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眉頭擰成一團,沉默的想了好一會,才嘆口氣說:「對於軍事,我不太懂,犀兄是行家,自然很清楚,我就不多嘴了,朝廷,唉,朝廷,我不知道朝中的官員是怎麼與你說的,我就說說我的判斷。」
巒玄點頭表示明白,犀鋒也望着他,柳寒又想了下,整理下思路,才開口說:「朝廷府庫的情況,我很清楚,朝廷的府庫空虛狀況已經大為改善,延平郡王主持追繳欠銀,共計追回欠銀在一百三十多萬兩銀子,揚州鹽稅革新,句誕顧瑋在揚州弄到一千多萬兩銀子,從江南運來的糧食,已經有數十萬石入窟,以度支曹的財力,勉強可以滿足一場戰爭。」
巒玄心裏暗自估計,不錯,這個數字,與他掌握的相差無幾,柳寒沒有隱瞞。
「但,只是一場戰爭,」柳寒頓了下,巒玄眉頭微蹙,柳寒卻沒理會,接着說:「但朝廷的意思,或者說,皇上的意思是在并州對塞外胡族動一場進攻,平定塞外胡族之亂,這個決策,應該說沒錯,對大晉而言,是正確的。」
柳寒此言一出,巒玄神情凝重,犀鋒眉頭深皺:「那涼州呢?」
柳寒輕輕嘆息:「涼州恐怕就只能靠涼州自己了,我的意思是,巒兄,你再度求見皇上,你是王爺派來帝都,皇上理應召見,詢問雍涼的情況。在見皇上時,你一定要強調雍涼兩州的困難,請求朝廷向兩州增兵,調糧撥款,私下裏,你一定要去求見秋雲和潘鏈,秋雲在涼州多年,對涼州是有感情的,而且,在涼州的事上,皇帝對他的意見比較看重至於潘鏈,巒兄,你恐怕要送點東西了,這人,呵呵,先帝怎麼看中這人了。」
巒玄心裏十分苦澀,潘鏈好財,到帝都辦事的地方官都知道,巒玄清高,手上也拮据,那有錢送給潘鏈。
「潘鏈的胃口還不小,」柳寒說道,略微想想,叫人拿來一個小盒子,柳寒打開小盒子,送到巒玄面前,巒玄拿起來是一疊銀票,他抬頭看着柳寒。
「這是一萬兩銀票,這潘鏈的胃口挺大。」柳寒說道,巒玄有點意外,犀鋒已經叫起來:「柳兄,你這?王爺讓你出點銀子,你不肯,這給潘鏈送銀子,你倒是挺爽快!」
「王爺那是無底洞,」柳寒淡淡的說道:「就算將瀚海商社全填進去也不夠,這潘鏈胃口雖大,可也有個數。」
巒玄心裏跟吞了個蒼蠅那樣難受,那一張張銀票就象一張張嘲諷的臉。
「別猶豫了,」柳寒說道:「收起來吧。」
巒玄遲疑半響,犀鋒將盒子拿過來,放到一邊,然後說:「那行,不過,柳兄,萬一,皇上還是不同意呢?」
「還是那句話,朝廷的銀子只夠支持一場戰爭,」柳寒說道:「皇上的意思是并州,可并州真能打嗎?方回之後,餘波未消,并州邊軍軍心不穩,最好的人選是秋雲和段昌,可段昌得盯在在幽州,動不了,所以,秋雲是最合適的人選,可皇上是怎麼想的,」
柳寒搖搖頭,面帶憂色:「這一戰,要快打快回,秋雲了解朝廷的策略,對戰事的把握最合適,他的威望也夠。」
「那朝廷會不會派秋雲秋大將軍去呢?」犀鋒問道。
「不會,我估計皇上屬意太原王,」柳寒說道:「這得從尚書台說起,據我所知,皇上對尚書台並不滿意,有調整尚書台之意,而且,現在這個尚書台,被潘鏈潘冀兄弟把持,皇上有意讓蓬柱和薛泌進尚書台,讓潘冀致仕,秋雲接手太尉,左辰到太學,再在顧瑋和延平郡王之中,挑選一人進尚書台。所以,秋雲可能不會去并州,而是接手太尉。」
這個消息巒玄不知道,王府在帝都的人也不知道,可柳寒卻侃侃而談,甚至連具體職位都定下來,這讓他尤其驚訝。
「柳兄,這個消息可屬實?」犀鋒也很驚訝,他不敢相信的望着柳寒。
柳寒點點頭:「禁軍有個好處,在宮裏活動,消息自然靈通,薛泌和蓬柱之事,要不是尚書台阻撓,聖旨已經下來了,至於其他的,是我的判斷。」
「如此說來,此事是有可能的?」巒玄沉凝着說道:「這事,你有沒有向秦王報告?」
「沒有。」柳寒立刻答道:「我得到這個消息還不久,這個消息,除了尚書台諸公,還有便是在御書房伺候的太監,前段時間,我在度支曹,沒到宮裏。」
巒玄微微頜,是這個道理,這樣的消息,秦王在朝里的人絲毫不知,自然很隱秘,柳寒在度支曹追欠銀,又與王許兩家大戰不斷,消息自然晚了。
不過,柳寒居然還能拿到宮裏的消息,看來他在京里很是用了一番心。
這個消息很重要,非常重要!
「尚書台為什麼要阻攔?」犀鋒納悶的問道。
柳寒看着他直搖頭,巒玄苦笑下,解釋說:「很簡單,如果單是蓬柱,潘鏈恐怕還不會擋,所有人都知道,蓬柱是皇上的肱骨之臣,皇上要在尚書台有自己的人,他是最好的人選,我猜測問題是出在薛泌身上,薛泌的資歷太低,從未在朝廷中任職。」
柳寒搖搖頭:「巒兄還是沒看明白呀。」
「哦,還請柳兄詳細解釋。」巒玄沒有生氣,相反謙虛的請教道。
「這事不能簡單的看,」柳寒說道:「先帝給當今皇上留下五大輔政大臣,我估計,先帝是看到當今皇上性情剛烈,行事剛猛,這才設了五大輔政大臣,希望這五大臣能讓皇上行事緩和些。」
巒玄緩緩點頭,看着柳寒的目光露出思索,柳寒沒在意,繼續說道:「可先帝錯了,一般設立輔政大臣,是因為皇上年幼,還需學習政務,可當今皇上,當太子十多年,現在已經三十多歲,對政務嫻熟,所以,他壓根不需要輔政大臣,相反,輔政大臣還成了障礙。
再說尚書台,尚書台諸大臣中,潘鏈居,左辰甘棠秋雲,還有一個潘冀,從人選上說,這五個人,秋雲甘棠,有政務才幹,但倆人都明哲保身,秋雲是被方回事件嚇着了,甘棠則是隨波逐流,事不關己,潘冀嘛,有膽怯敬畏之心,不想管尚書台之事,至於左辰,我覺着這位老先生,最好的職務是去書院當山長,所以,現在,尚書台基本上是潘鏈一個人說了算。」
巒玄和犀鋒都沒開口,這些情況,他們都不了解,可柳寒卻講的精闢如微,讓他們對朝局有了點新的認識。
「但潘鏈還是沒有完全掌握尚書台,特別是在邊事和軍事上,在這方面,秋雲是行家,在我看來,秋雲看不上潘鏈,可也不願公開與潘鏈翻臉,所以,只要不是什麼大事,他就不管。」
「秋雲有沒有掀開潘鏈,自己來主導尚書台的意思?」巒玄插話問道。
柳寒略微想了想便搖頭:「應該沒有,在我看來,方回之事,讓他有些心寒。」
柳寒與秋雲數次交往,還給他出了一策,讓他擺脫困境,讓整個帝都的局勢迅明朗。
可在這些交往中,他明顯感到秋雲鬥志不足,有點灰心喪氣。
「潘鏈攬權,受賄,」柳寒繼續說:「皇帝現在不好處置,畢竟,潘鏈是他母家,而且,在陳國和揚州之事上,潘鏈還是支持了他的,可皇帝不會允許這種情況長期下去,讓蓬柱薛泌入尚書台,一方面是加強尚書台中自己的力量,另一方面則是警告潘鏈,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原來是這樣,」巒玄忍不住長嘆口氣,搖頭嘆道:「這潘鏈真不知死活,這個時候,還在攬權,將來不知他該怎麼收場。」
犀鋒還是不明白,左右看看,滿肚子疑問不知該如何開口。
巒玄和柳寒都沒有解釋,柳寒接着說:「巒兄只要說動了潘鏈和秋雲,就算求不到軍隊,至少也能拿到部分軍需糧餉。」
巒玄沒有說話,端起酒杯,停在唇邊,目光中帶着深深的思索。
「柳兄,你在西域多年,與吐蕃有沒有交往?」犀鋒問道。
柳寒點點頭:「正是因為吐蕃,我才離開西域的。」
見倆人不解,柳寒解釋說:「吐蕃對我大晉,心存恐懼,當年鮮卑如此強大,今天的吐蕃依舊難望其項背,可依舊敗在我大晉刀下,吐蕃沒有那麼傻,直接挑戰我大晉,所以,吐蕃的策略是西進,而不是東進,但西進勢必與西域諸國交戰。
西域諸國分開來看,誰都不是吐蕃的對手,不過,目前西域諸國,特別是與吐蕃直接相交的幾個國家,受到的壓力很大,幾國之間雖有矛盾,但面對吐蕃,還能聯手對抗,吐蕃一時半會很難拿下,西域各國還能穩定段時間。
可西域諸國的問題是,他們處在四戰之地,除了吐蕃外,西邊的安西月淄,北邊還有鮮卑,都對這塊肥肉虎視眈眈的,西域五年之內,必亂。
吐蕃現在的主政者德吉度,是一個很有才幹和野心的傢伙,千萬不要小瞧這個人,他在吐蕃國內有不少反對者,我估計,他要對外動一場戰爭,以這場戰爭消泯國內的反對者,在我看來,他最好的目標是西域,但目前西域的幾個國家還比較團結,可以放下彼此的分歧,但若吐蕃威脅降低,這幾國必讓互相爭鬥,此時吐蕃再聯手其中一二,則事必成。
所以,吐蕃對涼州的侵襲多半聲勢大,動靜小,涼州的威脅其實並不大,只需給他當頭一擊,吐蕃就可能縮回去。」
巒玄忽然明白了,朝廷可能已經看清其中奧妙,所以才會一點不着急,可笑自己身在雍州,卻對吐蕃境內的情況不甚了解,對方一動,端木正再上報,整個王府便緊張不安。
「端木正也不知道這個?」犀鋒終於明白了,禁不住有些生氣。
「那你要去問端木正了,」柳寒說道,巒玄打斷他,問道:「你對這個判斷有幾成把握?」
「判斷只是判斷,是不是正確,要逐步驗證,」柳寒眉頭微蹙,似有不悅:「我怎麼可能保證,要說把握,我不能把握,我只是推斷。」
巒玄略微有些失望,若柳寒回答三成把握,他心裏便有底了,可柳寒竟然是半分保證也不給,這又讓他有些茫然了。
柳寒在心裏直搖頭,這巒玄名氣很大,可這辦事的能力卻夠嗆,這樣的事,誰敢給保證,除非傻瓜。
三人沉默的喝了幾杯酒,犀鋒左右看看,看出巒玄心裏依舊存在疑惑,便再度開口。
「柳兄,依你判斷,朝廷不會向涼州增兵,糧餉應該沒問題。」
柳寒點頭:「糧餉也不會全部滿足,巒兄,犀兄,在我看來,端木正的舉措才至關重要,涼州塞外的鮮卑部落以獨孤部落最為強大,但秋將軍在涼州時,與獨孤部落關係很好,這點遺惠當還有,所以,可以利用鮮卑人的力量,具體嘛,...」
柳寒略微沉凝,看着巒玄說:「我的意見是,選擇一兩個小部落,允許他們遷入涼州,前提條件是,他們必須派人加入邊軍,或與邊軍協同作戰,如此可得兵上萬,用以對付吐蕃,當綽綽有餘。」
巒玄眼前一亮,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柳寒又補充說:「朝廷可能不會給足糧餉,王爺可以向雍涼兩州門閥豪族徵募,據我所知,雍南今年豐收,有足夠的糧食,王爺可在這上面想想辦法。」
聞聽此言,巒玄不由苦笑,自從端木正報告說吐蕃有異動,秦王便開始作準備,向雍州的門閥豪族求助,可這些年,雍州天災不斷,流民成災,秦王數次要求門閥豪門出資,可在前年處理流民問題時,王爺卻得罪了雍州的門閥,去年幸好雍州無大災,可今年,外患在即,門閥豪族卻不再伸手,坐看王爺的困境。
但這些事,無法對柳寒講,柳寒見他的神情,心知有異,也不再深究,開始勸酒來。
這一頓飯吃得比較沉悶,但巒玄還是達到部分目的。
回到王府,犀鋒終於忍不住,問他此行的看法,巒玄略微沉凝,才答道:「柳寒乃大商,對王爺的心,有動搖,但沒有出賣王爺,為王爺的謀劃,也盡心。」
說到這裏,巒玄又搖搖頭:「可我總覺得差點什麼。」
巒玄低着頭走進王府,犀鋒迷惑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此次進京,除了向朝廷要錢糧外,王爺交付的另一個任務便是考察柳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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