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為妃 第一百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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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鐵木馬車在朦朧暮色的街道上穿梭。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今日很冷,此時街上已幾近無行人,況且這條巷子偏僻,長安城中幾處數得上名頭的大戶人家的側門都設在這條僻靜巷子中。

    「提坑提坑」。馬蹄兒踩在石板上,打了個響鼻後停在傅府的後門。麻利兒地馬車裏出來個奴僕鑽進門去。

    又片刻,裏頭出來傅馳、管家、奴才三五個,惶惶恐恐來迎。

    「太皇太后鳳駕大駕光臨,是草民疏忽了。竟讓您老人家屈尊紆貴在側門等候,草民」

    馬車裏適時伸出一隻養尊處優的手,將傅馳的額頭一抬不讓他屈身。傅馳老眼皮一挑,邊間眼前的的手腕上套着掐絲鏤空的翡翠寶珠鐲子,指上戴着華彩琉璃的玳瑁長甲,貴氣非凡!

    「傅大人是哀家兄長,何必這樣客氣?哀家此番是微服出宮,不要聲張。」

    現在整個傅府愁雲慘澹,都盼着太皇太后搭救一把,傅馳自是早盼着太皇太后的消息,緊趕緊地將活菩薩請進去,煮茶、倒水,不敢不盡心侍奉這個多年未見的妹妹。

    兄妹二人坐定,傅馳的兒子,傅柔月的生父,傅騰也趕了來,見太皇太后來欣喜若狂地磕頭拜見,如看見大救星,太皇太后居高臨下瞟了他一眼,並不放眼裏。

    「柔月被廢,你與騰兒又被皇帝罷免,現在傅家已處生死存亡邊緣,咱們傅家將來是『鼎盛春秋』,還是『衰亡凋敝』也就這幾個月的功夫見真章了。」

    太皇太后肅聲說罷,傅馳傅騰父子倆具是連連拿袖擦滿頭冷汗,連連說如此緊要關節傅家上下勢必一條心,但聽吩咐。

    「今日哀家得信兒,那尉遲大司馬的棄女、賊黨代王之孀婦尉遲錦月在宣室殿與皇帝密談一個多時辰,她變了心思開始討好皇帝,你們可知她若得勢,第一個要除去是誰?」

    父子二人立刻變了臉色。

    傅馳:「此女數番波折她竟都化險為夷,實在不能留她。柔月曾對太子下毒,只怕這孀婦不會放過咱們,也會對太皇太后不利啊」

    傅騰脾氣直而沖,接口:「一個亂黨寡婦竟想當妃嬪、當皇后,也得問問朝中我們傅家的近臣答不答應!哪怕皇帝再色慾薰心再荒唐,那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兒!」

    太皇太后不悅瞟了眼傅騰,傅馳斥傅騰「閉口」,而後好言好語問太皇太后「可有對策」。「對策,哀家倒是有的。」太皇太后道,「大哥與騰兒雖被罷免,但罪名卻可說大可說小。當日皇帝被你們父子氣上了頭,才借着由頭將你們罷了,而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大哥,你在家靜養這麼久,『病』,

    也該好了」

    傅馳聽這一席話如醍醐灌頂。

    天色已黑得儘儘的了。

    太皇太后從側門出,傅騰追上來:「太皇太后娘娘,柔月何時能從冷宮出來?」他苦着臉,「冷宮那地方缺衣少食,根本不是人呆的地兒,柔月身嬌體貴的哪裏吃得了那苦頭啊。」

    太皇太后臉色不好看。

    「她自入宮便惹事不斷,哀家此節也是顧她不得了,何日出冷宮重歸棲鳳台且看她造化吧!」

    太皇太后說罷便轉身走,不願再與傅騰多廢話一句。這侄兒父女倆都是一路貨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爛泥扶不上牆啊。

    太皇太后甩袖而去,傅騰很是氣惱,轉頭想對老父說說,卻見老父親板着臉盯他。

    「你急什麼?等傅家重拾榮耀,你還怕幫不了那不肖女嗎?你好好盯緊手裏的人!太皇太后說了,那夜變亂入宮行刺的人一個也不能留活口,走漏風聲咱們傅家可就大難臨頭,」

    傅騰一個機靈,想起此事他辦得吊兒郎當有些膽顫,連連點頭應允。

    夜深人靜,傅騰招來那夜入宮冒充代王弘允屬下的死士頭目,給了一瓶鶴頂紅。

    「拿着,將那夜入宮的死士通通處死,一個不能留!」

    頭目大駭,哽咽道:「主、主上,他們都是死士,忠心耿耿,拿命效忠您和老主子的人啊。」

    「既然『拿命效忠』,那現在把命獻給本主子,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主子。」

    「速去!」

    頭目抖着手,接過鶴頂紅。

    死士平素化作普通人潛伏在長安,今夜正在家中與妻兒團聚,只是一兩個時辰之後,便不得不盡數魂歸。

    這是最後一家。

    「乾爹,甘寶一向敬您如父,求求您放過我吧,翠翠和孩子不能沒有我,翠翠眼睛失明,養不了孩子啊」

    頭目幾番要下手,卻終是顫着胳膊沒有下得去。

    「好,我饒你一命,但你必須保證刺殺皇帝、蕭婉儀、代王后嫁禍給代王之事,不能泄露半個字!」

    傅騰等了天明才等到頭領口吐鮮血回來復命。

    「主上,所有當晚潛入皇宮的死士均已被屬下處決了!主上可以放心了,這秘密永遠不會泄露出去」

    「是嗎?」傅騰不置可否,背後揣着把匕首走近,趁頭目不注意一刀捅在頭目腹部。

    「主子、主子你」

    「這下,本主子才真的放心了。」傅騰丟掉匕首,踹了頭目一腳,見無沒動靜,才舒心笑了聲。

    這下,他可以向爹和太皇太后交差了。

    「你們死了,就再沒人證證明那夜「弒君作亂」的是咱們,代王那可憐蟲就是百年千年,也休想洗雪冤屈。」

    想到這兒,傅騰不得不欽佩他那在後宮摸爬滾打一輩子的姑姑,當真心思毒辣可怕!

    自錦月前幾日去過了芳心殿,這些天又有內監成隊成隊的把皇帝賞賜的寶物搬來。

    錦月在滴水檐下站着,披着狐毛披風、捧着暖石錦袋,左右侍女笑嘻嘻地給她指遠處扛着臘梅樹魚貫而入的青袍太監們。

    「夫人,皇上對您可真是體貼,這後宮裏還沒有誰得過皇上這樣呵護呢。瞧,這什麼好的陛下都往咱們芳心殿送來。」

    另一侍女點了下巴道:「這算什麼,夫人您不知道,皇上啊在咱們殿後面修了個花房,裏面溫暖如春,種了好多玉蘭,繁花。」

    她說着噤聲,先前的侍女盯着責怪她,她才後怕的捂嘴。呀,她怎麼說漏了!

    錦月去殿後看了,有些驚訝。

    暖室內確實一室錦繡、萬紫千紅如春,尤其玉蘭叢叢,雪白的開了一片,蔚為壯觀。

    這些,都是弘凌讓人種的麼?看花朵繁盛,應當也種植了有幾個月的了。

    錦月撫摸着玉蘭肥厚嫩白的花瓣,一時沉默。

    「夫人,您可是喜歡玉蘭花?若您不喜歡陛下可不會種這麼多呢,奴婢聽曹全曹公公說,夫人這兩個月纏綿病榻,陛下不敢來看夫人、怕惹夫人生氣,就每日來看玉蘭花。」

    「夫人您瞧,這蘭花旁邊的地板都踩得格外亮堂。」

    錦月垂眸尋了一眼,果然見那株開得最盛的玉蘭旁的大理石小路,有一處光滑無塵。

    一道影子從錦月背後投射來,一晃,落在纏枝掛朵兒的柵欄上。

    錦月扶了朵花兒,語句清晰動容道:「不錯,我最喜歡牡丹和玉蘭。皇上靜還記得我這微不足道的人的微末喜好,玉蘭春末才開,而下冬日嚴寒,讓它盛開如春定然費了不少功夫吧。」

    侍女乖覺答:「夫人可不是微不足道的人,夫人是太子生母」

    二侍女話到一半驟然住口。

    「你喜歡就好。」

    弘凌走來道。他之後的曹全一眼給侍女左右,隨他一道出去了。

    錦月不急於轉身,瞟了眼柵欄上的影子才低着頭回身行禮,卻被弘凌雙手扶住。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見外,你在朕心裏從不需矮半分。」

    他的手很大,冰涼而含着些許微溫,錦月受那微溫觸碰一時愣了愣。「玉蘭尚且能在嚴冬盛開如春,錦兒,你的心何時才能重新向我綻放?」弘凌眼尖,位在天子,他看慣了眾人的行跡眼色、猜透了無數個靈魂,子看見了錦月那一愣間的牴觸。「朕知道你現在並非真的原諒接

    納朕,但朕可以等你,等你重新綻開。」

    他可以等她一年,若是一年之後她能愛他如初,他也不枉此生,若是若是她一年之後還不愛他,如此,也好。至少她不會為他的死而傷心難過。

    錦月聞言抬眸,見弘凌心情似是出奇的好,霜雪眉眼染着輕快明媚,映着香蘭雪白叢叢,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十五六歲的少年時光。

    那時候,她正熱烈地追慕着他。

    錦月拂去蘭花上的露珠,眼中幾番沉浮,萬千思慮在這一瞬間百轉千回。

    最後,她做了個決定,溫聲道:「弘允已經死了。他是我夫君,更是我兄長、恩人,他的死,我很悲痛。」

    聽見弘允二字瞬間,弘凌眼中一戾,但思及要和錦月重修舊好,這些他都可以忍耐。

    「這兩個月,我日日關在寢殿裏,不是沒有恨過你,不是沒有想過就此一死隨他下落黃泉,也算對得起他此生對我的一番付出。」

    錦月頓了頓,語氣少了些沉重輕快了一些。「可最後那一次一腳踏入鬼門關,我突然想明白了。我一直在追逐心中所理想的東西,從未珍惜過眼前人。映玉兩年前便對我說過這句話,可直到今日,我這個做姐姐的才明白這個看似淺顯卻最難參透的道

    理。」

    弘凌幽深的眸光映着如雪玉蘭、映着嬌美如舊的心上人的側臉,不住閃爍,卻也不忘探究與心疑。如何不心疑?錦月有多執拗多有原則,他是知道的。

    「其實,有一句話,我想我從未告訴過你。」錦月轉身來定定看入弘凌的眼睛,那雙眉目冰雪融化成池,正看着她不住的蕩漾微波。

    「什麼話?」

    不知何時錦月手上多了朵雪白的玉蘭花,她翻開男人大掌,將花放入弘凌掌心。

    「我喜歡玉蘭,是因為玉蘭像足了你,一身白裳,如冰雪潔白,開在暖春,卻獨自清冷若霜」

    一怔之後,弘凌心中激盪起驚濤駭浪,在他平靜的身軀橫衝直撞。

    這一瞬間,這一句話,太不真實!

    「你剛才說,你最喜歡玉蘭,是嗎?」

    錦月只是淡淡一笑,不再說話。

    弘凌心中跳了跳,旋即跟上去。

    兩人在花間漫步了一陣,雖然一句話都沒說,但卻意外的有一種恬淡寧和。

    暖室不大,他們卻足足走了大半個時辰。散完步離去,弘凌特意吩咐了曹全,再加派一百人手照管暖室。

    錦月略略吃驚,再加派一百人手,不想這小小暖房,竟耗費如此大的人力。

    是了,冬日開春花,這是逆天而為。


    他為她而為。

    「陛下,臣妾還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只要朕做得到,都滿足你。」「雖然芳心殿奴才都是精挑細選,但臣妾與他們不熟,相處不慣。」錦月頓了頓,垂眸道:「就如過去兩月,臣妾纏綿病榻,奴才卻不稟告陛下臣妾因病不能起身,每日送來的飯食不止油膩,甚至有相剋傷身

    的食材,而棉被,也更沒有一日不是潮濕、陰冷的。」

    弘凌詫異,而後怒看了眼曹全。曹全縮了縮脖子,不敢言。

    「這些奴才竟如此不盡心,是朕沒有將你照顧好!你想要誰來伺候?」

    「臣妾曾經的左右侍女就很好,她們忠心護我,不會有一點傷害我之心。」

    弘凌對錦月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錦月知他在猜疑自己的用心,是否想藉助秋棠等做什麼事。

    錦月問心無愧的模樣側過臉:「若陛下為難便罷了。當臣妾沒有說吧。」

    「幾個奴才有什麼為難。曹全,你立刻去延尉監牢獄領人。」

    「陛下這萬萬不可啊,那可是亂。」

    「快去!」

    曹全再多的勸誡都被壓在胸口,「諾」一聲退下。

    秋棠、周綠影、青銅三人和行魏、淺荇二隨扈都被關在延尉的死獄中。

    弘凌的命令雷厲風行,錦月與弘凌作別回到殿中,傍晚時便見曹全與左右內侍領着幾個衣衫面容狼狽的男女走來。

    正是秋棠、行魏五人。

    「小姐,影姑總算見到您了,看您安好,就算即刻要我腦袋影姑也能瞑目了」

    「娘娘,娘娘!奴婢以為、以為今生今世再也無法活着見到您了」

    周綠影和秋棠一開口,其餘幾個都一同抽泣着跪在錦月跟前,兩月來大難不死、心有餘悸抑或至今沉痛交加,百種悲歡離合在主僕幾人心頭繞。

    「都起來吧,從今往後,你們便跟着我住這芳心殿。」

    錦月親手一個個將他們扶起。

    住芳心殿?

    三女一愣。二隨扈則互看了一眼,有些牴觸的情緒,看錦月的眼神中多少帶了質問。

    當晚,錦月召集了芳心殿眾奴才,來拜見了五人。

    「往後他們所執行的就是本夫人的命令,誰若對他們不敬便是對本夫人不敬,誰若阻撓他們做事便是跟本夫人對着幹!跟本夫人對着幹後果如何,想來不必我說。聽明白了?!」

    錦月站在滴水檐下喝問一聲,庭院中眾奴才站在夜色與寒風中具是應聲一抖,不想他們溫溫儒儒的主子竟如此讓人生畏。那些過去兩月間「暗動手腳」之人,偷偷擦了擦兩頰的冷汗。

    話畢,五人隨錦月進屋,關上門。

    秋棠、影姑、青桐雖有滯滯卻也還好,淺荇、行魏二男人臉上的不悅不服更是明顯了。

    錦月也早看出來,慢條斯理坐下喝了杯茶:「有什麼不服氣的,就說吧。」行魏搶先一跪,挺直身說:「娘娘,從前奴才對您敬重萬分,雖然從小奴才是跟着代王殿下,後來才跟來娘娘身邊,但對娘娘其實比對代王殿下還忠誠。可是而今娘娘所作所為,實在令奴才令奴才心寒

    !」

    「行魏說的也是奴才想說的,眼下代王殿下屍骨未寒,娘娘卻委身於害死殿下的狗皇帝,娘娘您是代王后不是什麼『錦月夫人』,殿下在九泉之下會死不瞑」

    秋棠兩個耳刮子就甩在二人臉上:「狗奴才胡言亂話,還說最忠於娘娘,你們也好意思說出口!這兩巴掌是小小懲戒,若你們二人再敢口出狂言褻瀆娘娘,我秋棠就先不饒你們!」

    青桐亦上前:「就是,你們在胡說不必娘娘吩咐,咱們三個女人就先將你們趕出去!」

    周綠影握住錦月的手:「小姐,不論您在哪裏、在做什麼,老奴都相信您。」

    三女的維護情真意切,錦月不覺哽咽,她果真沒有看錯人。

    「都別吵了,你們雖然名義上是我的奴才,但實際上我早已將你們當做家人看待。淺荇、行魏,你們也起來吧。」

    二隨扈雖不敢再說卻還不服,甚至鄙夷更甚,錦月抬手說起來,他們也不起來。

    「奴才們不敢勞煩錦月夫人,奴才們是代王府的奴才,不敢受您恩惠。」

    錦月氣得咬牙,斂眉斥:「愚忠,而且愚不可及!」

    「你們以為我住在這芳心殿是為什麼?榮華富貴,還是金銀綾羅?這些東西我打從出生就不知見了多少,還會為這些俗物動心嗎?」

    「若你們還認為我為后妃權勢動心,那麼你們可以立刻就滾了!」

    受這一頓訓斥,二人猶自稀里糊塗。

    秋棠算是明白了,道:「多少次太子妃之位擺在娘娘面前,娘娘連看都不看一眼,你們枉自跟隨娘娘這麼久!」

    行魏:「那,那娘娘現在在放心殿與皇上和顏悅色是為?」

    錦月推開窗,看天上皓月如洗,仿佛弘允的目光,那麼清澈甘冽,高貴雍容。

    「誣陷弘允哥哥弒君作亂的,並非皇帝。弘允哥哥這一生坦坦蕩蕩、高貴從容,我不能讓他背負着這樣的污名含冤九泉,你們懂了嗎?」

    她要為弘允、為代王府的冤魂,討一個公道,報一份仇!

    那些欠下她,欠下弘允的,太皇太后一干人,尉遲心兒母女一干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嚴冬大雪飄飄,轉眼喝過臘八,就到臘月下旬。年節的喜慶已悄悄在宮中蔓延,四處已張羅着掛紅燈籠、扎彩結。

    但這喜慶卻沒有感染入人的心裏。

    整個皇宮、朝廷,在一種詭異的安靜中,蟄伏。

    這樣脆弱的平靜,一刻也不容人放鬆警惕。誰也不知,那驟然的、對自己的致命一擊,會何時到來!

    打破寧靜的,是臘月二十皇帝的冊封聖旨。冊封尉遲錦月為蘭婕妤。

    誰也不料皇帝毫無徵兆,突然下旨冊封,既沒有知會宗正府,也沒有告訴太皇太后一聲。要知道,冊立皇后之前的步驟,便是先封婕妤。

    消息傳開第二日的早朝,群臣反對,仿佛壓抑了二十多日的怨聲都齊齊爆發,宣室殿琉璃瓦楞上的積雪,也被震得簌簌掉落,檐下的太監掃也掃不及。

    不過,天子既然有先斬後奏的打算,自然有力壓眾口的手段,當即將宗正府鬧得最凶的宗正令拖出朱雀門斬首示眾,而後再令人抄家,從宗正令府上搜查出貪污、瞞報的證據,人死後才定的罪。

    按照流程該是先查證再入獄,最後處斬,天子的順序卻完全反了過來,雖殺雞儆猴效果顯著,誰也不敢再輕而易舉反對立婕妤之事,卻也誰都心中不服:

    與其說宗正令是死於貪污,還不如說是死於後宮那亂黨遺孀,尉遲錦月,這妖女!

    下午,曹全來芳心殿告訴錦月,晚上弘凌要來,讓她先準備着。

    錦月換了身妃紅色錦裙,衣裳寶雀飛鸞、花枝纏繞,端莊不失嬌美。頭上別了這些日子弘凌賞賜的珠釵,卻獨獨,沒有碰那支十六歲時弘凌送給她的定情信物。桃花寶珠簪。

    弘凌陪她用了晚膳,也不着急走,從前他還花不少精力在政事上,現在他仿佛更喜歡陪她,勝於處理政務,有流言蜚語暗指皇上為女人荒廢朝政,但攝於天子威嚴如此可怕,誰也不敢明說出口。

    夜晚裝滿雪的庭院旁,煮酒煮茶,賞梅賞月。

    俊男靚女,自是風月無雙。

    錦月傾身靠近弘凌,替他倒了杯酒。

    「聽說,你為了我這個蘭婕妤的身份,費了不少功夫?」

    弘凌想起這些日子朝中的紛爭,勾唇。「沒費什麼功夫,只不過多說了兩三句話罷了。」

    他說得輕巧,仿佛世間沒有多少東西能夠入他眼了。

    伴君如伴虎,錦月而今對這個曾經熟悉的男人,也克盡小心,她抬眸見弘凌正抿着酒定定看着她臉上一舉一動。

    錦月嘆息:「弘凌,你這樣我很感動,可這樣一來只怕會讓眾臣子對你生怨氣,我只怕久而久之,我會為你惹許多棘手麻煩。」

    弘凌聽到了想要的答案,心中一舒,展臂一攬,錦月就落入他臂彎。

    「你是為我惹了很多麻煩,可朕偏偏愛這些麻煩得緊。」

    他說話間將錦月從左臂拋到右臂彎,仿佛一隻小貓兒被他愛憐在股掌之間,但他沒有半分戲弄之色,他眼映着溫酒的爐火灼灼,盯着懷中人兒。

    錦月呼吸亂了亂,不料男人突然有此行動。

    鎮定,鎮定!

    她對自己喊了好多遍,才讓自己鼓譟的內心安靜下來,說出早已打好的腹稿。「只怕太皇太后不會這樣輕易放過我,且看此次封婕妤,宗正府和刑部的大臣便如此攻擊我就知。我記得,他們也曾許多次要求你將我處死,放廢后出冷宮,說是我拿小黎污衊陷害廢后。他們如此一條心,

    行動有條不紊,背後必有人操控出主意。背後之人干涉朝政至此,實在對你治理江山是一大威脅。」

    弘凌知道懷中的女人要說什麼、要說誰,她想利用他扳倒誰,可他現在意外的心情好,不想計較,只柔情地湊近錦月鼻尖,閉目在她額頭輕啄了一口。

    「你想說,太皇太后在背後操控?」

    他一語中的,錦月反而有些不能適應弘凌的配合。「正是。」

    見錦月只有這麼兩個字,弘凌笑起來,捏錦月的下巴,看這張臉兒在自己手掌心中受驚。「錦兒,為什麼快十年了,我還是這樣愛你?自古騷客曰,說紅顏未老恩先斷,君王多情易變。可為何我們已經生了兩個兒子了,我看着你還是覺看不夠?真想,一輩子都這樣近近看着你,把你一眉一眼,

    都記得清清楚楚。」

    錦月渾身緊繃,手縮了縮,猶豫之後才落在這一方結實厚重的胸膛上。「你若想看,我便給你看個夠就是。」

    弘凌大掌將這隻小手緊緊握住,呢喃:「不夠,永遠不會夠」

    他傾身將她揉入懷中,錦月貼着這方厚實、微溫的胸膛,呼吸急促,他抱着不放、也不動,她亦不敢妄動,只覺他胸膛越來越燙。

    弘凌輕笑了一聲。

    「我感覺到了,我的錦兒臉紅得能煮熟雞蛋,我心窩都燙暖了。」

    這如霜的漠然融化後乍現的溫柔聲線,讓錦月恍然間以為回到了許多年前,那個,什麼都還沒變的時候。

    他也曾這樣溫柔地抱着她,說情話。那會兒,她無憂無慮,只顧談情說愛,想着怎麼讓他更愛她、非娶她不可,並且一輩子不三妻四妾,只愛她一人。

    「你要我用什麼身份,陪在你身邊?」錦月問。

    這句話是後宮妃嬪禁忌,她知道,可她偏偏問了。

    「用最好的身份。」他撫摸着她如瀑布絲滑的長髮。「皇后。」

    「若我為皇后,你會受到更多的反對和非議,朝中」

    「我們管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做什麼?」弘凌溫聲打斷,「朕這前半輩子太在乎人言,活得壓抑苦楚,而今,朕是什麼也不想在乎」他舒心嘆氣,瀟灑道,「昏君也好,暴君也罷,朕都不在乎!」他勾起錦月的下巴,薄唇一張一翕,對她眼睛說:「朕,只在乎你。」



第一百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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