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的碧空如洗,天邊有輕雲曼曼,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一座諾大的府邸遠遠立於街市之外,府門上高懸的牌匾,刻着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
衛將軍府。
府內有一位容貌絕美的婦人站立在庭院之中,她緩緩地環顧四周,熟悉的樓閣擺設與一草一木。
有沉重的腳步聲走近,是個中年模樣的男人。
那男人躬身道:「夫人,馬車已備好,我們何時離開?」
婦人聽見聲音倏然回神,眼中的悽然漸漸變為一股堅毅之色。
「莫急,待阿玖回來。」
中年男人輕輕嘆了口氣,應聲退了下去。
府外有高樹蒼翠,風過輕搖,似是極為悠閒愜意。
一隻灰撲撲的麻雀掠過高高的府牆,向着遠方的湛藍長空撲騰着,忽然聽見「嗖」一聲的輕響,一顆小石子從遠處射來,將它擊落在地。
這時不知從何處跑來了一個漂亮的小男孩,他的手上抓着彈弓,約莫有七歲,臉上洋溢着屬於孩童的天真與好奇。
麻雀撲騰了幾下,正待要飛起,男孩見狀,連忙要撲上前去將它捉住,遠處突然傳來一聲輕喝。
「你住手!」很是稚嫩的呵斥聲,男孩動作一頓,麻雀已經飛起,搖晃着身子逃竄而去。
男孩皺着眉抬頭,映入眼帘的是一個藍衣女孩,她的個子要比他高一些,大約是九歲的年紀,臉上雖有些髒兮兮的,但還是能看得出來這個女孩長得很是好看,膚色白淨,一雙水潤的眸子微彎,閃動着好奇的光芒。
「你是哪裏來的孩子?我看你生得這般漂亮,心性卻這般毒辣,萬物皆是生靈,怎能隨意捕殺?」藍衣女孩同樣皺着眉,叉着腰,就那麼訓斥了起來。
男孩連忙反駁,「我沒有捕殺……」
「那你手上的彈弓是什麼?」藍衣女孩早就瞟見了男孩手裏的物件。
「我……我只是玩玩……」男孩連忙將雙手背在身後,臉上有些微紅。
藍衣女孩卻是一笑,還要說些什麼,正巧遠處傳來一聲呼喚,她轉頭望去。
「阿玖!阿玖!」
原來是個貌美的婦人,她正倚在府邸的後門處,面帶微笑地看過來。
「母親!」藍衣女孩欣喜地叫了一聲,正要跑過去,突然又停住了腳步,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回身看着男孩。
「對啦,你記住今後切莫再傷害這些小生靈了,父親教過我,人一定要有一顆悲憫之心的。」
女孩說完,便向着貌美婦人跑去,留下男孩握着彈弓,呆愣地站在原地。
那婦人摟住了飛奔而來的女孩,伸手用袖子去擦她髒兮兮的臉。
「母親,你怎麼出來找我了?」女孩窩在婦人的懷中,一雙水靈靈的眸子亂轉,轉着轉着便看到了旁邊停着的馬車,馬車邊還站着一個中年男子,是府中的管家劉叔。
「別說話,跟着母親走。」
輕盈的雲朵被風吹散,又被風凝聚,似是極為不安分。
一輛輕便而簡單的小型馬車悄悄駛出了盛京都城,朝着偏僻的小路行去。
就在此刻,有一個人站在遠處的閣樓上遙望着那座府邸,神色冷淡,美目蘊着憐憫與痛快的光芒。
那是個容貌艷麗的女子,生着一雙妖媚的眼睛,悄然一勾便是萬種的風情。她赤着雪白的雙足,玲瓏的身姿裹在寬大的淡紫色衣袍里,潮濕的發尾不斷往下滴着水。
只見她左手酒壺,右手酒杯,憑欄眺望,高舉一杯酒,然後掌心下翻,酒水潑盡。
「雲若凰,我敬你第一杯酒,敬你終於失去一切,失去所有的幸福與安康。」
女子再舉酒杯,然後下翻手掌,酒水潑盡。
「敬你第二杯酒,敬這過往皆如虛幻,你終將孑然一身,任風雨劈頭蓋臉,無人擁護,而我隔岸觀你之苦,笑你之痛。阿凰,你唯一勝我的便是有了夫君和兒女,我沒有你命好,我認。」
女子喃喃自語,言罷再度舉杯,對着空中那虛無縹緲的來生,將酒水連着酒杯灑向青天。
「這最後一杯酒,敬我餘生孤獨終老,敬來生,我不用再和你雲若凰有任何牽扯。」
「結束了,都結束了。」
她扶着高欄緩緩跪坐在地,雙眸逐漸褪去冷漠無情,淚光泛濫,喉中發出模糊的嗚咽聲,像是困獸將死之際發出的最後悲鳴,透出了她此生無法言喻的傷痛。
女子目光恍惚,輕柔的嗓音在低低吟唱,過去的一切如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重現,她伸出手去,似是想要觸碰着什麼。
她的目光纏繞着虛空的幻影,唇邊揚起淡淡一笑,正欲攀上那高欄。
突然有人自門外闖進來。
女子霍然回頭,笑意已逝,淚意卻未消。
「是你!」
「這麼急着去死?」
「出去!」
那人淡淡一笑,「那邊人未抓到,你倒有興致在這唱曲兒。」
女子的眸光透出兇狠的殺意,「沒抓到?那我親自過去,走!」
城外的山路坑坑窪窪,馬車晃動得極其厲害,透過搖晃的車帘子,隱約可以看見外面掠過的層層青翠,還有肆意生長的山間野花。
女孩依偎在夫人懷裏,「母親,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見女孩的神色有些疑惑與不安,婦人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阿玖莫怕,我們只是出去避一避難。」
「避什麼難?」
婦人湊近了女孩耳邊,輕聲道:「阿玖,母親接下來說的話,你要記清楚了……」
女孩皺眉,雙眼漸漸瞪大,待婦人說完,她猛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這時突然一陣劇烈的晃動,女孩一時沒站穩,竟險些就從位子上滾落了下去。
原來是有人擋路。
婦人神色一凝,牽着女孩的手出了馬車。
一隊官兵橫在馬車前,為首的那個軍官正騎在高高的馬上,冷着面色俯視他們。
「秦夫人請留步。」
「你們要做什麼?」
「那得問秦夫人要往哪裏去了?奉陛下旨意,衛將軍秦升勾結外敵,欲謀奪皇位,如今證據確鑿,將軍府有關人等皆扣留府內,等待陛下判決。」
婦人聞言眸光倏然一冷,「夫君何等人物,行事光明,忠君為國,豈是你這等小人能污衊得。」
「此乃陛下懿旨,卑職也是奉命行事,還請秦夫人莫要違逆,隨我等回盛京去。」
女孩被牽在婦人身側,聽見他們的對話時,緊皺着眉頭,緊抿着唇,揪着裙擺的小手也攥得死緊。
「若是我不隨你們回去呢?」
劉叔緊握袖中短劍,不動聲色地擋在了婦人和女孩身前,生怕下一刻對方就強行過來抓人。
誰知那官兵見此只是冷冷一笑,「還有一條路,只是不知道秦夫人願不願走?」
婦人示意劉叔退下,抬頭直視着對方,等待着他的後話。
「卑職想與秦夫人做個交易。」
婦人瞬間便沉了面色,篤定道:「你們不是官府的人。」
那官兵連同身後跟隨的兵士頓時哈哈大笑,似乎根本不把婦人說的話放在眼裏。
「秦夫人,只要你告訴我們雲靈珠的下落,我等便放你一條生路,如何?」
「你們果然是為雲靈珠而來。」婦人突然冷哼一聲,「只不過要讓你們失望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看來不來點硬的,秦夫人是不肯與我等合作了。」那官兵的面色突然變得狠厲了起來,他突然單手高舉,向前一揮,身後的兵士立刻擁上前去。
與此同時,婦人突然將女孩推進了劉叔的懷中,然後從腰間拔出一把輕薄如蟬翼的軟劍。
「劉叔!快帶她走!」
女孩猝不及防地被推開,心上驟然一空,再要撲過去時卻被身後的劉叔緊緊抱住。
「母親!母親你要做什麼!」
兵士們紛紛撲上來,婦人手中劍出,將來人盡皆腰斬於前,刀劍摩擦的聲響刺耳,震得女孩的耳膜隱隱作痛。
此刻的婦人不復以往的柔情,只剩冷峻的面色,像是來自地府的修羅,麻利地揮動着手中的軟劍,有血花噴濺在車身上,也濺了婦人一身,渾身的血紅,宛如從血池中爬出來一般。
劉叔一邊拉着她,護着她,一邊還要抵禦着兵士的攻擊,身上早已添了多處傷口,但女孩並不知道,她只是苦苦掙扎着,雙手死命在空中揮舞,像是要竭力抓住不遠處那個決然背對她的人。
然而幼小的她又怎麼能抵得過一個成年男人的力氣,她很快便被抱起,倒扛在了肩上。
「母親!母親!」
「劉叔!快點!」眼見自己快要抵擋不住,婦人頭也不回地厲喝一聲,聲音竟染上了幾分哭腔。
劉叔也殺得眼紅,聽見婦人的話更是咬緊了牙,揮劍解決最後幾個擋路的兵士,果斷轉身向着遠處奔去,女孩在他的肩上竭力抬起身子望向遠處,但她的視線已經盡然模糊,再也看不清那個窈窕而決然的身影。
這時突然從遠處掠來一道淺紫的身影,隱約是個風姿綽約的女人。
「雲若凰!」
隨着來人一聲厲喝,刀鋒迎着日光雪亮劈下,婦人決然地閉上眼,猛地撲上前去,雪亮的刀鋒瞬間淌滿血,正如女孩臉上流淌的淚。
她的身體隨着劉叔的跑動劇烈晃動着,心中僅存的那一絲希望也隨之劇烈晃動,直至崩塌。
「劉叔!求你回去!我要見母親!她會死的……我不要她死!不要離開她!」哀慟的乞求聲低低響起,她的眼裏盈盈淚光,是那人清麗的身姿噴灑出那漫天紅艷的血雨,濕了一地,也濕了她的眼。
劉叔也有些哽咽,但腳下步子未停,「小姐,對不住了!我答應過夫人一定要送你平安離開這裏!」
「劉叔,母親會死的!她會死的!阿玖求你了!求你帶我回去啊!」女孩的聲音漸漸嘶啞,漸漸變得低微。
她已經哭到沒有力氣了。
身後有追兵將至,劉叔向前狂奔,瞳孔卻驟然緊縮。
前方是一處落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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