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相府到回到皇宮,王全一直在想着裴相的話。
他不懂裴相為什麼非要沈文卿的命,也許裴相覺得此人是個威脅,也許裴相想要他以此來證明什麼。
不過,既然裴相提出來了,王全是一定要做到的,殺沈文卿不難,難的是沈文卿的死不能驚動那些暗衛,更不能讓暗衛把消息送到遙州。
女皇若是知道沈文卿死了,一定會立即趕回帝都的。
回到宮中他所住的屋子裏,王全又坐了片刻,才下定了決心,去了御花園西面一處僻靜無人的小宮殿,那是他用來和安插在女皇身邊的探子接頭的地方。
半個時辰後,當那個身量窈窕,步履沉穩從容的女子踏入屋子裏,王全立即迎了上去。
「李思,你怎麼這麼久才來?」
那女子赫然是鍾姑姑!
王全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宮裏有點雜事,我又得避開其他人,怕被人發現蹤跡,所以晚了點。」
鍾姑姑頓了頓,輕聲問道,「你叫我來,又這般的鄭重其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她說話的語氣,極其熟稔放鬆,似乎跟王全很熟。
王全笑了笑,「裴相答應了,但他提出了一個條件。」
鍾姑姑眸光微微一閃,「什麼條件?」
「他想要沈文卿的命。」
鍾姑姑瞳孔驟然一縮,神色有些難看,「你叫我來,是想要我殺了沈大人?」
「你是女皇的人,沈文卿對你沒有防備,他又住在女皇的寢宮廂房,他的飲食茶水都是你在照料的,你要下毒殺他,容易得很。」
見鍾姑姑皺着眉頭不言語,王全眸光冷了冷,聲音也冷了幾分,「李思,你該不會想反悔吧?」
他直接叫了鍾姑姑的閨名,鍾姑姑不太高興的掃了他一眼,「當初你要我幫你回宮,我幫了,如今你又要我幫你殺人,我不想殺人!」
「不想殺人?那紅玉姑姑怎麼死的?還不是你動的手腳,故意讓人挑動她和手下的矛盾,讓兩個女人大打出手,又暗中下手,這才讓紅玉死得乾脆利落。怎麼?你當初為了向女皇表忠心,可以下手殺人,現在就不行了?」
王全的臉色很不好看,鍾姑姑的臉色就更難看,她有些生氣的瞪着王全,說道,「王全,那是為了接近女皇,我才動的手,我接近女皇的目的,也是為了能在女皇面前說上話,助你回宮,也助你得到女皇的信任。」
「李思,話說得這麼好聽,你哄誰呢?你助我回宮,幫我當上大總管,是因為我答應過你幫你報仇!八年前,太后娘家人的馬車撞死了你的未婚夫,而殺人的人卻因為太后的庇護,只是賠了幾兩銀子,什麼懲罰也沒有,你恨殺人犯,也恨太后,才入了宮想要趁機報仇,誰知太后扶了女皇登基後,就離開了皇宮去了佛寺修行,你一個剛入宮的宮女,沒有權勢,沒有門路,也出不了宮,更別說報仇。」
王全一口氣說了太多話,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他歇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是我幫你在宮中立足,也是我幫了你當上教導嬤嬤,李思,沒有我,你根本不可能在六年之內,就當上司禮部的主管,更不可能入了女皇的青眼,可以說,你的一切都仰仗於我。」
鍾姑姑沉默不語,並未反駁王全的話。
王全深諳一個大棒一個甜棗的道理,先拿往日的恩情壓了鍾姑姑之後,再苦口婆心的說道,「李思,你想報仇,想對付太后,可太后天高皇帝遠的,不如幫着我對付女皇,女皇可是太后唯一的女兒,女皇出事,太后心扎似的疼,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當初你的未婚夫去世,你是不是心如刀割,恨不得想死?」
鍾姑姑神色冷了冷,「我不是一直在幫你嗎?否則你怎麼會知道女皇的人一直在搜太子殿下?要不是我的功勞,太子殿下早被女皇的暗衛搜到了吧?」
「是是是,你的功勞最大,李思,我這不是怕你動搖了嗎?既然你沒動搖,那一切就好辦了,裴相已經答應我們,只要沈文卿一死,他立即出手,他手裏有一兩萬的兵力,能維持帝都安穩,到時候,我們拿虎符要求鍾漠大將軍帶着大軍進京保衛新帝,女皇的兵力根本不足為慮。」
王全賠着笑說道,心中卻道,老女人,要不是看在你還有用的份上,本總管懶得留你的命,早把你的頭割下來了。
「新帝登基,女皇不會有事吧?」
鍾姑姑語氣有些猶疑,王全扯着嘴角笑了笑,「當然不會有事,怎麼說她都是太子殿下的親姐姐,唯一的親人,太子殿下只是想拿回自己的東西,至於女皇,她本來就是公主,太子殿下會讓她做回公主的,只要她安分乖巧,不要搗亂,太子殿下不會為難她的。」
太子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他能懂什麼?
他自然是不想殺人的,可小孩子嘛,還是得聽大人的話。
王全可從沒想過要放過女皇陛下,這個女人不死的話,誰知道會翻起多大的浪來?
只是鍾姑姑想要聽什麼話,王全清楚得很。
見鍾姑姑依然猶豫,王全繼續說道,「太后最得意的就是把女兒扶上帝位,若是女皇被人從那個位置上趕下來,太后一定難受得想死,你的仇也算是報了,再說了,新帝一登基,我手裏有了權,一定幫你把太后從佛寺揪出來,讓你對付她,到時候你想怎麼折磨她就怎麼折磨她。」
王全在宮中呆了幾十年,服侍兩代帝王,最擅長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鍾姑姑被他說得有些意動,但仍是堅持着沒有鬆口,「所以,你一定要我殺了沈大人?沈大人並沒有礙事,他只是個文弱書生……」
見自己說了那麼多話,鍾姑姑還是不肯妥協,王全眼裏閃過一道冷光,「你不願意?」
鍾姑姑沉默不語,王全掩去眼裏的陰冷,嘆息着說道,「罷了,你我相識多年,你也算幫了我很多的忙了,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你,我叫別人去做吧。」
鍾姑姑詫異的看向王全,她不傻,王全什麼樣的人,她也清楚,王全絕對不是這麼快放棄的人。
「當然,我給你一夜的時間,如果明天天亮之前你還沒有動手,我就讓別的人動手了,反正沈文卿一定要死!」
鍾姑姑深深看了王全一眼,王全任由她看着,眼神眨也不眨,似乎心中一片坦蕩。
鍾姑姑皺了皺眉,想了片刻,說道,「罷了,事已至此,我也回不了頭了,我幫你殺沈大人!反正沈大人總要死,死我手裏,他也許會舒服些。」
王全聞言,白得跟擦了粉似的臉上露出燦爛如花的笑容,只是因為上了年紀,皮肉鬆了,那朵花就擠成了干菊花,看得有些滲人。
「既然你想通了,那就好辦了,我就說嘛,你一定會幫我的,對不對?」
鍾姑姑笑了笑,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聲問道,「你想要我怎麼做?」
王全從懷裏拿出一個很小的瓷瓶,「這裏面裝的是無色無味,劇毒無比的毒藥,只要一滴,就能讓人七竅流血,中毒而亡,你把這東西放進沈文卿的湯水裏,一定讓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覺。」
鍾姑姑拿了瓷瓶,正要放進懷裏,王全再次叮囑道,「這東西可毒得很,你千萬小心,可別害人不成,毒死自己了。」
鍾姑姑皺了皺眉,王全這話她不愛聽,但她並未說什麼,小心翼翼的把小瓷瓶放進懷裏,便往門口走去。
剛走出幾步,鍾姑姑突然聽見身後傳來王全的聲音。
「李思。」
鍾姑姑剛回頭,只見眼前寒光一閃,她還沒反應過來,一把匕首狠狠捅進她的小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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