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陌是個翩翩美少年,不過他的五官帶着明顯的趙氏皇族特徵,長相與皇帝有幾分肖似,其實再正常不過了。但秦含真這麼一說,就能引起皇帝對趙陌的注意。秦柏心知肚明,並沒有出聲。
趙陌心裏有些緊張,但面上卻維持了鎮定。他是王府嫡脈子弟,從小熟悉禮儀,在皇帝望過來的時候,便以無可挑剔的禮節拜下身去:「趙陌拜見皇上。」
皇帝微笑着將他扶起,一看這少年眉清目秀,風姿俊朗,便生出幾分喜愛之情:「你是哪家的孩子?朕從前並沒有見過你。」
趙陌定了定神,用平和的聲音回答:「回皇上的話,我是遼王之孫,家父趙碩,如今在御前聽用。」
「你是趙碩的兒子?」皇帝有些意外,「是他的長子麼?朕聽說你一直在遼東隨祖父母居住,怎麼上京來了?朕並未聽你父親提起。」
趙陌回答:「回皇上,我自喪母后,便被父親送往大同外祖父家中,不在遼王府了。因偶然遇上了秦家三舅爺爺,便隨他上京城來。父親知道後,也很高興,說舅爺爺是位大才子,我能得他教導,是我的福氣。父親原本打算送我到莊子上讀書的,如今也不再提起了,只囑咐我一定要用功。」他頓了頓,看向秦柏。
秦柏微笑着替他把話說完:「說來也巧,他住在他外祖父家中,他大舅母卻是我一位故人之女。皇上興許還記得,就是唐復,從前唐大學士之子。他外祖父疼他太過,捨不得他吃苦頭。他大舅母與表哥都覺得,他天資不俗,若是不好生讀書,沒得糟蹋了好苗子,便托我將他帶在身邊,指點一下詩書文章。我想着他也不是外人,論輩份是皇上與姐姐的嫡親侄孫兒,又有唐復之女請託,不好推拒,便答應下來。所幸他父親也在京城,我將他一路帶過來,他舅母與表哥也能放心。」
皇帝想了想:「唐復?朕還記得他,他妹妹正是遼王的元配正妃,趙碩生母,只可惜死得早了。」他看向趙陌,「如此說來,你父親嫡親舅舅的女兒,便是你母親的嫂子?你父母的婚事倒也是親上加親了。當初他們成婚,唐復也知道麼?」
趙陌不明白皇帝為什麼會這樣問,便老實回答:「是,唐家舅爺爺當年還在世,因此是知情的。先母出嫁前,也曾在大舅母指點下讀過兩年書。」
皇帝笑了笑:「前些日子,朕倒是聽人說起過,趙碩先頭娶的元配是遼王繼妃不懷好意,做主替他娶回家的,是商家女,與趙碩很不般配,身子又不好,因此沒福,早早去了。今日聽你們一說,朕就覺得奇怪了。這明明是親上加親的婚事,又是趙碩親舅舅首肯的,怎的倒有人說是遼王繼妃搗的鬼呢?」
趙陌的臉色不大好看,咬了咬牙,才平靜地答道:「這定是外人不知內情,以訛傳訛了。家父與先母的婚事,雖是祖父祖母做主,但家父也是贊成的。家外祖父姓溫,家中雖有商鋪,但不過是家族產業,交由下人管事打理罷了,除此之外,亦有許多田產,是大同當地的富戶,身上也捐了功名,先大舅父在世時是舉人,因此先母並非商家女。先母在時,家父與她很是融洽,並沒人說過什麼不匹配的話。先母身體康健,是忽然染病去世的,家中上下都措手不及。」
皇帝皺了皺眉頭,想起那些傳言,有些心煩。他知道趙碩續娶了王家的女兒為妻,卻沒聽說趙碩將原配所出的嫡長子送到前頭岳家去了。宗室子弟,是能隨便送到別人家養活的麼?如今孩子上了京,趙碩也沒把他接回家中,反而讓他繼續留在秦柏這個遠親長輩身邊。還有那本打算送趙陌去莊子上的話,又算什麼呢?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麼?皇帝自己也經歷過被繼母與繼母之子逼迫的日子,心裏不太好受,看向趙陌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憐愛。
他柔聲問趙陌:「你在外祖家過得好麼?」
趙陌謹慎地回答:「是,大舅母與表哥都對我很好。」
那就是其他人對他不怎麼好了?難道連親外祖父與親舅舅也是如此?這孩子是因此才會離開外家,隨秦柏上京的?
皇帝又皺了皺眉,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轉向秦柏:「朕登基後不久,唐大學士就告老了,聽說他身體很不好,沒過多久便去世了。遼王元妃也因病早亡。唐復當時報了丁憂,後來沒聽說到他起復的消息,朕還曾疑惑過呢。他是什麼時候去世的?這些年他都在哪裏?怎麼將女兒嫁到趙陌他外祖家去了呢?」
秦柏道:「唐復去世也有十年上下了。他接連喪父喪妹,大約也是灰了心,丁憂後便不再謀求起復,一直留在大同做教書先生。溫家長子就是他的得意門生,年紀輕輕就中了舉,頗為出色。唐復愛惜人才,便將獨生女兒許給了他。只可惜天妒英才,溫家長子不幸夭亡,只留下一個兒子,如今也有十四五歲了。我見過一面,是個聰明孩子。」他看向趙陌,「唐復的女兒把孩子教得很好,跟趙陌也十分親近。這回若不是那孩子親自求上門來,我還不知道唐復竟然已經去世了呢。」
皇帝點點頭:「原來如此,說來也是可惜了。唐大學士雖然膽子小了點兒,學問還是很好的,人品也信得過。唐復家學淵源,也是個人才。若他丁憂結束後起復,朕定會重用。不過人各有志,也勉強不得。」
秦柏心中暗嘆一聲,為故去的友人惋惜。唐家當年恐怕是驚懼太過了,他家雖然沒有站在皇帝這一邊,但也沒有站在其他皇子一邊,頂多算是袖手旁觀罷了。當日落井下石的人家更多,僅僅袖手旁觀已經算是厚道了。遼王雖是唐家女婿,又有些小心思,但畢竟沒有機會顯露出來。皇帝登基後,其實本沒打算打壓唐家,但唐家卻選擇了避走京外,唐復更是不再入朝,白白荒廢了好時光。
不過,他秦柏也沒好到哪裏去,實在沒臉說唐復的不是。
皇帝大概也想到了,唐復丁憂後留在大同專心教書,與秦柏在西北做了教書先生,有異曲同工之妙,怪不得秦柏會無法拒絕唐復之女的請託呢。雖然這裏頭似乎還隱藏着什麼內情,但現在不是談這些的時候,回頭他再叫人調查清楚就行了。皇帝便微笑着囑咐趙陌:「你父親有一句話倒是沒說錯,你秦家三舅爺爺無論學問人品,都是一等一的。你能跟在他身邊學習,是你的福氣。你定要用功,不要辜負了你三舅爺爺的期望。」
趙陌恭敬行了一禮,口稱「是」。
他們對話的時候,秦含真一直挨在祖父秦柏身邊,笑吟吟地聽着他們交談。如今皇帝似乎已經結束了與趙陌的談話,開始將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了,她連忙站直了身體。
皇帝笑眯眯地問她:「桑姐兒都快粘在你祖父身上了,怎麼?很累麼?」
秦含真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說:「有一點……其實我跟祖母,還有弟弟在桃花林里等很久了。祖母不叫我過來打攪祖父。」
皇帝對秦柏道:「是朕疏忽了,差點兒忘了弟妹還帶着孩子在林中等待呢。如今事情也說清楚了,雖然朕想要問的事情還有很多,但日後有的是時間可以說話。還是先把弟妹請過來見禮吧?」
秦柏心中也有些愧疚,因為與皇帝說起往事,太過激動,竟把妻子那邊給忘了,想必她一定累得緊。他忙道:「拙荊出身於鄉野,不諳禮儀,若有失禮處,還請皇上見諒。」
皇帝哈哈笑道:「你不必擔心,朕知道弟妹是你家大恩人。她先父救了朕的老丈人,便也是朕的恩人了。朕可不是秦松那等忘恩負義之輩,不會恩將仇報的。」
說話間,門外那名面白無須的隨從已經讓女尼通知了靜虛師太,將牛氏等人帶了過來。牛氏有些不安地被引進靜室中,瞧着屋裏那位氣度不凡的陌生人,心中猜度他的身份,冷不妨瞧見秦含真挨在秦柏身邊坐着,她就忍不住瞪眼:「你這丫頭,眼錯不見就跑了,我還道你跑哪裏胡鬧去了呢,竟然回來打攪你祖父見客人!」
秦含真笑嘻嘻地躲到了祖父秦柏身後:「我知道錯了,祖母別生氣,我一會兒給您賠罪,您先跟祖父說正事,好不好?」
秦柏咳了一聲,拉過牛氏:「太太,孩子不聽話,你一會兒再教訓,先來跟我拜見咱們姐夫。」
牛氏轉向皇帝,面露好奇:「姐夫?老爺,這位是你姐夫呀?」頓了頓,睜圓了雙眼,轉向秦柏:「老爺,你有幾個姐姐?」
秦柏微笑:「自然是只有一個了,就是皇后娘娘呀。」
牛氏倒吸一口冷氣,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拜也不是,行禮也不是,都不知道該怎麼見禮了,只能苦着臉對皇帝說:「皇上,您見笑了,我……民婦沒學過怎麼行大禮,這這這……這該怎麼做呀?」
皇帝笑了:「罷了罷了,這裏是在外頭,不必講究那些繁文縟節,只敘家禮便是。」
牛氏勉勉強強道了個萬福,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真是失禮了。」
皇帝擺擺手,笑着說:「朕知道牛老太爺的事,心中非常感激他老人家。弟妹與朕的柏弟做了三十年恩愛夫妻,便不是外人,在朕面前不必太過拘束了。」
牛氏紅着臉表示:「其實……沒有三十年,我嫁給他也就是二十七年而已。剛開始,是他身上有父母兩重孝,接着是我父親沒了,我要守孝,後來還有他姐姐……我們當年是守完了孝,又過了小半年才成的親。他這人,可守規矩了。」
皇帝怔了怔,隨即又哈哈大笑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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