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陪着牛氏等人在桃花林里已經消磨了好一陣子時間了。
秦柏跟皇帝聊個沒完;牛氏聽靜虛師太說八卦,說因果故事,也聽得津津有味;梓哥兒與虎嬤嬤在林中玩耍,玩得累了便喘着氣歇息。他們人人都有事做,沒覺得時間過得慢,可是百無聊賴的秦含真卻有些不耐煩了。她也不知道來見秦柏的所謂「故人」是誰,只是覺得,隨便哪位故人都好,聊了一個多時辰,也該聊完了吧?祖父怎麼就把他們給忘了呢?她很累的,自從去年病過一場,她身體就一直不算強壯,平時看着還好,站了這麼久,腿也軟了,口也幹了,實在有些撐不住,很想要找個地方坐下休息一下呀。
趙陌看到秦含真面色發白,額頭上都出冷汗了,也有些心疼。他小聲問她:「要不要我去跟靜虛師太說一聲,讓大家回靜室里歇一歇吧?出來半天了,別說表妹身子弱,就連舅奶奶,也是上了年紀的人,未必撐得住。還有梓哥兒,他年紀小,跑了半日,這會子也累了。」
秦含真聽得心動,便去尋牛氏說話。
牛氏雖然性子粗些,但在這個時候,倒是出人意料地有眼色:「你祖父正忙着呢,別給他添亂。等他忙完了,自然會來尋我們回去。」
她雖然不知道來見丈夫的是什麼人,卻猜得出來,若不是重要人物,丈夫不可能留在靜室中,不陪他們出來逛桃花林。他瞞着她,自有他的道理。她想問,有的是機會,這會子卻不好去打攪丈夫的。
靜虛師太面上表情微微一動,但很快就穩了下來。
秦含真看向她:「若是原來的靜室不方便,另尋一間也可以的。」
牛氏看向靜虛師太,後者忙道:「是貧尼疏忽了。貧尼這便去找人。」
她說找人,而不是說讓人安排。作為這間積香庵的主持,她難道連一間靜室都做不了主?秦含真分明記得,方才進庵時,庵里到處都靜悄悄的,沒見幾個人影。難不成其他靜室都有了用處,一間都騰不出來給他們?
秦含真心中猶疑不定,看着靜虛師太走到桃花林邊,叫喚一聲,方才那名引路的女尼便走了過來,聽了靜虛師太幾句吩咐,就合什一禮,轉身離開了。
她想必是去安排休息的靜室了吧?
只是這女尼一去,就半天不回來。梓哥兒累得已經很想找地方坐下了,虎嬤嬤在林中找了處乾淨些的地面,撥開枯枝草葉,拿帕子墊了,讓他坐下。牛氏也挨在一株粗壯的桃樹幹上,微微喘着氣,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從前我身子可好了,在田間地里走半天都不會累。去年病了一場,倒嬌氣起來。」
靜虛師太十分不好意思,她不停地探頭去看林外,卻總是看不見那女尼回來,面上雖沒有什麼,但目光中卻泄露出幾分不安之色。
秦含真便小聲對趙陌說:「有些不對勁,難道這庵里還由不得靜虛師太做主了?」
趙陌方才稍稍觀察了一下,有個意外的發現:「庵中無人亂走,除了我們,似乎就沒人別人經過了。若只是不見別的香客,也就罷了,竟連尼姑也不見一個。除了靜虛師太,便只有那個引路的女尼,除此之外,其他人在哪裏?表妹你說奇不奇怪?」
秦含真小聲說:「難不成庵里為了祖父前來,特地清過場,還清得格外徹底,連庵里的尼姑都不讓出來了?這要不是祖父知道實情,前來跟故人相見,我都要懷疑是不是有人設了圈套要刺殺祖父了。清場是為了辦事方便來着。」
趙陌差點兒被嗆住,無言地看向秦含真。小表妹的想法也太奇怪了吧?舅爺爺好歹是皇帝的嫡親小舅子,積香庵的靜虛師太若是要幫着別人刺殺他,簡直就是嫌命長了。
秦含真不好意思地笑笑:「哈哈,我隨便亂說的,趙表哥你別放在心上,當我發瘋好了。」
趙陌無奈地笑了笑,說:「這般清場,更象是庵中有貴人,這是為了避免有閒雜人等衝撞了貴人。」
秦含真歪歪頭:「哪位貴人需要這麼神神秘秘的?再說,我祖父來見故人,又不是見不得光,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
趙陌到底是王府子弟,比秦含真有見識些:「興許貴人是想避人耳目。若是正經下帖,請舅爺爺過府相見,有可能會引人注目吧?」
「引人注目又有什麼關係?我祖父又不是見不得人。」秦含真忽然心下一動,有了個想法,看看靜虛師太還陪着牛氏說話,便壓低聲音對趙陌道,「趙表哥,我回祖父的那間靜室看一看好不好?我還是個孩子,就算任性些,別人也不會怪罪的。」
趙陌猶豫:「當真不要緊麼?」
秦含真倒是很有信心:「當然不要緊。我祖父還在呢,還能叫我吃了虧?再說,我什麼都不知道,沒人跟我說,不能回靜室去。現在我累了,要回去歇息一下,誰規定了我不能這麼做嗎?」
趙陌看了看牛氏的方向:「舅奶奶方才說了,叫表妹別搗亂的。表妹若真的這麼做,就怕她會生氣。」
秦含真擺擺手:「沒事,祖母生氣了,我哄一哄就好了。趙表哥,你替我擋着些,掩護我一下。」
趙陌卻反手拉住了她:「不行,我要陪表妹一塊兒去。若是舅爺爺怪罪,我就說是我累了,想回去歇息。舅爺爺舅奶奶就算生氣,也不會罰你的。」
秦含真想了想:「行。」她答應得很乾脆,因為她根本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秦柏如果是來見仇人,絕不會帶上老婆和孫子孫女。他如果是來見朋友,哪個朋友會因為一個八歲小女孩跑來找爺爺,就怪罪她?如果真的打攪了祖父跟別人的談話,她大不了立刻退下就是。
靜虛師太主要負責陪牛氏,領路的女尼不在,她獨力難支,眼錯不見,就被秦含真和趙陌溜了,心下頓時嚇了一跳:「哎呀,兩位小施主怎麼跑了?」
牛氏也愕然,但很快釋然:「跑了就跑了吧,兩個孩子,哪裏待得住?師太別生氣,一會兒我說他們。」
靜虛師太冒了一身冷汗,只能苦笑了。
秦含真與趙陌飛快地出了桃花林,探頭通過靜室的窗戶往裏看,見到秦柏正跟一個五六十歲的男子面對面坐着說話。那男子遠遠地瞧不清五官,但看坐姿,顯然氣度很是不凡。
秦含真便知道,這位定是秦柏的「故人」了,卻不知道是誰?
趙陌小心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向通往靜室所在的二進院的小門看去。門內靜悄悄地站了一圈人,雖然看起來個個都是便服打扮,可瞧那架勢,就不是一般人。
秦含真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些人是誰呀?」
趙陌辨認了幾眼,有些不敢肯定:「瞧着似乎是大內的人……」
大內?
秦含真睜大了雙眼,看向趙陌,趙陌與她對視,兩人似乎在同一時間猜到了什麼。秦含真只是略有些驚訝:「會是皇帝來了嗎?他要見我祖父,怎麼在庵里見面?祖父在家等他宣召,等好些天了呢。」
趙陌沒有說話,他只是想起了昨晚上秦柏的囑咐,心跳得有些快。
秦含真拉起他的手:「我們過去。」趙陌吃了一驚,扯住她:「過去?怎麼過去?那麼多人守在那裏呢。不等我們過去,他們就會攔下我們的。舅爺爺興許正跟那位貴人說要緊的話呢,恐怕也不希望有人打攪。」
秦含真卻小聲數落起他來:「趙表哥,你傻了嗎?你看我祖父跟那位說話時的神情,輕鬆又愉快地,怎麼可能是在討論嚴肅的話題?大概是在聊家常吧?他們分別三十年,能聊的家常多了去了,真要等他們聊完,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見面,咱們只管去打攪。最要緊的是你得過去露個臉,否則要怎麼讓那位貴人注意到你?你就聽我的好了,我們在這裏叫喚一聲,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叫祖父來跟我們一塊兒逛桃花林。長輩們是不會跟我們計較的。一會兒那位貴人要是問你是誰,你只管老實說,但也不必講太多,更不必告狀。皇上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見你跟着祖父,卻不回你爹那兒,肯定會去查的。他自個兒查出來的真相,自然比你嘴裏說出來的更可信些。」
趙陌信服。
於是秦含真便揚聲叫了,那聲音,又甜又嗲,帶着討喜的撒嬌語氣,秦柏一聽,明知道小孫女是故意的,心裏也先軟了下來。
他走到窗邊看向桃花林中,秦含真沖他揚起一個大大的傻笑,旁邊趙陌表情有些緊張,但也沒有失態之處,還聲音穩穩地幫腔:「舅爺爺,林中也有幾株桃花開得不錯,您不來瞧一瞧麼?」
秦柏笑了笑,招手示意他們進屋。秦含真跟趙陌對視一眼,大着膽子,手拉着手走進小門。院裏那一圈人不知幾時失了蹤,只留下兩個還守在靜室門口,一個人高馬大,表情嚴肅,另一個半彎着腰,面白無須。
秦含真面帶好奇地看了看他們,便笑着拉住趙陌進了靜室,沒有人阻攔。
秦柏拉住秦含真,摸摸她的小腦袋,微笑着轉向皇帝:「這是秦平的嫡長女,閨名是含真,小名桑姐兒,今年八周歲了,二月的生日。這孩子平日最是調皮搗蛋不過了,規矩上稀疏平常得很。有什麼失禮的地方,還請皇上別怪罪。」
果然是皇上!
秦含真睜大了眼睛,看向皇帝,這一瞧,便不由自主地「咦」了一聲。
皇帝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叫桑姐兒是吧?我是你姑祖父。」並沒有讓孩子行跪拜禮的意思。
秦含真甜甜笑着叫了一聲「姑祖父」,然後又道:「姑祖父瞧着好面善呀,跟趙表哥長得真象。」她向趙陌望過來。
皇帝怔了怔,也順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趙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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