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偶遇鄧昌文,實在叫人覺着氣晦,雖說當時涌了一肚子火氣,可蕭楚瑞也就是氣悶片刻,不多時便將那人拋之腦後。反正兩家已無交集,縱使如今回了京都當了京官,又能如何?到不了以後上街的時候若是晦氣碰上,權當自個眼瞎,忽視那人便是。
本想着不與之有了牽連,這一段噁心的回憶也就壓在心底,誰曾想這人若是為了一件事氣極,便是老天爺也見不得你順心。頭幾日心裏頭窩了火,現好不容易順壓,結果與三哥出趟門的閒隙竟也能碰上那惹人厭的傢伙。
原是嫌着祠堂悶,兩人便逗了一番長兄隨後出府散行,誰曾想逛得正舒心時卻遠瞧鄧昌文迎面行來。因着兩人並肩閒聊沒有留意周遭,故而等着人已近身想要扭頭避開已來不及。
老遠便瞧着楚恆楚瑞兩兄弟談笑而來,鄧昌文急着整了身上衣物,隨後迎了上去,至了跟前掛了笑,鄧昌文揖道。
「三公子,四公子,今日得巧竟在這處遇上。」
真心極厭,怎奈這人的麵皮不知何時,竟比他們還厚,明明臉上已是掛了厭鄙的意,他竟權當沒有瞧見繼續作揖問笑。對於這人,蕭家兄弟無人不覺惹厭,卻也不是蠻橫粗俗之輩,縱是心裏頭恨不得將他咬死,面上還是冷着笑客套說道。
「還真是趕了巧啊,難得起興出趟門都能跟鄧大人撞上,也不知今兒這天,究竟幾個意思。對了,聽聞鄧大人現在就任禮部侍郎,可是堂堂正正的四品官呢。這正四品的官兒,鄧大人怎有如此空閒在街上盪游?莫不是,大人這四品的官不似我們聽聞那般,緊忙得很。」
話是應着,不過這話里每一個字都摻了鄙嫌,斜眼挑眉餘光瞥掃,到像是用了正眼瞧了都覺晦氣。鄧昌文是官,他們乃是一介富商,便是手頭家底遠勝對方,這位上也是差的。
故而饒是心中極厭,也只能嘴上討些痛快。至於實下的,至少這明面上該忍的還是得忍。
鄧昌文原在外處上任,如今得晉歸京,理是升上,不過蕭楚瑞剛才那話倒是暗處鄙諷。嘲諷他此次官升並非因了功績實力,而是憑了些見不得人的下三濫,有名無實故而不見緊忙,還有空閒在街上與他們巧遇。
蕭楚瑞這話里的鄙意可沒刻意壓着,而是直明得緊,鄧昌文並非蠢愚之人,自然聽得出他話中深意。當下面色驟變,幾分尷尬幾分意惱,最後卻又深深壓下,笑道:「四弟這話,四品雖是正官,不過也不是時時刻刻皆忙得脫不開身,偶的也有空閒之事。愚兄不過得了空,方才上街一散,萬不想這難得的得空倒是與兩位賢弟有了緣,竟是碰上了。」
他這廂倒是一個勁的維克面上的笑,怎奈這一份殷勤蕭家少爺壓根不想受,聞了鄧昌文此語,蕭楚瑞那雙美眸直接瞪了起來,面中帶嫌臉顯嘲諷,上下一掃便道:「四弟,誰是你四弟了。」
叫自己所厭之人攀親帶故,可不是件愉快的事,心中可受不得鄧昌文這一句「四弟」,那嫌厭的話也隨之飄出。饒是不喜,可人家畢竟是堂正的官,這官壓商的事時有發生,便是見着鄧昌文的面色明顯又難看幾分,楚恆當下應道。
「鄧大人官職加身,我等一介草民,這一聲兄與弟,我們蕭家不敢高攀。」說完反持了扇兩手交拳,倒是施施一禮。面上客套,實則意也是明的,蕭家與鄧昌文早就沒了干係,所以鄧大人也莫在這處攀親帶故,畢竟如此的親故實叫他們覺着噁心。
相較於楚瑞,楚恆的話就顯得不那樣尖酸刻薄,或許因着他這話里還有幾分餘地,故而聞了楚恆之語,鄧昌文看着他說道:「你我本是一家,便是家父與世伯也是多年的知己兄弟,咱們兄弟相稱也是多年,三弟方才這話,愚兄可就不懂了。」
他不提這事還好,一提楚瑞的眼當即上挑翻天,眼一翻,鄙嫌之意再起,這一回也不再用眼角的餘光瞥了,而是實實在在拿正眼瞧他。抬了手攔了他的話,示意他莫在繼續說了,楚瑞說道。
「等等,誰與你多年兄弟相稱,誰又跟你本是一家,鄧大人,想要認親認故的也沒必要街上一抓便胡亂道言吧。你想認了一家,也得先問問我們蕭家樂意還是不樂意。我們蕭家雖不是官僚,卻怎麼也算富紳,舉家上下一世清白,這胡亂認親盼宗的事,你們鄧家有這方面興趣,我們可沒有。」
與他們本是一家,這話可是惡了蕭楚瑞,當下還了嘴,示意他莫在說這些噁心人的話。楚瑞的這一張嘴,從來都是三句四句便帶損的,這鄧昌文又是極叫他氣嫌之人,這說出的話更是不中聽。
無論如何,鄧昌文畢竟是個堂正的官,不論是家中還是朝上,甚少叫人明着這般羞辱。便是這一件事缺理的確是鄧家,也由不得蕭楚瑞這般諷嘲,當即臉上多了幾分沉,唇瓣緊抿人也直盯蕭楚瑞,眼中溢了幾分隱怒。
楚瑞剛才那話,便是泥人也是起了三分性,而蕭楚瑞就是故意要惹得他不痛快,藉機起事好好痛斥一番。故而見着鄧昌文眼裏溢滲而出的隱怒,他這心裏頭也是謀算着怎麼將這人連帶全家一道損了。
誰知這心裏頭的話都已謀算得差不多了,竟沒得了預盼的反語,反而見着他面色一沉三變,眼中像是克壓着什麼,最後竟是硬生生的將這一通隱怒壓了下去。又是一番揖禮,倒是叫楚恆楚瑞兩人猜不透這人想幹什麼。
揖禮而下,兩人互換交神,雙方皆從對方眼中瞧到幾分不明。心中正覺奇疑,鄧昌文已開口說道:「一年前,的確是我鄧家之過,是我鄧家背信在先,三弟四弟為此惱了愚兄,愚兄心明。當年那一事,便是死了也難償虧欠蕭家的情和義,只是當年之事確有誤會,三弟四弟可否給我個機會,日後讓我詳明。」
現在可在大街上,鄧昌文這動不動的揖禮,早引得周遭路經之人的側目。四品的侍郎,鄧家的公子,饒是人已離京許久一時半會兒瞧不出來,也保不得多看幾眼心中就認了。蕭鄧兩家的事,一年前也算沸沸揚揚,如今好不得壓下,若是叫人瞧了這般,誰知這過了一年的事會不會再叫這些無事閒的宵小拿出來重做談資。
雖說蕭家少爺皆是任性,甚少搭管周遭人嚼那些閒言的舌根,可如此也不代表他們能忍了旁人一而再再而三取了長姐之事飯後調笑。
當年之事,如今想起心中仍是揪沉,這樣的事情怎能容許第二次發生,再傷自家長姐。故而鄧昌文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揖禮,非但未能壓下楚恆楚瑞的怒火,反而叫他們更是咬了怒。
若是這人動了斥意,他們兄弟二人還能言語反擊狠狠羞辱一番,誰讓這事本就鄧家虧了理,若是他隱了怒,蕭家當是佔了大道,到時事傳出去最丟的還是這四品侍郎鄧大人的臉面。可偏生這人明明動了幾分氣怒,卻又生生壓下,連番揖禮,不停歉意。
明面看着致歉表虧,實則鄧昌文不過以柔制剛,強壓了他們欲出口的諷嘲。
鄧昌文也是官場上摸滾打爬的,本就是個聰思之人,如今在這官場上又滾了兩年,為人處世之禮更是懂了。蕭鄧兩家的事不當過於明面,縱是心中有虧想要表了歉意,也當尋個無人之處作揖理賠,免得落了旁人話柄。可他不是,楚恆楚瑞不過諷了幾句他便在街上表是意歉,這來往的揖禮周遭途經之人又不是傻子,誰人沒有瞧見。
蕭家兩位少爺可都是京都內響噹噹的人物,而這鄧昌文,若是叫人認出了,免不得叫人記起一年前的退親之事。饒是當初確是鄧家虧了理,可鄧昌文這連番歉致,若是他們再借勢發橫,難保這口語交傳之下又冒出什麼不得心的混話來。
心裏頭可是壓憋了一肚子的火,偏生遭了這人的柔克,倒是空壓了一肚子的火氣又不得當眾氣發出來。別說是楚瑞,便是楚恆,見着這人別有深意的揖禮,心裏也是壓了不少的火。
這鄧昌文,以前就叫他們覺着奸小無比,如今看來官場上混了兩年,更是詐了心思。
本是藏了一肚子損人夾棒的話,這還什麼都沒說呢,人家就一個勁的揖禮道歉,大街上人來人往,對上這一個人,反叫他們不能由性了。尤其此事事關長姐,更是不得順性,故而雖是受着禮,可是蕭家兩位少爺的面色,可是難看至了極點。
話在口中打了個轉,最後生生壓了下去,一聲氣怒的「哼」,蕭楚瑞甩了袖就打算離開。現在不能給這個混蛋難看,不打緊,回頭讓他好好想想,必叫這遭嫌不要臉的傢伙弄清他蕭家也不是可招惹的主。
蕭楚瑞是不打算繼續瞧着這人,免得惡了自個一顆心,故而想甩袖走人。誰知這鄧昌文卻不是個懂得見勢收的主,見着楚瑞拉着楚恆便要扭頭反離,鄧昌文忙着上前一步問道。
「三弟四弟暫頓,愚兄知如今沒有資格詢這一事,只是心中還是掛記。便是詢了會遭來三弟四弟斥怒,愚兄還是想詢一句,愔妹她現下,可好。」
在他兩跟前撞了現招了嫌也就罷了,這當口竟還有臉提詢長姐,若不是邊上瞧熱鬧的人更多了,楚瑞保準將他家從祖宗到小輩一句到底連帶諷咒。看得出四弟窩了一通不得泄的火,楚瑞忙緊了相牽的手,示意楚瑞莫要由了性子,而後回了頭。桃花眸雖仍勾得風流,不過話語間的字字壓沉卻可聽得出他心中不悅。
雙目直視,眼帶棄嫌,蕭楚恆看着鄧昌文說道:「我家長姐不勞鄧大人操心,長姐她,過得極好,逍遙自在得緊。」
一句話,意也清,便是剜了一眼鄧昌文,蕭家兩位少爺這才扭了頭徑直離開。
出趟門卻能遇上討人厭的混蛋,恐怕這蕭家的兩位少爺今兒的心情,得糟上許久。楚恆楚瑞走了,鄧昌文自然沒必要繼續杵在大街上供人圍觀,趁了探詢的人還沒弄清這其中的內隱根由,鄧昌文也轉身離了街市。
三人一左一右倒也錯分而行,誰也沒留意到就在他們剛才交匯之處,茶樓的正上方,蕭家家主就坐在那處。臨街二坐,這個人特沒形象靠在護欄上,一隻手抓了把炒得極香的瓜子,另一隻手一粒接着一粒取了瓜子往口裏送。
嗑了一枚,直接將瓜子殼吐在地上,隨後又往嘴裏送了一枚,就這樣靠倚在那兒瞧了半天的戲,直到底下三人散了後,蕭楚愔這才將手裏沒嗑完的瓜子放回盤裏。
拍了手,順勢拍掉手上染沾的瓜子屑,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蕭楚愔笑道:「瞧着楚恆楚瑞那樣,今兒慪了不小的氣啊。」
「大小姐真是的,都這樣了還笑得出來。」三人聲調雖然不大,不過坐於上頭光是看着三人面上神色,究竟在說什麼大體也猜得出來。明明所談之事必與蕭楚愔有關,而且也當是一年前之事無疑了,可蕭楚愔的面上竟看不出任何隱怒以及氣惱,反倒是一副無關緊要壁上觀戲的模樣。這一副瞧熱鬧的樣兒可叫廂竹悶了,看了蕭楚愔杯中已飲盡的茶,廂竹又替大小姐滿了一杯,說道。
「今日這一出事演着,回頭三少爺和四少爺不知心裏頭得慪多大的氣。三少爺四少爺心裏頭再窩火,也不敢上大小姐跟前鬧,倒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這兩天怕得不得安生了。」
「沒事,你是我身邊的人,就算他們在想鬧,也不敢鬧到你這處。」
「是啊,兩位少爺倒是不會為難廂竹,只是……」
「只是什麼?」眉挑眼隨,人已瞧看,廂竹嘆道:「雖然兩位少爺不至於鬧到這處,不過今日這事一出,怕是耳根子也不得安靜了。」
饒是一開始沒瞧出個所以然來,事後這邊說說那邊叨叨,就京都里這些無事閒的主,恐也能將今日之事理出個所以然來。京都許久不曾出了能叫這些人嚼舌根的事,如今這戲一鬧,誰知又得傳出多少閒言碎語。
蕭家素來不缺閒言碎語,廂竹也是習慣,只是這一次的事必然扯及大小姐心中傷痛。縱是事還未出,她這心裏頭免不得先一步憂了。
兩位胞弟在惱什麼,廂竹又在氣什麼,蕭楚愔明白,只不過這一件事歸根結底與她沒有干係,故而她才能如此好着心態。事與己無干,自然不用氣了怒,只是這鄧昌文明顯來意不善。揣意而來也就罷了,竟然還攪得蕭府上下沒個安寧,便是四品的正官兒又如何。
她蕭家的人,可不能隨隨便便由着人欺了。
當下手已覆上桌面,有一下沒一下的叩着,蕭楚愔喃語自道。
「這鄧昌文的葫蘆里到底賣着哪家偏方的藥呢?還真叫人期待呢。」(未完待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608s 4.395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