆忙急怒的步子,也立刻停了下來。
錦月回頭來,悠然含笑,卻混當沒看太皇太后一行,將手中暖石袋遞給親隨。
「甘寶,太皇太后一直看着你呢,你從前可認識太皇太后?」
甘寶抬頭飛快瞟了眼太皇太后,又懼又恨,低下臉回答錦月:「回稟夫人,奴才不曾見過。」
「真不曾見過?若敢說錯一字哄騙本夫人,本夫人可饒不了你!」
「想來、想來不曾見過,不過有、有些面熟,或許在,在哪裏見過」
聽到此節,太皇太后與雲心已是面白如雪,心口的血液都要冰結了一般。在哪裏見過,還能在哪裏見過?代王入宮被擒、蕭婉儀被誤殺那一夜
太皇太后轉身就往康壽殿回,一個字未吭,惶恐之色幾乎難以掩藏。
雲心趕緊讓眾姬妾散去:「各位、各位夫人都回去吧,太皇太后娘娘偶感不適,改日再來請安吧!」
說罷了雲心也匆匆跑了,步履具是驚慌。
待康壽殿人走後,眾女不解。
「這,這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怕了蘭婕妤嗎?」
「是啊,太皇太后怎麼說走就走了,而且剛才他見了蘭婕妤連個字兒都不敢吭?」
「完了完了,我們剛才還說了蘭婕妤那麼多壞話」
眾女都是後悔害怕,不覺離尉遲心兒也遠了一步。聽說淑妃和蘭婕妤不睦。
尉遲心兒哼聲瞪了她們一眼,領着侍女往自己寢殿走。
她雖然也是一頭霧水,卻也直覺情況不對。
在剛才那一瞬間,太皇太后與尉遲錦月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她仔細一回想,仿佛,太皇太后變臉色那一瞬間看見的是尉遲錦月身邊那個親隨?
可太皇太后為什麼看個奴才會變臉色?
婕妤衝撞太皇太后、大鬧康壽殿,這是一件大事、大不敬之事,可作為受害人的太皇太后一方卻毫無追究之意,接連兩三日,太皇太后在殿中閉着,誰也不見。
宮中流言蜚語,猜測東西,雖沒有一個準確無誤的,但更沒有一個好聽的。
一眾揣測將太皇太后說得極是難看。
雲心托楊桂安,打聽了宮中的流言蜚語回來,說給了太皇太后聽。
「他們說是太皇太后您的把柄被尉遲錦月捏住了,所以現在任由尉遲錦月擺佈,欺負到門面上了也不敢還擊。還、還有」
太皇太后聽得臉色青白交加,心頭急怒攻心,若有一把火在胸腔燃燒!
「還有什麼,都給哀家說出來!」「楊公公說,不知道是誰,將咱們從前做的那些事翻了出來,說是太皇太后娘娘在太太皇太后飲食中下慢性毒藥,以及、以及從前陷害太皇德妃、賢妃、譚貴嬪、秀婉儀的事被尉遲錦月知道了,所以才閉着
門,不敢出去」
太皇太后粗喘氣說不出話,她不喊停,雲心不敢隱瞞,繼續道:「最可惡是尉遲錦月身邊那個死士,他逢人便說、便說他害怕太皇太后滅他口,他不得不尋求蘭婕妤庇護」
「荒唐!荒唐!」太皇太后拍桌子站起,目眥欲裂、氣喘連連,只恨不能立刻將錦月吃肉飲血、千刀萬剮。
「好你個尉遲錦月,好你個尉遲錦月,你竟敢,竟敢將哀家逼到如此頭上!」
頭髮半百的婦人面目猙獰,緊咬着牙關在屋中來回踱步。太皇太后盤佛珠的力道過猛,扯斷了珠串,佛珠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她也不顧,任它們如石頭泥巴躺在腳邊、踩在腳下。
「哀家除去那幾個女人的事都多少年了,怎會被人說出來?!德妃不是哀家殺的,是她失寵自縊的,這是冤枉哀家,都是胡說八道!」
雲心和另一雙心腹侍女嚇住了,跪求:「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
康壽殿中一陣瓷器破碎聲和喧囂聲後,驟然平靜下來,殿外探着頭的太監鬼鬼祟祟左右看了看,遁入雪枝後。
枝條搖晃,松雪簌簌。
芳心殿溫暖如春,弘凌在小榻上休息,身上絨毯只蓋了一半。
錦月正插着梅枝,薰香白煙繞着她裊裊散開,又飄去榻上的天子身側,繞着弘凌盤旋,替清冷孤高的男子渡上一層仙氣。
錦月一眼看去,見弘凌被子半蓋不蓋、只到胸口。
最近弘凌很是嗜睡,仿佛很疲倦。錦月問過他可是吃從前那個藥,弘凌說病痊癒了,早已不服那藥了。錦月才想,或許是前朝動盪,大臣對她頗有微詞,所以讓弘凌很頭疼,才「疲倦」吧。
尉遲飛羽有傳信兒和她說,現在朝中、城中對弘凌這個新皇的口碑越來越差,昏君、暴君之言也如風流竄,一來是他將弘允處了極刑,二來是他強將她納入了後宮為妃嬪。
弘凌睡得很安穩,濃密的睫毛沉沉,蓋在白皙眼帘上,眉毛一根一根長得整齊分明,沒有一根亂的。
他是皇嗣中最美最俊的,一點也不誇張。
以前錦月覺得身為天子,後宮女子、滿殿奴才,誰不盡心討好,可這些日子下來,她才感觸:
雖然這麼多人奴才伺候、照顧天子,卻沒有一人是真心出於愛來照顧他,不過是攝於敬畏,抑或為謀榮華富貴,總有別樣複雜心思的。
聰明如弘凌,誰是真心、誰是假意,他看的清楚,他性子孤高,更不喜歡讓不真心待自己的人來照顧他。
錦月替弘凌蓋好絨毯,在他肩膀處好好掖了掖,免得漏風受涼。
可是,自己不也並非出於真心照顧他嗎,自己同樣也是別有目的啊
那聰明敏感如弘凌,他看出了嗎?
思及此,錦月沉默了。
「夫人」
秋棠在珠簾後小聲喊,朝殿外瞄了一眼,得錦月點頭,她才出去。
錦月又掖了掖弘凌的被角,走到門外斥責、囑咐了曹全幾句。
「陛下被子未蓋好你竟也不知,這是你失職。天子龍體貴重,豈能半點疏忽?陛下睡覺不安穩,你要多看看。」
曹全連連賠不是,最後嘆服道:「論了解陛下,真沒有人比蘭婕妤更懂陛下了。奴才日後定當好好盡職,多謝蘭婕妤提點。」錦月欲走,曹全又在她背後道:「娘娘,先前老奴還覺得您到陛下身邊是別有所圖,會對陛下不利。」他跪下。「可這兩個月來,陛下在娘娘時常展露笑容,脾氣也溫和許多,娘娘對陛下更是關愛有加。當初
實在是老奴眼拙愚笨,小人之心了,望請娘娘恕罪。」
錦月側着身,繁複華貴的長裙迤邐在刺繡着百花飛鸞圖的地毯上,她不輕不重道:「你也不過是盡忠罷了,本宮沒有什麼好記恨你的,起來吧。」
錦月出殿,見天上陰沉沉,仿佛有陽光從濃雲迷霧間滲透下來。
所有人都信她是真正關愛皇帝的,可她的初衷和目的並非如此啊。
可現在她對弘凌的關心,又僅僅是為了得到地位、為了報仇而已嗎?
錦月捂住胸口。
這裏頭有答案,可是她一點也不想看清楚。
有一些事,她該做、也必須去做,有一份承諾,她也必須遵守,哪怕弘允已經不在世了。
她不能給弘允一份完完全全的愛,至少,可以回報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錦月收斂好胡思亂想,一揮袍袖,氣勢果決,往偏殿去。
「婕妤娘娘,奴才已經按照秋棠姑姑所說將消息放給了楊桂安公公。果然楊公公是太皇太后的人,雲心姑姑朝楊公公打聽了消息,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震怒,摔碎了不少瓷器。」
殿中跪着稟告的正是在康壽殿外鬼鬼祟祟的太監。
「嗯。」錦月眉目冷然含笑,揮手,青桐捧上賞賜過去。
那太監卻是不要,訕笑道:「娘娘不記得奴才了,奴才是從前東宮念月殿小灶房的雲貴啊,十年前跟過弘允殿下的內監。」
錦月倏爾睜眼,仔細看了太監。雲貴翻開手心,裏頭一道疤痕。
錦月赫然想起來,一喜,忙將他扶起。「竟然是你,本宮差點沒將你認出來,那年在念月殿幸而有你照顧本宮和小黎太子。快,快起來!」
雲貴嘿嘿笑着道:「都是奴才應該的。代王殿下是好人,娘娘和太子也是,所以秋棠姑姑找着奴才奴才便義不容辭做這線人。」
說起弘允,錦月眼睛暗了暗,心中總覺現在她跟着弘凌有些對不住他,總有一種愧疚和心虛,就像她不敢輕易面對行魏和淺荇一樣,現在對着雲貴亦然。
雲貴出去後。
「娘娘,奴婢不知道他竟然是您和代王的故人,是不是讓您為難了?」秋棠道。
錦月揮揮手,表示無妨,她撿起桌上擺放的一串寶玉手串,冷冷一笑。
「太皇太后已經坐不住了,偌大後宮,這些消息豈是能隨便亂傳的,她已經開始漸亂陣腳。」「傅家父子被飛羽大人拖着,遲遲不能歸朝,太皇太后當然着急,這邊娘娘再給她些刺激挑釁,她便覺手中權力搖搖欲墜、哪裏坐得住?」秋棠道,「只是娘娘,奴婢不太明白為何咱們要打草驚蛇?咱們暗自
掌握證據,一舉呈現眾人面前,讓太皇太后永不得翻身不是更好嗎?」
錦月想起映玉擋在她跟前,慘死的場景,以及弘允在法場那鮮紅的雨水從法場邊緣,滲透泥土三尺。
錦月不敢想下去,閉目之後再睜開,已是冰冷血紅一片。
「人固有一死,我要她性命並不算懲罰了她!所以,我要這條狠毒的毒蛇極盡驚恐、害怕、憤怒,卻不能自救,煎熬到最後一口氣,不甘卻不得不認命自裁!」「這,才是讓它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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