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的推開門,一身白衣素雅,長發飄散在肩頭,唇邊勾起一抹可人的淺笑,像個溫柔的娘子,正在等待歸來的相公。
「這是怎麼了,」襲玥鬆了松肩膀,裝作一副剛睡醒的模樣,「小睡了一會兒,剛醒來就聽見外面在吵。」
既然襲玥回來了,郁塵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剛才一時失態,也不知道襲玥有沒有聽到他說的話,索性先行離開。
琪王的視線落在她身上,襲玥走近了些,遙望着郁塵的背影,有些奇怪,「他這是怎麼了,你們可是吵架了?」
沐風領着侍衛們默默退下,襲玥攬着琪王的胳膊,和他一起進了屋。
琪王幽深的眸子看向些微凌亂的床鋪,上前坐下,伸手探了進去。
要穿幫了嗎?
早知道剛才不說小睡就好了。
琪王嘆了一聲,眉間複雜,起身,一步一步逼近襲玥。
襲玥不敢移開視線,與他對視,莫名的心虛。
高大的身子在她身前站定,大掌覆上她的臉,襲玥眼皮顫動了幾下,「別聽郁塵瞎說,我整日在王府,能出什麼事?」
「你又受傷了。」他的語氣近乎肯定,自小喝藥無數,對藥的味道十分敏銳,她的身上散發着藥香,還混雜着一絲血腥味。
琪王的指尖落在她的肩頭,挑起她的衣扣,修長的食指伸進去,拉開了她的衣襟,小指那麼長的疤痕頓時映入眼底。
他的手虛覆上去,似有若無的觸碰帶起一陣酥麻。
襲玥不覺得痛,倒是被他眸中深深的自責刺痛了眼,「只是皮外傷而已,已經上過藥了,過不了幾天,連疤痕都不會留下。」
她勾了唇,眉眼微彎,連向來清冷的眼睛裏都帶着點點星光,將藏起來的紫楹仙姝拿出來,邀功般的湊到他跟前,「你看,紫楹仙姝被藏得這麼神秘,我不過是受了點小傷,就將它拿到了手,如此一來,我也總算為你做了件事。」
琪王複雜的目光略過晶瑩剔透的植物,臉上看不出喜怒。
「你闖進皇陵,也是為了它?」
「……是!」襲玥點了頭。
「夜闖太子府也是為了它?」琪王的聲音越發冷冽。
「……」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尋常人都以為紫楹仙姝在襲家才是,他只告訴了郁塵和沐風而已。
為何他會知道?
難不成……
襲玥變了臉色,「是沐風告訴你的?」
沐風一直在他身邊,若是有事瞞着他,定逃不過他的眼睛。
既然如此,他應該早就知道才是,又為何現在才說?
「你想到了什麼?」琪王抿緊了唇,眸子裏一瞬間變得冷漠,他勾起半邊唇,如畫的俊顏頓時變得邪氣。
襲玥有些錯亂的眨了眨眼睛,不對,他一定是剛剛才知道,否則,依着他的個性,怎麼會讓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王府。
琪王眼中的邪氣更甚,像是突然間撕碎了一張面具,露出原本的真面目。
他向她靠近一步,彎腰,一隻手落在她的下巴上,毫不憐惜的捏起,逼着她與他對視,好笑的看着她毫不反抗的模樣,「這偌大的王府,若真的能任由你來去自由,那太子早就派刺客來了?難道你就從來沒懷疑過嗎?」
「你……」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孔,突然像是變了個完全陌生的人,狠戾決絕。
「……怎麼,不敢相信?」
他加重了力道,襲玥只覺得下巴都快被他捏斷,疼痛明明白白的提醒着她,眼前這陌生的一切是如此真實。
「景琪,我們不是有意瞞着你,只是不想你擔心而已。」她艱難的笑着,寧願相信這只是他因為生氣而自導自演的一齣戲。
「呵呵……」他笑了,似乎是聽到了好聽的笑話,肩膀都忍不住顫動,精緻的五官生動起來,如畫,如景,好不真實。
唯獨,滿滿的嘲諷,撕碎着眼前的美好。
「你還真是天真?從一開始,我把你留下來就是為了紫楹仙姝,若是知道紫楹仙姝在太子手裏,我也不必費盡心思去哄着你。」
「你在說什麼?」為何突然就變了一個人。
他擦過她的臉頰,曖昧的氣息在她耳邊流淌,「蛇蠍毒女,你也不過如此,僅是幾句甜言蜜語便讓你與太子反目,死心塌地的為我出生入死。」
「你……」
她僵硬着身子,手中的紫楹仙姝驟然滑落,他鬆了她的下巴,將紫楹仙姝牢牢握在手心裏。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她怔怔的問,總覺得哪裏不對經,是他變得太快,還是她不願意相信。
連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時候起,他已經被她深深地埋藏在心底里,習慣了他溫柔的對他笑,習慣了他抱着她的溫度,更習慣了他無論何時何地,總是護着她,不允許任何人傷她一絲一毫。
可眼前的為何這麼陌生。
「景琪,你在開玩笑,對嗎?」她腦子裏一片混亂,她看着他撫摸着她的髮絲,張了嘴,一字一句都明明白白,「別天真了,我,從頭到尾,都在利用你。」
「小鳶,我,從頭到尾,都在利用你……」
襲玥眼皮顫動,眼前一陣迷離,呼吸忽然加快,她看着琪王的臉,與另一張臉相融合,猙獰,血腥又殘忍。
在漫天火光里,將她推向深淵,一遍一遍的道:「小鳶,我,從頭到尾,都在利用你……」
「不,他已經死了……」她呢喃着,一步步後退。
琪王看在眼裏,只覺得胸口裏生生發疼,他捏緊了拳頭,不讓自己心軟。
郁塵說的沒錯,若是剩下的這五年裏,還是解不了他的毒,那她該怎麼辦,眼睜睜的看着他死?
想死很容易,可活着的人豈不是要痛苦一輩子?
與其這樣,倒不如讓她斷腸一時,逍遙一世。
狂風驟起,肆無忌憚的在小院裏颳起狂風,房門搖曳着,半開半合,阻擋了琪王的視線。
伴隨着一陣轟鳴,閃電驟然劈下,襲玥的身子跟着一抖。
她捂住了頭,踉踉蹌蹌的後退,守在外面的侍衛聽見動靜進來查看,襲玥拔了他們的劍,將她們逼退數步,飛身而起,直奔出府的方向。
大雨落下,沖刷着雨夜,無人的街頭一片昏暗,唯留刺骨的冷意。
襲玥失魂落魄的邁着步子。
那些塵封已久的夢靨又一次侵佔着她的大腦,無情的火光,同伴求救的尖叫,以及那站在亮光處,活生生的關上了他們逃生的希望的人影。
「姑娘,姑娘……」
是誰在說話?
一隻手覆在肩膀上,襲玥看過去,一張慈祥的臉映入眼底,婦人手裏撐着一把傘,手裏還拿着一把遞給了她,「姑娘,這麼大的雨,喊了你好幾聲都沒聽見,給,這傘,你拿着,趕快回家去吧。」
「……」襲玥只看到她的嘴在動,卻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這孩子,不會是跟家裏人鬧彆扭了吧,婦人搖了搖頭,將傘塞進她手裏,「快回去吧,大晚上的,一個姑娘家家的,不安全……」
婦人說着,只見眼前多了幾道黑影,十幾個蒙面黑衣人戴着斗笠,拖地的長劍閃着寒光,婦人手中撐着的傘驟然落在地上,猛地後退了幾步,腳下一歪,竟是跌坐在地上。
襲玥回過身,渾渾噩噩的看着來勢洶洶的一群人。
殺手?
還真是熟悉的氣息。
她皺了眉,不甚在意的又回過了身子,「別惹我,今日,我不想殺人。」
幾人對視一眼,眼中寒光閃過,見她一個女人,能有什麼本事,這麼多人豈不是以大欺小。
「大哥,我來!」
一人衝上前來,襲玥勾了唇,笑的淒涼,「都說了,我不想殺人。」
寒光已逼近眼前,那人飛身而起,迎面劈下,襲玥握緊了手中的雨傘,冷眸抬起,眨眼之間,那人手中的長劍落下擦過襲玥的身側,只割下一片揚起的裙擺。
而他,腰腹之間被雨傘穿透,直挺挺的倒下。
身後的婦人因為驚恐而睜大了眼睛,襲玥抽出了雨傘,緩緩撐開,鮮紅的血跡被雨水沖刷着落下。
襲玥在傘下,面上再無一絲表情,仿佛殺個人,對她來說,與捏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兩樣。婦人眼中的她,像是來自地獄的死亡之花,妖冶美麗,卻是致命的蠱惑。
襲玥居高臨下,平靜無波的眼眸看向婦人,「還您的傘。」
「啊……」婦人尖叫,打開她的手,不知哪裏來的精神,站起身,一瘸一拐飛快的往前走,一邊逃命一邊喊道:「殺人了……」
寂靜的街道上本就沒有幾戶人家還亮着燈,這會兒已是全部熄滅。
剩下的黑衣人有所忌憚的逼上前來,襲玥還怔在原地,只聽得身後一陣刀光劍影,不一會兒便沒了聲響。
「跟我走,」手上一暖,竟是蕭景霖折而又返,拉着她的手,欲將她帶走。
卻見襲玥身子一晃,昏了過去。
王府,郁塵聽聞琪王逼走了襲玥,又回到攬月軒,對着他一陣炮轟,「王妃為了你做了這麼多,你就這麼把她趕走,你於心何忍吶……」
「……」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不就是不想連累她嗎,可好歹也等她把傷養好了再趕她也不遲,非要在這個節骨眼上……」
郁塵指着外面的瓢潑大雨,皺了眉,擔心的道:「傷口要是見了雨,只怕小傷也會變成打傷……」
回頭看見琪王還是一動不動的坐在桌旁,像個石頭似的,自從襲玥走後就一直保持着這個動作,郁塵心裏發急,在他眼前揮了揮手,「你好歹說句話啊……」
「……」
「王爺,出事了!」沐風匆匆而來,神色凝重。
琪王終於有了反應,揮開郁塵的手,連忙問道:「她怎麼樣?」
「回王爺,王妃似乎正被人追殺,屬下趕到的時候,只剩下滿地的屍首,已不見王妃的蹤影……」
「什麼!」琪王大驚,「帶我過去。」
大雨沖刷的街頭,幾具屍體格外醒目,琪王的目光被一片白布吸引,他撿起地上的白布,雙目通紅,緊緊地握在手裏。
郁塵已經將屍體都檢查了一番,從他們身上發現了禁軍的腰牌,「看樣子,這些人殺手來頭不小……」
禁軍的腰牌?
「能號令禁軍的,難道是太子發現了王妃的行蹤,才痛下殺手。」
郁塵仔細檢查過他們的傷勢,道:「也不一定,襲淵早已掌控禁軍,若是他,也說得過去,看這些殺手武功不是,卻均是被人一劍割喉,可見殺他們的人也是頂尖的高手,這是……王妃的……」
郁塵注意到琪王手中的白布,他沒記錯的話,定是襲玥衣服上的……
琪王站起,濕透的身子看起來格外肅目,他背對着他們,聲音冷到了骨子裏,「找,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她。」
「是!」
城內的一處院子裏,窗外大雨依舊,屋內的蠟燭還閃爍着燭光,瞎了眼的女主人給襲玥換了衣服,這才打開了門,將蕭景霖請了進去,「主子,傷處已經重新換了藥,看樣子應該無大礙,我去給這位姑娘熬完藥膳去去寒。」
「瞎奴,在外面守着,有任何情況,立即來報。」
「是,主子!」
蕭景霖在床邊坐下,見襲玥面色蒼白,眉間又多了幾分憂愁,不禁伸了手,探向她額頭,還好,不燒。
襲玥的手臂在被子外面,蕭景霖怕她受涼,提起的手臂,就欲放進被子裏,動作忽然一頓,何不趁此看看她胳膊上是不是有個『南』字。
雖然他已經認定她便是那個女娃,但不親眼看一下,總覺得不安心。
他挽起她的衣袖,剛挽了一半,便停了手。
她緊閉的雙眼毫無反應,若是此時她清醒着,只怕也會對他的行為嗤之以鼻吧。
「罷了,來日方長,我蕭景琪也不是乘人之危之人。」
清晨,驟雨初歇,琪王府一夜燈火通明,幾乎將皇城翻了個底朝天。
「王爺,就是這裏。」
大門咚咚作響,被人一腳踹開。
琪王率先衝進屋子,與迎面而來的蕭景霖撞了個正着。
「六弟,你怎麼會在這裏?」
蕭景霖不慌不忙的上前,笑臉相迎,「原來是三哥,此處乃是我前幾日剛買下來的院子,三哥來此,可有要事。」
琪王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探子來報,襲玥很有可能就在這裏,而蕭景霖怎麼恰好就在這裏,是巧合,還是他小看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六弟。
琪王還不將他放在眼裏,徑直往屋裏走,被蕭景霖攔在門口,俊朗的五官上浮起一絲尷尬,「三哥這是要做什麼?」
「走開!」琪王冷眸看向他,語氣中儘是警告。
蕭景霖像是被嚇着了一般,瑟縮着肩膀,忙退到了一邊,目光垂下的一剎那,卻是一抹冷笑划過。
「玥兒,」琪王推開門,對着床上的人影喚道。
床上的女子緊了緊身上的被子,長發飄散,卻是不看他。
琪王皺眉上前,拉開帘子,女人回過頭來,微微一笑,琪王頓時僵了臉,放下帘子,黑着一張臉出。
蕭景霖忙迎上去,俊朗的臉上笑的人畜無害,「三哥可是來找瞎奴的?三哥若是喜歡,景霖來日命人送去王府便可。」
「哼!」琪王的臉徹底黑了,拂袖離開。
沐風詫異的看向屋內,女人已經下了床,雙眼空洞無神,臉上還有這一大片胎記,微微一笑,露出一顆大黑牙,沖他拋了個媚眼。
沐風實在不忍直視,神色怪異的看向蕭景霖,臨走前還不忘感慨一句,「六皇子這口味,還真夠重的。」
蕭景霖看着他們離開,負手而立,想到那次在青樓,襲玥便是這般戲弄於他,這次回報道琪王身上,心情頓時好了大半。
「主子,瞎奴可是嚇着琪王了?」
瞎奴悄無聲息的靠近。
蕭景霖看了一眼,頓時打開摺扇,不忍再看,「咳咳,瞎奴,你還是先洗洗臉吧。」
「娘,我想姐姐了,」襲承難得休息,在家陪陪襲母,若是姐姐也在,便是一家團圓了。
卿兒乖巧的待在襲母身邊,聽襲承這麼說,頓時,黑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孩子氣的撒嬌,「娘,卿兒也想姐姐了。」
「乖,」襲母攬了卿兒的身子,摸了摸他的頭,「玥兒雖貴為王妃,但琪王乃是人中龍鳳,難保他日不會再娶。好在王爺寵愛玥兒,你們啊,就不要總去打擾她,免得給她添麻煩。」
卿兒臉上一陣失望,「知道了,娘。」
襲玥一醒來,就消無聲息的回了老宅,這會兒見母親和兩位弟弟有說有笑,她也不禁心中暖了幾分。
她摸向自己的臉,想必定是難看的緊,又何必惹他們擔心,這麼想着,便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大街上,她戴了面紗,與琪王的轎子擦家而過。
「停車!」琪王喊道。
他掀開轎簾,銳利的視線掃過人群。
襲玥有心躲他,忙在一算卦的面前坐下,壓低了身子。
「姑娘,是來測字還是來看面相的?」老道士問道,身材消瘦,鬍子花白,怎麼看都有幾分賊眉鼠眼。
襲玥掏了銀子,直接丟給他。
老道士在齒間咬了咬,嘿嘿一笑,又道:「收了姑娘的銀子,貧道便送姑娘一卦。」
「不必!」襲玥壓低了聲音。
老道士又道:「看姑娘鬱結於心,只怕近日定有災禍。」
「我從不信鬼神,」襲玥繞開他,只把他當成了神棍,轉身就走。
老道士在她身後悠悠嘆道:「令姑娘鬱結於心之人,必定是人中龍鳳,只可惜小鬼纏身,再是富貴,近日也逃不過天災。」
襲玥回眸,眼神冰冷,她最恨這種詛咒別人來賺錢的神棍。
身後忽然一陣騷動,原本熱鬧的大街上尖叫四起,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男人,從四面八方而來,公然在大街上大開殺戒,動作僵硬,卻力大無窮。
「保護百姓!」琪王率領王府護衛與這群人對峙。
奇怪的是,這些人即便中了劍,也依舊跟沒事人似的,爬起來繼續打,怎麼看怎麼古怪。
「王爺,有古怪,」沐風揮劍砍下壯漢的腦袋,卻害死於事無補,街道上的廝殺就這樣陷入了死戰。
襲玥暗暗心驚,看這些人的面色烏青,肢體動作明顯僵硬,如同行屍走肉,她不相信有人能借屍還魂,可眼前這一幕又該作何解釋。
「命門,在胸口!」
突然中,有人一聲喊,除了襲玥,沒人知道,出聲的人便是老道士。
王府侍衛紛紛刺向壯漢的胸口,頃刻間壯漢直挺挺的倒下,再無生還的跡象。
竟然還真被這神棍說對了,眾人歡呼雀躍。
襲玥回頭再看,卻見道旗飄揚,而老者已經沒了蹤影。
一陣風吹來,道旗轟然倒下,旗面上分明寫着一個『蠱』字。
襲玥大驚,再看向地上屍首時,只見屍首上被刺破的的胸口上爬出來一隻幼蟲,飛快的扭動身子,一躍而起,便竄到了身邊的活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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