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那個漆黑的洞口,老蔣他們率先進了一個墓室。在墓室里繞了一圈之後,發現這個墓室很大,大約有幾十平米。墓室里空無一物,除了在四個角落裏放了四個大瓮,每個大瓮面上長滿了青苔,細小的海洋生物寄居其上。
轉了一圈之後,老蔣對這四個大瓮產生了好奇。他剛才進來之前就發現,上次他們下海的時候,沒有進過這個墓室,所以他再三比劃,就是想告訴撲克臉這一點。撲克臉顯然也在第一時間根據位置發現了這件事,當下決定要進來看看。
老蔣圍着其中一個大瓮游着,朝撲克臉和俞悅無聲地招手,使勁搖頭晃腦,頭頂探照燈的燈光晃動,成功吸引了正在墓室中央休息的撲克臉和俞悅的注意。撲克臉和俞悅頭頂上的探照燈齊齊打過來,往這邊游來。老蔣攀到瓮口,探頭從狹小的瓮口往裏看。這不看還好,一看簡直嚇出一身冷汗,那巨大的瓮里,盛放着的不是其他東西,而是一顆顆人頭。那些人頭似乎經過特殊的處理,並沒有腐爛,而是乾癟了。經過一段時間被水泡着之後,人頭上的腐肉膨脹變形,上面生長了水生蛆,在頭顱之間爬行。
隔着氧氣管,老蔣似乎聞到撲面而來的惡臭,他為力直翻酸水,臉色蒼白地立刻往後游去,貼在墓室的牆壁上,護住氧氣管大聲喘氣。在這注滿水的墓室里,撲克臉只看到老蔣忽然往後游去。他一下子攔住了正好奇地往那口大瓮游過去的俞悅。
撲克臉朝俞悅搖搖頭,然後自己慢慢靠近那口瓮,沖裏面望去。儘管撲克臉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還是抑制不住看到那景象後的噁心,本能地抬起手來捂住自己的嘴巴,卻碰到戴在臉上的氧氣管。他抑制住噁心,回身把俞悅帶到老蔣身邊,對老蔣點點頭,轉身往黑暗裏再次游去。
撲克臉先後查看了角落裏的其他三個瓮,發現這三個大瓮里都是這樣的東西,不禁一陣森冷氣息襲上心頭。他記得,大二那年,他和老蔣下到這個墓里,根本什麼都沒發現,怎麼這一次,一下墓,就發現了這麼恐怖的東西。要是只有他和老蔣兩人,還能勉強往下面的墓室里去,可是這回,到底還帶着俞悅。不知是不是因為擔心,他察覺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他重新游回到老蔣和俞悅身邊,拉起俞悅的手,就往盜洞口游去。俞悅掙脫不已,只能乖乖跟着撲克臉上去。兩人停在墓室頂上的盜洞邊,撲克臉指指頭頂的海面,表情嚴肅不已。他要讓俞悅上去,只要俞悅在這裏,他就不可能心無旁騖地繼續往下面的墓室而去。根據他的判斷,這個墓室應該是墓室的一個側墓室,側墓室一般用來放陪葬品,多是玉器金具之類的。可是這個側墓室里,放的竟然是這些東西。
撲克臉下定了決心,要讓俞悅回去。於是兩人站在墓室盜洞口一動不動。撲克臉開始回想當初對這個墓室結構的描摹。這個墓室呈一個簡單的長方形,最前面的那個房間是前墓室,那裏是他們第一次下墓時下去的墓室,前墓室分上下兩個,兩邊分別有左右兩個耳室。根據撲克臉的回憶,那次他們從左耳室下去,左耳室里有一個青銅燈台的長明燈,他調整了長明燈而掉下了左耳室下面的房間。而老蔣,在不經意間,進到了前墓室,看到了前墓室里的人魚乾屍……
想到這裏,他把思緒拉回來看着俞悅。俞悅站在他面前,平靜地看着他。撲克臉不敢看俞悅的表情,所以沒有將探照燈打在她臉上,而是越過俞悅的肩膀,直射到俞悅背後。
撲克臉再一次指指頭頂的方向,俞悅再一次搖搖頭。俞悅此刻心裏是說不出的滋味,她無意中聽到撲克臉和老蔣的對話,讓她原本有些懷疑的心更加動搖,她顧不上許多,她為了證實自己心裏的想法而來。只是這想法太荒唐。
她搖搖頭,異常堅定。
撲克臉咬咬牙,游到俞悅面前,摘下了俞悅的氧氣管,沒等俞悅回過神,三兩下卸了俞悅的氧氣筒。
俞悅沒想到撲克臉會做出這種舉動,混亂之下竟忘了憋氣,一連嗆了好幾口水,痛苦地雙手在水裏亂抓亂舞。撲克臉抓住俞悅的手,就往海面飛快游去。
過了很久,俞悅抬頭看到頭頂的亮光,用盡全力掙脫了撲克臉的手。她因為嗆水嗓子干疼地厲害,卻不願意因此而妥協,她相信撲克臉即使摘了她的氧氣管也只是嚇唬她。她轉身重新往墓室游去。
剛才的劇烈拉扯讓撲克臉身心俱疲,他在水裏大口喘氣,只為平復他因為擔心俞悅而產生的焦慮和緊張。血脈的噴張讓他身體裏的血氣不斷上涌,嘴裏冒出一股難以抑制的腥甜氣味。他深吸兩口氣,平心靜氣地去追俞悅。
俞悅已經率先游到老蔣身邊,老蔣一看俞悅沒了氧氣筒,再看探照燈光下,游向他們的撲克臉手裏拎着另一副氧氣筒,心裏明白了大半。俞悅在水裏憋了一分多鐘,整個人就像一個不斷向裏面充氣的氣球,就要憋不住爆炸,她趁老蔣看向撲克臉的間隙,立馬摘下老蔣的氧氣管,塞到嘴邊大口大口吸了幾口氧氣。轉身向那口大瓮游去。
老蔣猝不及防,到底成功憋住了氣,這會兒,卻見俞悅往角落裏去。俞悅並不是心裏軟弱的人,經過阿慎的失蹤,到後來重新出現,心裏的大起大落從未停止過。即使現在,她為了證實心裏那千分之一的猜測,她可以不顧生死,沒有了氧氣筒,也要看清楚撲克臉不願意她留下來的真正原因。老蔣來不及阻止俞悅,探照燈照在俞悅的臉上,她臉上堅毅的表情近乎無情,只見俞悅已經趴在大瓮口上朝里看去。轉瞬間,俞悅睜大了眼睛,口中冒出大串大串泡泡,她手一松,整個人向下沉。
撲克臉一直沒有停下,他很快游到俞悅身邊,抱起她,將氧氣管塞進她嘴裏。俞悅慢慢睜開雙眼,那大瓮里的東西,比她任何一期《仙境迷蹤》的主題都要令人顫慄。撲克臉心疼地看着她,他從前對於考古學的理解,只有埋在地下或水下的墓室,墓室里的機關,棺槨,棺槨里的乾屍,這些都是時間遺留下來的寶藏,他可以通過考古研究,看出墓室主人的生平。他從死人的墓室里,看到的是活人的生命,歷史的證據。
可是現在,他有些迷惘了。那大瓮里的人,陪葬的人,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要被做成這樣。他不是不知道這些都是什麼——人彘,傳說古代的一種酷刑,曾經分別施加在西漢戚夫人和唐代蕭淑妃的身上,她們因為受到皇帝寵愛而遭受妒忌,死後被人做成人彘,不得善終。這樣決絕不留餘地的陪葬手段,必然使這個墓室咒怨四起,兇險萬分。可能這就是「百鬼之匣」的真正面貌吧?
撲克臉的心猛地一顫,握着氧氣管的手顫抖着就要鬆開。俞悅已經恢復平靜,她抓住撲克臉的手,呼吸着氧氣,落到墓室地面上。
老蔣游到撲克臉身邊,看着撲克臉重新將氧氣筒背到俞悅身上,撲克臉已經打消了讓俞悅回到岸上的想法,如果這裏有危險,那他就算拼了最後一點力氣也要保護她,這是他從前一直做的事,現在也理所應當這麼做,不會因為任何原因有所退卻。
老蔣燈撲克臉收拾妥當,看看自己身上氧氣筒的氧氣含量,他的還剩大半,可是撲克臉和俞悅經過剛才來回折騰,氧氣比他少了許多。他拍拍撲克臉的肩膀,指向黑暗裏的方向。探照燈移動到的位置,出現了一座石門。石門嵌在石壁上,縫隙很小,如果不是門上的浮雕很特殊,撲克臉和老蔣他們根本不會發現那是一道門。
門上的浮雕,雕刻一個人,撲克臉慢慢移動頭上的探照燈,燈光打在牆上,慢慢照出壁畫上的人的完整面貌。
只見這個人身材瘦弱,卻面容清奇,臉上好像有淺淺的溫和的笑容,那笑容有一種魔力,似乎足夠讓人沉醉其中,無法自拔。老蔣用胳膊肘捅捅撲克臉的手臂,用兩隻手在耳邊飛快地比劃,又指指着門上的雕刻。撲克臉看向老蔣手指的方向,只見探照燈聚光處,在那人的耳朵兩邊,分別盤繞這兩條蛇。撲克臉愣了一下,眉頭微微皺起,他將頭上的燈光慢慢移動到雕像的腳下。撲克臉原本懸着的心突然落了下來,果然不出他所料,這人的腳踝處,也分別盤踞着兩條大蛇。
老蔣在撲克臉臉上看到一副全瞭然於心的自信,知道撲克臉已經明白了那個雕像的意義。只恨他們在水裏沒辦法自由交流,不然老蔣肯定現在就會把這一切都問清楚。他不耐煩地比劃了一下,向門游去。撲克臉和俞悅緊跟其後,撲克臉早就料定現在他們所在的,是左耳室,若是打開這個門,他們所在的地方應該就是主墓室了。撲克臉在石壁上上下摸索,很快找到了位於雕像做耳邊的蛇頭是一個可以活動的開關。撲克臉用力將蛇頭往下掰。只聽咔嚓咔嚓的聲音,是巨大牆體內發出的機關聲。三人往後游遠一些,面前的石門在微弱的探照燈光柱下緩緩往上開啟。
巨大的水流衝力帶動他們三人湧進主墓室,當他們狠狠地被砸向地面的同時,身後的門已經關上。
「什麼鬼!」老蔣因為被摔渾身疼痛,摸摸因為濕透而冰冷身體,才發現身邊的俞悅扶着撲克臉坐起來,撲克臉推開俞悅的手,客氣地說了聲,「謝謝。」
俞悅有一瞬間的尷尬,勉強找出理由,「你身體不好……」
老蔣心裏暗笑,為了不讓這兩人繼續尷尬,他趕忙找了個話題,說道,「外面是怎麼回事?」
撲克臉坐起來,環顧了這個墓室一周後,慢慢解釋道,「你還記得我們原來下來的那個盜洞嗎?」
老蔣猛拍了一記大腿,「我說呢,肯定不是這個對吧?我剛才在那個洞口跟猴子一樣手舞足蹈,你們倆也沒睬我,所以只好從這個盜洞口下來。」老蔣微微壓低聲音,像是怕驚醒什麼似的,「這沒關係吧?」
「沒事。」撲克臉沒有放在心上,他想的是另一件事,「要證明,這裏是百鬼之匣,其中的一個。」
「怎麼證明?」老蔣登時變得嚴肅起來,看了看坐在邊上,若有所思一言不發的俞悅。「俞悅,你這麼聰明的人,也不說說你的意見嗎?打算吃白食?」
俞悅被老蔣逗地噗嗤一笑,「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還下來了?」老蔣湊到俞悅跟前,「你告訴我,我保證幫你保守秘密。」邊說着,餘光還不忘瞥瞥撲克臉。
撲克臉跟沒事人一樣,心裏早就翻騰像燒了開水的鍋。制止道,「你不是想知道這個墓室是怎麼回事嗎?
「你肯不兜彎子直接告訴我了?」老蔣像是得逞一樣,問道。
撲克臉慢慢說道,「其實我們剛才在的那個墓室,是主墓室邊的左耳室。原來我們下來的那個盜洞,位於前室上面,所以我們當時,主要是在前室以及它的左右兩室里。」
「我以前檢查過,這個慕斯除了那一個到洞外,沒有其他盜洞了。」
「這也是我驚訝的原因,別人都以為,這個墓室跟其他墓室一樣,所有房間都是連通的,但是這個墓室不是,前室和它的左右耳室,是單獨的,而我們現在在的主墓室和其左右耳室又是獨立的,或許這後面,還有三個獨立的房間,只是為什麼會這樣,我也不知道。」
「那牆上的那是什麼?那可真是越看越詭異,還有那四個瓮,根本太噁心了。」
「那應該是不廷胡余。」
「什麼東西,什麼不廷胡余?」老蔣不解,這個名詞在老蔣那裏根本一點印象都沒有。
撲克臉停下來,說道,「你知道《山海經》嗎?不廷胡余,是《山海經》裏寫的南海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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