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晨的入學很是順利,夫子在對她一番考教之後很是滿意,在得知這些都出於自學而她還有一名同為讀書人的姥爺之後,更加對她青眼有佳,當天就磕了頭行了拜師禮,還直接把人留下說今兒就開始上課。
夫子開了口,哪還有不肯的道理,桂月清被留在了書院,桂老三和施茂先行回去。
"筆墨紙硯我這裏都有,住的地方也早騰出來了,倒是他穿的用的還得拿來。"兩個大人邊走就邊商量了起來。
桂老三搓搓手,"我先趕回去,把清哥要用的收拾出來,晚上再給他送過來。"
"三哥,你這一來一去的,趕夜路不安穩,要不吃過了晚飯再走,等明兒你和嫂子一塊兒過來,"施茂提議。
聽了好友的意見桂老三點了點頭,"大牛,清哥他還沒離過家呢,還麻煩你多照應些。"
"三哥,你咋說這麼見外的話。"施茂假意冷了個臉隨後又笑了:"三哥,你放心,我會把清哥當自個兒的娃一樣的。"
桂老三呵呵憨笑了下,看了看天色,他們是吃過了午飯去拜師的,這會兒也不早了於是說道:"大牛,我還是不吃飯這就回去了,你嫂子在家一起急,我早些回去好叫她別擔心也好多準備,一會兒清哥回來了,你同他講一聲,明兒早上我們就過來。"畢竟是個大老爺們也不想那麼多,說完就要走。
施茂本是想留人的,可又擔心萬一晚上走夜路不安全,也就沒多說:"行,三哥你放心,清哥在我這兒準保自在。"
"我還能信不過你嗎。我就不去你家了,你和弟妹招乎一聲。"正好到了岔路口,桂老三便直接走人了。
施茂回到了家,進門後就把事情同媳婦講了:"三哥說明天過來。"
"怎麼就這麼走了,回頭清哥回來瞧不見人,他是頭一回離家,心裏怕是要難受的。"女人家心細,想的自然多些。
施茂這才想起這麼一檔子事,卻不太在意:"沒事,清哥懂事,再說了他是個男孩那能像個女娃似的。"說完走到自家閨女面前,從懷裏摸出了一包花生糖:"來,詩詩給爹笑一個,爹給你買了街口的老沈家的花生糖呢。"
施詩並不是那麼給面子,小臉上沒什麼表情。
"你又逗弄她。"紀珂回護:"你又忘了,她不愛吃甜的。"
施茂卻不在意,"誰說詩詩不愛吃了,上回我給她買,都吃光了呢。"說完又把糖包在女兒面前搖了搖。
女孩有些猶豫,終是給他爹露出了一個笑,隨後伸出了手。
施茂把糖放到了女兒的手心,回頭衝着媳婦打了個'你看閨女喜歡的吧'的眼色。
紀氏懶得理他,走到女兒跟前,摸摸她的臉叮囑道:"你愛吃也不能多吃,吃過了還得用水漱漱嘴,你才換了牙呢,吃多了壞了牙以後可就再長不出新的了。"
聽了母親的話,施詩很是認真嚴肅地點了點頭:"娘,我去把糖放好。"說完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你呀,別老嚇她,孩子都叫你管得不愛笑了。"施茂心疼女兒。
紀氏給了個白眼兒懶得多同他糾纏這個問題,"清哥大概什麼時候回來?"
"說不準呢,我瞧夫子挺喜歡他的,指不定放了學會留人,"施茂想到考教時的情景臉上的笑也多了幾分:"回頭我早些過去接他回來,你晚上多添幾個菜。"
"我曉得,"紀氏笑推了丈夫一把。
周曉晨在書院裏讀了一天的書,學堂的孩子並不算多,總共也就十來個,年紀有大有小,上課時有全不在意專業聽講的,也有好奇偷看的,到了放學她又被夫子叫去單獨說了會兒話,額外佈置了一篇作業。
出了門就看到了在外頭等候的施茂,周曉晨忙笑着打招呼:"施叔。"叫的同時又朝四下看了看。
"你爹已經回去了。"施茂哪會看不明白這小動作:"明兒就會和你娘一塊過來的。"
聽到這話周曉晨收回了目光,其實阿爹趕着回去也是情理之中,只是總還是希望出來時能看到他,心裏有些小失落卻沒擺在臉上,強扯了個微笑:"那,施叔咱們現在就回去嗎?"
施茂點了點頭,大掌在孩子的肩上輕輕一拍:"走,咱們這就回去,你嬸子在家給你做了好吃的,你施詩妹妹也在家裏頭等呢,來和施叔說說學堂里的事兒,可還能適應?夫子教的能聽懂不?"
一長串的詢問讓周曉晨感受到了關心,臉上的笑又添了些:"嗯,還行呢。"她慢慢將這半日的感受向長者說出,一大一小就這麼邊說邊走,沒多久便到了家。
才進院子紀氏已經迎了上來,"可算是回來了,累不累?快把書包放下,去洗洗手,嬸子給你倒糖水喝,好好歇歇,再過一會兒就能吃晚飯了。"身後的女孩依舊半躲地跟在後頭靜靜看。
這說詞與每日下田歸來後娘親所說的幾乎無差,周曉晨心中微暖,"不累呢,謝謝嬸嬸。"她有禮應答不忘道謝。
"這哪用得着你這麼客氣道謝了。"紀氏朝他朝朝手:"來,跟嬸子去屋裏。"
是真情還是假意周曉晨心裏清楚得很,便不再客套跟上前去時還朝着小女孩笑了笑,惹得小丫頭紅了臉。
"往後呀你就在這裏住了。"紀氏把人帶到了小院西側的廂房,房間算不得大窗口朝東很是亮堂,裏頭家俱也不算多,一張床一個衣櫃窗前擺放着一張長長的書案,除此之外就只有牆角的一個水盆架子,看着簡單卻不會讓人有簡陋的感覺,床上的被褥一看就知道是新的,實打實是讀書人的房間"你才來大抵晚上睡覺會有些擇床,久了就會慢慢習慣的,要是覺得被子不夠暖你可一定得和我說,千萬不要忍着,嬸子不把你當外人,你也別和我們外道,來把包放下洗洗臉。"
周曉晨自是依言而行,將書包放到了邊上,走到水盆邊伸手試了試裏頭的水竟是溫的,拿了邊上掛着的新巾子仔細洗了起來。耳邊又傳來了紀氏的聲音:"你先洗,我給你倒糖水去。"洗好後抬頭時,果然就只有小妹妹在邊上。
女孩見他抬了頭一貫是帶着靦腆的微笑,"月清哥哥。"她小聲叫人。
雖是個不愛說話的性子,可周曉晨同她在一塊時卻從不會覺得無趣不自在,回應了她一聲,又重新環顧了一下四周衝着她眨眨眼:"以後,我可就要住在這裏啦。"
"嗯。"施詩應得不大聲,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那,月清哥哥會想家嗎?"
周曉晨不想她有此一問,對上那雙黑亮的眼她誠實地點了點頭:"會想的。"
這話讓女孩的眉擰了一下,隨後從袖袋裏取出了個小紙包,將它打開後拿了一塊糖遞送到了男孩面前。
詫異於她的行為,卻明白她的心意,周曉晨接了過去將糖含入嘴裏,熟悉的滋味叫她眼睛亮了亮,記得上回施詩到她家時也曾帶了一樣的糖過去,因口味與前世的有些相近她便多要了幾粒:"這糖和你上回到我家時帶的那個是同一家的?"她吃着糖含糊地問道。
施詩笑着點了點頭,見他喜歡雙手捧起整包糖全都遞了過去,"月清哥哥都給你。"說到此又頓了頓:"不過娘說了,不能一下吃太多要爛牙的,吃完了還得漱漱嘴。"
突然而至的認真叫周曉晨的心情越發的愉悅了起來,"你都給我了,那你呢?"
"我,有的。"最後兩字說得氣弱,施詩卻依舊固執地將手裏的糖遞着。
這個時候,紀氏走了進來,見到女兒捧着糖先是驚訝隨後瞭然,跟着一塊進來的施茂和妻子的反應差不多,他嘴快存着幾分逗弄閨女的心思道:"詩詩,你把阿爹送你的糖全給人了呀,你這是不喜歡阿爹給你買的糖呀。"
這話說出來,小女孩的表情一下變了,睫毛垂下小臉通紅嘴抿緊了起來。
紀氏一瞧女兒變了臉,沒好氣地瞪了丈夫一眼,將手中糖水放下後走到孩子們的身邊:"清哥,快收下吧這是你詩詩妹妹的一片心意呢。"
這時候周曉晨哪還會推辭,忙伸了雙手把整包糖全數接過:"詩詩妹妹,這糖我很喜歡呢。"還特意又拿了一塊送入嘴裏。
女孩抬眼看了看他慢慢收回了手,卻再不肯說話了。
施茂誤以為剛才的話傷了閨女的心,一把將她抱了起來,"是爹爹說錯話啦,來咱們讓你月清哥哥歇歇,阿爹帶你到外頭玩。"
施詩臉上帶着些許不願意,眼朝着小哥哥看了一眼後,乖乖地由阿爹抱了出去。
紀氏笑看着兩人離開,轉頭對着桂月清道:"詩詩她……"
"我曉得的嬸子。"周曉晨將她的話打斷將手中的糖拿緊抬頭笑道:"詩詩妹妹是怕我難過呢。"
紀氏聽他這麼說又見他笑得真心,不由得對這個准女婿再添了一分喜歡,於是慈愛道:"你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初到嬸子這兒必是會有一段時日不自在,要是想家了就和嬸子說,別憋在心裏。"
"嗯,我知道。"周曉晨重重點頭。
紀氏不再多說,"快把這糖水喝了吧,我聽你娘說你愛吃肉,我給你做紅燒肉去。"她終歸還是把眼前少年當作孩子一般,說完走了出去。
周曉晨走到書案前,木製的窗戶敞開小院的動靜一目了然,施茂已經把女兒放了下來,抬手指着一處,施詩仰着小臉往上邊看,順着他們的方向望去,屋檐下頭似有鳥巢應該是燕子,路過的紀嬸似早已習慣也不理會這犯傻的父女兩,進入小灶後不一會兒煙囪生起了裊裊青煙,接着她又出來朝着丈夫叫了一聲要他幫忙,施茂摸了摸女兒的發頂,示意她自己玩後走向了小灶。
施詩在父親走後回過了頭,目光最後落到了廂房的窗口,視線剛好與男孩的相對,見他朝着自己笑,小臉猛地紅了起來,眼兒有些發虛的向下閃躲,眉心輕皺之後她忽又抬起來頭,直直向着小窗走去,待靠近時她一反平日靦腆作風對着小哥哥認真道:"糖,不是不愛吃才送的。"說完她盯盯的看向窗中少年。
"我曉得。"周曉晨沒有猶疑同樣認真的回應:"詩詩妹妹,謝謝你。"
這一聲謝叫女孩的臉更紅了,之前的勇氣像是被泄了一般,她垂了眼小聲道:"不用謝的。"說完轉身跑向了小灶。
周曉晨目送着她,直到看不到人才收回了眼,低頭看到了擺放在桌案上的那一碗糖水,一手將它端起,一手摸向掛着的錦囊,淺淺喝了一口,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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