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一世真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境,那興兒真實不願意醒來,時至今日,他功成名就,妻妾成群,從縣令到了知府,後面還有機遇等待着他,當然也有危險。特別是如此星辰如此夜,繼形容裊娜的秦可卿、名門閨秀的李紈、成熟威勢的尤氏之後,他又和妙玉修成了正果,這種美夢,是連絳洞花主、怡紅公子賈寶玉也辦不到的,可以說他這半輩子非常值了,周興對趴在他身上的妙玉道:「你跟不跟我回家,也就見見鴛鴦她們……」
「不行。」妙玉慵懶的附在他耳邊道:「你知道我是個討人嫌的,她們未必會待見我,設若我跟你進去,我又有帶髮修行那一層身份,沒的叫人嚼舌根,不如就這樣跟了你,等有一天咱們都厭倦了,再歸隱山林,豈不是比什麼都好過百倍。」
「也好。」興兒向來尊重她們的意見,權且不說什麼,他知道如果沒有自己的陷入,妙玉的下場會很慘,「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而且她也不是真正的想進入空門,正所謂「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是也。想了想,他又問道:「那我此番進京述職,陛見皇上,你跟不跟我回去?」
「當然了,不然我能去哪兒,我不過是拿回蘇州激你,真回了那兒,舉目無親,我知道你也定不會放我走的。」妙玉任憑他雙手梳理着頭髮,起身盤膝而坐,敲着木魚,眼見他歡天喜地的模樣,不由得打擊道:「你別高興,你想知道我是怎麼看你的嗎?」
「道長請說,弟子洗耳恭聽。」
「你是個不折不扣的俗人,你貪財,你好色,而且陰險、狡詐、卑鄙,還有些無恥……」妙玉眼睛裏含着點點笑意,盡說着,就攤在了興兒懷裏,哪有心思吃齋念佛,興兒聽了果然很不高興,鬱悶的摸了摸鼻子。
「你等等,我給你講一個故事,有一天,無常鬼、齷齪鬼、吊死鬼、刻薄鬼、酒鬼在一起行酒令,商議了制定酒令者必先喝下十杯令酒,無常鬼說:我是陰司勾魂攝魄者,世人皆怕我,我威勢大,可以不喝。刻薄鬼說:我這麼刻薄的人,當然也不喝。酒鬼說:十杯太小看我了,我也不喝。吊死鬼說:我因自己吊死,不享人間福樂,也不喝。最後,齷齪鬼很無奈的說:好吧,就知道你們都討厭我,我是世界上最齷齪的、最討人厭的、最討人嫌的,還是我喝吧。」興兒剛說完,妙玉就笑岔了氣,不停地撕打。
「我就知道,你是專程來編排我的,我才剛說完,你就說我是齷齪鬼,好狠心的人……」妙玉身上可少見這種打情罵俏,但委實把她逗笑了,興兒抓緊了妙玉的一手,一撲便重新倒在床上,妙玉俏臉愈發嫣紅,那楚楚動人的風姿惹人遐思無限,兩人同床共枕,竟然又梅開二度起來。
等天亮時,妙玉換了正經神色:「我幫你卜了一卦,你最近後宮不穩,這全是你風流債惹得太多,你好生提防着些。」
興兒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並未把這話放在心上,可是等薛姨媽一家到了揚州之時,鴛鴦三女的耳目眼線,也早就知道了興兒和妙玉的事情,鴛鴦嘆氣道:「千算萬算,竟然算漏了一個妙玉!這才是家賊難防呢!」
香菱笑道:「妙玉這人少有知交,又不大和人說話,難怪老爺不把她領回家,引見我們,不過她也是孤苦伶仃,怪可憐的。」
晴雯雙手叉腰的冷聲道:「她一個出家的人,本就犯了大戒,索性咱們三個和她大鬧一場。」
「這可就不對了,晴雯妹妹,妙玉是因病才出家的,並不是她真想出家。再者,誰說出家人就不能婚嫁了?元朝之時,和尚還可以討老婆呢。便是今天,河南尼姑那事兒,他們中丞大人生怕牽扯太大,尚且沒有定案。不說遠的,單是賈府,賈芹管理的水月庵,他還公然和一大群尼姑睡在一起呢,這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鴛鴦極力勸解。
晴雯搖了搖頭道:「說是好生管着他,到頭來呢,你們還是為他開脫,又護着她,得了,我不摻和了。」
「哎!好妹妹。」鴛鴦拉了她們兩個:「妙玉雖然不討喜,但她也不干涉咱們,何苦無事生非,我說的是寶姑娘,他們一家都來了,我們去探探口風兒。」
在大觀園亂象橫生之時,察覺不便的薛寶釵便搬離回了薛家府邸,而今薛寶釵秀女資格被革之後,留在京中也無意義,因為前幾年進京,選秀是她們的真正目的,這事黃了,舅太爺王子騰倒了,四大家族到了窮途末路,於是她們便提議回金陵收拾舊產業。賈璉得信,直接到碼頭迎接,接了薛姨媽、薛寶釵、薛蟠等人並箱籠騾馬貨物進來府衙,鴛鴦平兒等早預備好了酒席,興兒公務在身,直到坐堂審案完畢,才拉了妙玉、賈芸、卜固修、倪二過來,剛到花廳,迎頭便拜:「乾娘遠道而來,孩兒不能親身所至,倍感慚愧,今兒個略備酒席,全是我和賈璉湊的份子錢,以表晚輩薄禮,再給薛大哥哥、薛大妹妹道一聲勞乏,所賴天恩隆厚,孩兒得鎮守揚州一方,敢不全盡地主之誼。」
薛姨媽養尊處優的笑臉綻開了笑容,到了今天,她方才明白女兒薛寶釵的遠見卓識,認了周興做乾兒子,實在是她做得最划算的一件事,在遭遇各種起落之後回南省還能有一個人關照,這讓她心裏更加唏噓,薛姨媽在花廳坐了主座,穿了明媚鮮亮的綢緞,慈祥的托起了周興:「我的兒,快快請起,難為你能有今日這番成就,乾娘和蟠兒、寶釵、蝌兒他們也洗漱更衣過了,這便享受你的盛情,在京多年,好久沒償南國的水酒了。」
「來,我親自斟酒,這可是浙江紹興的女兒紅,埋了三十年呢。」鴛鴦像只蝴蝶般穿梭在眾人之間。
「女兒紅還能埋三十年的?嬸子不是說女兒紅到了十八,就是給女兒的喜酒麼?這可是奇聞。」薛寶琴較為活躍,薛姨媽才解釋道:「這不過是取個吉利彩頭,還有一種狀元紅呢,難道兒子不中狀元就不吃了?你不想想,天下那麼大,三年才出一個狀元。寶琴雖然走遍了外國,可中國的常識卻不知。」
薛寶琴笑道:「那可不一定,恩科的時候,也有一個狀元。」
興兒坐定下來環視一圈,才發現今天真是熱鬧啊!薛姨媽那邊,就有薛寶釵、薛蟠、薛蝌、邢岫煙,邢岫煙是刑夫人的內侄女,嫁給了薛蝌,而且,邢岫煙是和妙玉關係最好的一個人!兩個女人一來就搭上了!還有,柳湘蓮那目光,不時瞅着薛寶琴……自己一邊,就有賈璉、平兒、鴛鴦、晴雯、香菱、倪二、卜固修、妙玉、柳湘蓮、賈芸……這都是一個大型宴會了,而且這些人互相之間的關係,那可是剪不斷理還亂,都可以湊成一桌麻將了……
興兒汗顏,擦了擦冷汗,來旺等人已經輪番上了酒菜,今天的府衙廚房可忙了,興兒也從來沒有這麼興師動眾的鋪張過,再看看對面的薛寶釵,分賓主而坐,她今天的衣物穿得比往日更加簡譜,但是那種端莊美艷,卻怎麼也掩飾不住的,讓人看一眼,就知道這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名門千金,她微笑着打量了一番周興,他也變得更加成熟穩重了,歲月和逆境是最能磨鍊人的,兩人各自恍惚。寶釵開始一言不發,臨了才介紹道:「這是我堂兄弟,薛蝌,堂妹薛寶琴,周大哥哥原先見過的,但我弟妹你可能沒見過,她是邢岫煙,西府大太太的內侄女,年前才成了婚的。」
薛蝌、薛寶琴、邢岫煙紛紛起立,敬了一杯酒:「見過周大哥哥了。」
興兒還了酒,酒到杯乾,又吩咐來旺過來,各備一份禮物過去不提,薛寶釵見廳外明月如水,飛彩凝輝,笑道:「不如,大家行個酒令,趁着今兒熱鬧。」
鴛鴦還不說,香菱就先叫好,她變得更活潑了:「大家這回聽我說罷,我定規則:可以各講一次笑話,笑了,大家祝賀一杯,不笑,令者自罰一杯。因為在座之人,並不是人人都熟四書五經,故此,也可以行四書五經的令,但不強求。」
說完,香菱瞥了周興一眼,蹙了蹙眉毛道,先喝了一杯令酒:「還是我先說罷:含情笑檀郎。對一句唐詩、一句四書五經的話。」
卜固修皺眉:「這可就難了,周夫人忒也刁鑽古怪。」
正在眾人想破頭皮之際,薛寶釵優雅的邊吃邊說道:「這有何難,不過香菱很有長進了,唐詩是:夫子何為者?四書五經是:夫子何為?呀!不對……」
薛寶釵登時不好意思了……薛寶琴拍手稱快,不停地拿手刮臉羞香菱:「這是的話呢!香菱故意拿他們的恩愛來刺眼!羞不羞?」
香菱卻滿不在乎的喝了一杯,在座之人,閒雲野鶴一般的邢岫煙、妙玉都笑了,興兒一臉無語:這些女人,又拿老子開刷了!邢岫煙檀口輕啟,聲音很縹緲:「既然香菱是指向周大哥哥的,我們也不能按規則了,下面就讓你接罷。」
未知興兒要拿什麼還嘴,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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