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時候,道院大門前一如前日那樣熙熙攘攘,陸續趕來的修士們體驗着新生神情惶惶,震撼着各自的震撼,委屈着各自的委屈。
必須承認,以清河當做殺威棒的效果不錯,新生被挫些銳氣後,臉上驕橫自傲的神情已然不在,換之一謹慎於敬畏,還有些期待。或許在他們看來,只有這樣才能證明道院的價值,也證明自己付出有值,進而產生更多期待,亦或是希望。
一些機靈的修士開始四處打探,還有一些仍保有矜持,冷漠或故作冷漠地望着周圍的景物人群,心裏籌劃未來的路。
「賤骨頭!」
望着新生緊張中帶着〖興〗奮的面孔,袁朝年低聲咕噥着,眼第兩百一十一章:擅握機會的人中閃過一絲不屑。
抬頭看看充當門衛的書生與那頭顧盼自得接受眾人瞻仰的憨驢,袁朝年嘆口氣,繼續有氣無力地吆喝着。
「破門符!化元丹,出租靜室……」
說不清什麼理由,袁朝年心裏有些淡淡的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出了岔子,發生了什麼事情,又或者是有什麼該發生的事情沒有發生,令他提不起精神。
「師兄,破門符怎麼賣?」一名新生認為自己已經掌握了道院生存的要訣,走過來向袁朝年詢價。
「七百靈石一張。」袁朝年隨口回答道。
「可我聽說,前兩天有人賣五百。」來人有些不情願,問道。
「五百的沒了。要找自個兒找去。」袁朝年心情莫名煩躁,沒給他好臉色。
「……」
新生有些恙怒,暗想雖說你是師兄,可現在是在做生意,怎麼能這般生硬粗蠻;轉念想自己連門都還沒進,還是不要惹是生非的好。心機計較着,正要交錢易貨。忽聽一個洪亮的嗓門大聲吆喝,動作又停頓下來。
「新型破門符,效果更好威力更強。只要五百第兩百一十一章:擅握機會的人靈石!」
一個下細上粗體型如同一把銅錘的胖子從遠處走來,手裏揮舞着一把靈符,扯着嗓子正得意洋洋地大叫:「各位師弟師兄師姐師妹聽好了。最新破門符,限量供應,原來一天五十,現在一天一百了哈。要買抓緊,售完即止!」
不待那名新生反應過來,周圍嘩啦一聲圍上去一圈人,其中大多是前兩天趕到的新生如今已可算老生的修士,竟是連問都不問,直接揮舞靈石搶貨。
「童兄,給我三張!」
「錘子兄。我來五張!」
「童兄,這兩天沒見着你啊,上哪兒發財了。」
「錘子兄,別斷貨啊,以後供應能穩不?」
七嘴八舌之中。矜持自傲的修士眾星捧月一樣將童埀圍在當中,場面之震撼熱烈,令新到的修士們目瞪口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胖子快要樂歪了臉,一面收靈石交靈符忙個不停,嘴裏嚷嚷道:「放心放心。以後穩定供應,每天一百張。不過有一條,這裏只賣三天,三天後大伙兒自己到三元閣購買,先到先得。」
眾人又是一陣附和與吹捧,更有女修不斷朝那個滿臉放光宛如要流出肥油的胖子拋着媚眼兒,嬌滴滴的聲音利劍般的目光,很不得從他身上剜下一塊肉。
「童大哥,上次小妹和你說的事情,到底怎麼樣呀。」
「童師兄,小妹有些制符問題要向蕭兄請教,能否安排一下?」
「錘子!到底怎麼樣,見不見給句實話,別讓老娘牽腸掛肚!」
「童師兄……」
「童大哥……」
「童……」
可憐胖子好幾天沒嘗到這種滋味,今日重新體驗huā團錦繡溫軟柔腸,真可謂是滄海桑田不言水,柳暗huā明我自知,心裏的感慨與喜悅,非筆墨所能形容。
這邊新生們瞠目結舌,那名正要掏錢的修士僵在那裏,訥訥說道:「師兄,這,這不是托兒吧!」
「托你大爺!」
袁朝年憤憤罵一聲,甩手如一道青煙般溜走。那名修士愕然四顧,良久才衝着他的背影低聲咒罵道。
「奸商!」
……
……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胖子吸引時,十三郎悄無聲息來到門前,拍拍湊上來表示親熱的大灰腦袋,偷偷塞給它幾塊魔蚊之晶,準備「潛」入院門。
「回來了。」假寐的書生不是何時抬起頭,淡淡問了一句。
十三郎朝書生恭敬施禮,誠懇說道:「學生回來了,多謝老師掛念。」
「非是本座掛念,而是你這頭忠心耿耿的驢。」
書生在椅子上坐直身體,嘆息說道:「你要是再不回來,本座擔心它會絕食,瞧瞧,都瘦成啥樣了。」
大灰扭着肥碩的屁股,在一邊拼命賣弄風情。十三郎連連苦笑,心想老師您夸驢就夸驢,什麼叫你這個頭驢。
書生看了他一眼,淡淡問道:「還好吧?」
十三郎點點頭,老實回答道:「學生還好。」
書生瞥一眼遠處在人群中幸福掙扎的胖子,挑眉說道:「怎麼還在賣靈符?」
十三郎說道:「學生缺少靈石。」
「出門了……還缺?」
「……嗯。」
書生有些驚訝,認真打量做十三郎,好奇地問:「有大計劃?」
十三郎為之苦笑,不知該說點什麼好,只能沉默。
沉默的意思有很多種,可以是否認也可以是默認,又或是別的含義。書生似明白了什麼,晃晃腦袋把自己重新扔到椅子上,神情頗為感慨。
「這年頭世道不太平,就連我這個做老師的,日子都不怎麼好過;不但要看着門。防止不好的事情發生,還得把發生了的不好的事情瞞起來;最要命的是,還得養活這頭驢!」
雙眼似睜似閉,書生躺着竟還能搖頭晃腦,夢囈般自語道:「不容易,不容易啊!」
大灰不安地踱着碎步,尾巴在書生腿上蹭了蹭。結果挨了一腳。
一個小袋子出現在桌案上,隨即消失無蹤。
書生臉上露出微笑,趕蒼蠅一樣揮揮手說道:「去吧去吧。記住一條,只要有本事,不管在哪兒還是上哪兒。都不用怕。」
十三郎心裏嚼着書生的話,恭謹再施一禮,這才轉過身,朝院門而去。身後傳來一聲懶洋洋的叮囑,追入他耳中。
「做人留一線,小丫頭本性不錯,別再鬧了。」
……
……
說起來挺怪,道院的院牆並不高大,卻能將〖廣〗場的喧囂完美隔絕,彷如兩個世界。身在門外便如同置身在凡間菜場。喧囂嘈雜,鼻孔里滿是銅臭氣息;一旦進了那道門,周圍馬上安靜下來,清幽閒靜又不失嚴謹氣,着實令人稱奇。
十三郎深吸一口氣。臉上帶着的些許沉鬱消失一空,不禁有些感慨。
院長,或者所歷任院長乃至真人的那個宏偉大計,在十三郎看來,就是一場不切實際的夢;然而眼前的這一切讓他不得不承認,老人家的確將它實現了一部分。或者說,正走在實現的路途上。
在這裏,沒有哪個修士在「市民」面前炫耀身份,也沒有哪個學子敢以外界背景欺壓他人,更不會有明取豪奪乃至殺人越貨的事情發生。短短數日,十三郎已經充分感受到紫雲城的不同,不能不有所感慨。
紫雲城的特異,並不是指其和諧美滿,恰恰相反,在這裏修行極為不易,甚至比外滿更艱難。這裏同樣有強弱之別、優劣之分,甚至欺詐坑拐之事;不同的是,除了剛進入時的修為與財富多少,所有人的起步完全相同。
道院的存在,就仿佛在這個亂糟糟的世界裏挖出一塊地方,讓大家以全新的姿態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涯。過一點形容的話,它幾乎相當於異界,是一個讓人不敢相信的奇蹟之地。
以十三郎的年齡,原本沒有資格對此做評價,然而事實卻是,在這個修真世界裏,假如說還有一個人能對道院的功過進行估量,那就非他莫屬,再也找不出旁人。
「有教無類,不教書痴!」
十三郎一面沉思一面行走,心裏默默想道:「這是聖人才能做成的事。」
「什麼書不書痴不痴,活着才是硬道理。」
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袁朝年巴巴從攔廊拐角處冒出來,滿臉愁容說道:「我說師弟啊,給口飯吃行不?」
……
……
「我做靈符是定量的,想多也多不了,用得着這樣嗎。」
聞弦歌而知雅意,十三郎不待他再開口,便自行說道:「師兄乃靈慧之人,何必做這副苦樣。」
「靈慧!苦樣?師弟您就饒了我吧,我都混了十年了還這德行,再看看您自個兒,讓為兄情何以堪啊!」
袁朝年忠厚而又奸詐的臉上堆着獻媚的苦笑,也不知道他怎麼能將如此豐富的表情揉合到一起,還一點都不讓人生厭。
「頭一天五十張,隔了兩天變成一百,這樣增加下去,您讓咱們這些苦人兒吃啥?」
神情突又轉為嚴肅,袁朝年認真說道:「師弟是我的尊客,為兄不能不提醒你一句,這個靈符生意看似不大,實則養活了不少人。你這麼幹,可不是什麼好事。」
「每天一百張,不會再多了。」
十三郎哪會不明白他的意思,一邊表示感謝,誠懇說道:「師兄也知道,小弟需要提升修為,將來必然要用到洗靈池,不賺點浮財,怕是過不下去啊。」
截止到五月正式開山,道院新生怕有近萬人,每天一百張靈符,顯然形不成太大衝擊。十三郎想起書生的叮囑,乾脆做個決斷。
聽了這番話,袁朝年面色好上不少,點點頭說道:「這才是道理,不過,我還有句話要和師弟說……這話不對,應該說,為兄代表大伙兒,有事相求。」
「大伙兒?」十三郎問道。
「嗯,大伙兒。」
袁朝年鄭重說道:「師弟是明白人,就不要和為兄扮糊塗了。」
十三郎點點頭,說道:「師兄請講。」
袁朝年看看周圍,回身朝他說道:「師弟的那個靈符,能不能做成兩批?」
「兩批?」
「是的,兩批!」
袁朝年說道:「你做的靈符里包含着某種氣息,為兄已經研究過,可令修士感悟天地之力的進程加快。」
「為兄的意思是,師弟能否製作兩種靈符,一種就是現在這樣的,只在內部出售。還有一種就是普通的靈符,只有破除門禁效果。」
小意觀察着十三郎的神色,袁朝年認真說道:「師弟不介意的話,為兄還有一個主意,你將現在這種靈符交給我,為兄全權代售,你看如何?」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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