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浮華醉夢,幾嘆?上
黎明的第一縷陽光,和祥。
峽谷之間,少年本是逐漸冰冷的身軀似也被這暖陽救回,一道道陽光落在其上,為他溫存回暖。
少年沒有醒,他還躺在血泊里,只是手指稍微動了動,示意他還是一個活物。
正所謂蓮步清華,此時誰她?黃衫少女如夢幻般的玉容自黎明中走來。乍見血泊中的少年不由得心下一顫,下意識地加快腳步。轉眼便如柳絮飄至身前,那抹黃衫輕輕捲起了少年,然後翻過他的臉頰。
「是你?」黃衫少女吃了一驚,趕忙將他扶起。纖纖玉手按住他已然止血的傷口,不斷輸入聖潔光輝。似是察覺到了熟悉的味道,少年眉頭微微一皺,身子抖了抖。
「你醒啦?」黃衫少女正展顏一笑,天地還來不及失色一絲,她便立刻感覺有些不對。下意識地想要一退,卻不料那少年頭一偏,一雙手竟大膽地將少女環抱起來。
「你做什麼!?」黃衫少女又羞又怒,正欲用力推開,卻不料少年拽得很緊。她一下沒能掙開,剛欲發力,突覺一陣酸軟,渾身上下再也使不出半點力氣。只好一隻纖纖玉手柔弱無力地按在他肩膀,試圖阻止他進一步靠近。
這傢伙對我使了什麼法術!
黃衫少女下意識地生氣起來,無奈身子不知為何實在無力,卻也無法發作。
她卻不知她是處子之身,從小到大除了父皇之外根本沒有別的男子抱過她,更別說是那些見到她就彎腰恭敬目不斜視的同齡男子。
再者她心裏也從來瞧不起那些男子,又怎會給他們好臉色看?時間久了,再加上身份高貴,所有同齡人都不敢和她有任何接觸。是以這一次她被初到人間,認識的第一個覺得可恨而又有趣的男子抱住,便完全不知所措,渾身無力自是再正常不過。
「我好喜歡你……」少年頭正好偏在少女的耳畔,帶着一絲熱氣附耳說道。黃衫少女本微染朝霞的嫩臉上頓時如同霜葉紅妝,火辣辣的感覺一直從臉傳到耳根。第三次下意識地想要推開少年,卻更加使不出力氣了。
這傢伙在說什麼呀……
「可……咱們只見過一次面呀……」黃衫少女目光斜望向一旁的蒼樹,假裝漫不經心地說道。然而她此刻心如鹿跳,又怎會是真的毫不在意?
我,我在說什麼呀——
話語一說出口,黃衫少女便覺羞煞,下意識地想要捂住自己的臉蛋。不料被人死死抱住,雙手根本已經不能動彈。
「我……那個……我不是……其實……那個……你先放手……好不好……」
黃衫少女面色羞赧,目光迷離觸地,斷斷續續有氣無力地說道。
誰知少年根本沒有理會她這一套,雙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抱緊她,嘴中喃喃念道:「不要跑……」
黃衫少女不知所措,她今日第一次對人家說好不好這種請求的話語。卻不料對方不但不依,反而抱得更緊,這算是什麼事啊?
「我保證……保證……保證不跑……你放手……」
少年閉着眼睛沒有答應她。
「求求你……我快……喘不過氣了……」
黃衫少女只覺呼吸越來越艱難,面色已經開始由紅潮變為不自然的蒼白,顯然是有些喘不過氣。但至於為何,她自己也是不明白。
這時少年終於開口,輕輕喃喃一聲:「我喜歡你……真的……」
黃衫少女剛剛變白的面色立刻再度被紅潮席捲,她目光垂地,羞答答地回答道。
「可是……那……那你也要……先放手啊……」
黃衫少女鼓起勇氣望着他說道。
「先放手……我們……」
誰知那少年緊接着便又是一句:「我不放你走……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
黃衫少女幾乎要羞到找個地方鑽進去,正要說什麼,卻聽他繼續喃喃道:「別走……淅兒……」
「!!!!!」
黃衫少女瞬間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紅潮散退。一個用力把他狠狠推倒在地,然後狠狠踩了兩腳,痛罵道:「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她聲音本是清脆如鶯啼,此刻卻像一隻憤怒的小鳥,發出的聲音十分尖銳,簡直就像潑婦罵街。
連續叫了無數聲去死,再補上無數次踹,黃衫少女的心緒這才微微平靜下來。一捋凌亂了的髮髻,回想方才自己竟然完全不顧淑女形象如此痛踹一個重傷之人,心下覺得好是不安。
好在沒人看見。
然而當她回憶起少年最後喊的那聲『淅兒』,她頓時便將這份不安拋到九霄之外,心中無名火起,頓時挽起長袖便要再踹兩腳。
黃衫少女腳到臨頭,竟是沒有再下去。不是因為她突然心有憐憫,而是因為她發現自己已經踹了太久,把繡花鞋都給踹破了!
這樣踹下去有損本公主的淑女形象。
她這樣想着,便是換了一套文雅點的方式,滿意地拍拍手抖了抖身子,清了清嗓子,插起腰子然後開吼。
混賬!混蛋!白痴!豬頭!
混賬!混蛋!白痴!豬頭!
林間飛鳥震驚,山間猛禽逃命。
這樣『文雅』點的方式持續了一刻鐘之後,她才漸漸閉嘴,隨手取出一瓶天水滋潤了下喉嚨,很是滿意地再度拍拍手。
這時少年微微顫動了一下。
黃衫少女哼了一聲,說道:「你敢對我無禮,而且你上次還敢頂撞我不跟我走!這樣算起來死十次都是有餘,動了也沒用,可別想我把你救醒。」
少年手指再度顫動了一下。
黃衫少女再哼一聲,說道:「你再動也沒用,說了不救就是不救。」
少年全身顫抖了一下。
黃衫少女咬緊貝齒,不由得一跺腳,喝道:「我為什麼要認識你!」
少年這下不動了。
「喂,你沒事吧?」黃衫少女有些錯愕地走上前去,帶着一絲恐懼說道,「不會就這麼死了吧……我,我可不是見死不救,是你太無禮,所以我才……對不起,我現在就幫你看。」
她俯下身子,伸出纖纖玉手搭在這少年手上,感受到他微弱的脈搏,心下緩了口氣。
方才那少年喊出最後那兩字,她真是有一劍戳死這少年的衝動。再不濟也不能讓他太舒服,就這麼把他扔在這裏給山裏的東西吃了好了。
然而不知為什麼,她真見那少年垂死,心下卻很是不舍。得知他還有救,便不由得打心底里開心。
淡淡而神聖的光輝自她手心傳入少年體內。約莫過了一刻鐘,她緩緩收手,發覺這少年的脈搏已經逐漸恢復穩態,不由得長長舒了口氣。只是看着他蒼白的面色,始終都未轉醒,她便不由得再度擔心起來。扶着那少年起來,正欲再度施法,卻不料這次又被那雙手攬了個滿懷!
黃衫少女畢竟還只是個少女,被同齡異性攬在懷裏還是會情不自禁地羞澀起來。面色剛剛羞澀地泛起紅潤,卻轉眼間想到了什麼,那一抹羞色便轉化為怒色。
「抱你的淅兒去吧!」少女狠狠推開少年,隨即一個粉拳打中少年,將他狠狠擊退兩步。玉手一揚,扇了他兩個耳光之後復又將之扶住。只不過這次她學乖了,站得老遠,根本不會再讓少年有可乘之機。
少年面色雖已紅潤起來,卻仍然沒有醒,就像個木頭被少女以柔雲袖意穩住身形。
「豬頭!」黃衫少女很是氣憤地罵了一句。這些天她和小雅走遍大江南北,不止聽了許多大家之言,市井之徒吵架的話也學會了不少。那時她本對那些粗俗語言十分不屑,現在想來,卻是巴不得多拿一些堆在這少年身上。
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
黃衫少女不知是出於少女的虛榮心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對於那句淅兒的憤怒總是很輕易就被點燃,然後火山爆發。這與她平日裏處變不驚,沉穩處事的性子完全不同,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見了這少年自己便恍如變了一個人似的。
似乎只是因為第一次見面時,同生共死,她沒有戴上面具。
第一次卸下了偽裝,之後在他面前便再也無法偽裝?或者,在他面前我根本就不能偽裝?
還是說,這種自我才是自己所喜歡的?
黃衫少女猛然搖頭,窩火地衝着那少年喝道:「你這傢伙,要不是你,我哪來這麼多煩惱!」
她先前在小雅面前提起這少年時可謂是應對『從容』,可真遇見卻是這番情景,要是被小雅看到……
黃衫少女一跺腳,便欲上前再給他一拳,卻突覺背後一涼,一柄寒光閃閃的彎劍便擋在其後。
「乖乖站着別動。」背後那人冷聲道,「說,你是誰?」
黃衫少女哼了一聲,擺手冷冷道:「你便是蘇羽飛?」
背後那人一驚,黃衫少女便趁着這個空檔一個踱步,將距離拉開。
「你怎麼知道我?」蘇羽飛很是疑惑地看着她。
「羽靈彎劍,天下無雙,若是這點眼力都沒有,本宮也枉在人世。」黃衫少女冷冷望着蘇羽飛說道。
蘇羽飛抱拳一禮,說道:「只是不知道姑娘是誰?剛才為何要對我的朋友下毒手?」
黃衫少女惡狠狠地一瞪他,喝道:「自己把他救醒,然後自個兒問他去!」說着呸了一聲,便要轉身離開,卻不料蘇羽飛立即一個箭步閃到了她跟前,說道:「姑娘等等,你沒把問題交代清楚之前,不能離開!」
黃衫少女面露嘲諷地看着他,說道:「傷勢未復就與人交手,如今只剩半條命了還敢擋住本宮去路,你是不想活了?」
蘇羽飛沉思片刻,說道:「你到底是誰?」
黃衫少女意興闌珊地說道:「我叫水夢涵。」
蘇羽飛倒吸一口涼氣,退後兩步,笑着說道:「誤會誤會,殿下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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