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一派祥和的氣氛下,多寶影城的管理層們也不輕鬆。
這是一家全國連鎖的影院,在全國各大城市都能尋覓到蹤跡,雖然比起國內那些動輒規模上千家的大影城有點不夠看,但仍舊算是發行方們願意花時間去爭取的一處寶地。
《江湖》片源泄露的事情,其實公司一開始就發現到了不對。
畢竟發行方送到每家院線的作品都會留下一些不同的記號以作區分,這也是製作人們為防止片源泄露的一點點手段而已,尤其數碼片,假如原封不動地被搬到網絡上,藉由特殊的手段,製作組立刻就能區分出影片來自什麼敵方。《江湖》雖然是膠片電影,但盜錄出來多少也會留下些痕跡,這些痕跡無關的人可能察覺不出,但對多寶影院影院來說,並不難察覺。
至於動手的人是誰……更加不是秘密。
只不過從一家破破爛爛的電影放映工坊短短十幾年內能發展成如今的規模,內部大股東常年維繫的姻親關係功不可沒。因此緊急會議之後,不知道環球娛樂方面許諾了什麼好處,總之管理層做出的決定就成了——死不認賬。
先前幾天這個對策確實非常有用,投資方們都在忙於解決網絡上那些四處亂飛的資源,根本沒什麼精力來和影院糾纏片源的事兒,偶爾來幾個登門調查的人,只需消極不配合就能讓對方無可奈何地離開,多寶嘗到了甜頭,之後索性連片方電話也時接時不接了。只等待《江湖》下線,到時候片方找不到門路,又無利可圖,熱度自然會過去。
熱度過去之後,又有誰還會記得追責影片是從哪裏泄露的呢?
直到一夕之間,風雲變幻。
情形瞬息便轉換了過來。
四海集團聯合了現如今內陸幾乎所有拍得上號的影視企業,這些人里隨手抓出一個名下都有過登檔電影,可以說國內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國產片片頭裏,都能找到這些出品製作公司的大名。這股力量太過龐大了,在圈內看來甚至比在圈外時更加可怖,只有與電影行業相關的人,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
院線方在電影行業里幾乎處於食物鏈的最頂端沒錯,為了票房,為了排片,相互競爭出品方們會爭相主動來討好他們,但這樣的討好目的從來都十分明確。場次=錢。
搶排片,是為了更高的票房,更多的觀眾。
泄露片源這一舉動,帶來的結果無疑恰恰相反。
一旦這超過市場百分之八十佔有率的電影人們聯合起來……
如果說一部電影排片不夠的結果是票房損失慘重的話,那麼院線沒有電影上映……無疑就要開始山窮水盡了。
江斜從簽入原上工作室以來,便投入了比在名城影視正規得多的學習中,按理說他現在拍過幾部電視劇也算有點名氣了,可工作室帶他的老師們卻並不急於為他安排資源,他每天抱着結他在練功房裏,下課後就回到宿舍靜靜寫歌,不必同經紀人鬥智鬥勇,不必在意和同組藝人之間有什麼競爭,實在是非常舒適。更何況原上工作室內部現在駐守着一組相當專業的,據說是從海外最大幕後音樂公司調遣來的作曲編曲師,大約是時間比較空閒,沒事兒時他們也會來給學生們上上編曲課程。
這樣和緩的日子對經歷過名城的快節奏的江斜來說,簡直就像是退休之後的生活,可很快的,他就驚訝發現到自己作曲創作的水準得到了穩步的提升,專業音樂人的教導和心無旁騖的學習,給了他在名城的那一年時間內從未有過的充沛靈感。
工作室內的預備藝人們私下也會較量,但並非較量名利,而是較量實力。不同風格的創作歌手時常在課後同同期生交換閱讀對方的作曲心得,有時候甚至還會相互品鑑作品,這在經受過經紀人「娛樂圈人皆黑暗」的江斜看來相當的不可思議,但據說這個風潮是原上帶動起來的,他時常會公佈自己創作的手稿給這些尚在學習中的藝人們交流,分享經驗時也毫不藏私,久而久之,這便成了原上工作室里的一道傳統。為了避免產生不太光彩的事件,工作室還設立了專門的部門第一時間登記備份學員們的新曲,這樣日後若是出現糾紛,也不至於分不清是非公道。
但至少到今天為止,這項舉措還沒能派得上作用。
這樣相互信任的氛圍帶動出了一個相當和諧學習環境,江斜寫完一首歌,在靜室內用結他演奏了一遍,發現採納了編曲團隊的老師們的建議後,這段旋律確實又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他對自己的進步非常滿意,再翻翻自己曲譜前頭的那些作品,猶如高三學生回頭欣賞初中畢業時的作業,哪兒哪兒都覺得滯澀,提筆這一段那一段地修改了半天。
踏入宿舍時,天已經黑了,看上去很晚,另外幾名舍友卻也同樣剛剛回來。工作室的學員們學習都非常拼命,工作室里課程多,從聲樂到形體都是全天開設的,有興趣的學生甚至一整天都會把自己泡在裏面,江斜在名城呆過一段時間,相比較名城的藝人,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勤奮,但和舍友們相比較,似乎又變得不那麼出彩了。
「老師教的那個動作我怎麼總是做不到位啊!」
「你肌肉發力的方式不對,等會,你看我給你示範一下哈!」
「聲樂老師說的那個技巧你掌握了嗎?」
「那首《野蜂飛舞》我每次彈到這個部分手指頭就不聽使喚了……」
下課之後,學員們聊的也多是和學習相關的話題,相互交流技巧或是糾正缺點,江斜的腳步聲才響起來,便見裏頭的同期生轉頭朝自己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在靜室里呆了一整天,你可算出來了,有什麼收穫嗎?」
戒備的心態不知不覺就被拋開,江斜抓着曲譜,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嗯。」
他加入討論會,開始和眾人交流起自己今天作曲時遇到的問題來。
這一幢樓的學員其實都差不多年紀,平日裏現場很少碰上代溝,聊着聊着,也會說說工作室內部的新聞消息,江斜照着剛才商討過後總結出的問題修改曲譜時,便聽一個舍友用欽羨的口吻道:「今天聽編曲團的老師們說,吳曉越的新單曲可能要準備面世了。真羨慕他啊,他可是咱們工作室簽約以來推出的第一個的藝人,簡直都可以載入史冊了。」
這個名字聽得江斜微微一頓,便有知道他選秀過往的舍友好奇問他:「江斜,你和吳曉越是不是認識啊?」
江斜點了點頭,眾人便都有些羨慕地看着他:「那你跟他關係怎麼樣?」
過去仿佛就在昨天,可青澀卻又那麼遙遠,江斜回憶了一下,實在不覺得自己和吳曉越算是對盤,於是也實話實說:「不怎麼好。」
確實不怎麼好,以前還吵過架呢,誰也看不上誰。尤其在……原上退賽之後。
抱着馬路上遇到恐怕都不會打招呼的念頭,同一個工作室內,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江斜終究還是撞上了這位忙碌的故人。
看見對方的一瞬間,兩個人都楞了一下。
過往競爭名次時的明爭暗鬥,每次爭吵時的尖酸話語便都湧上心頭,沉默無語中,還是吳曉越先開了口。
他眼神很平靜地落在江斜身上:「有空麼?一起喝杯咖啡?」
原上工作室有供給藝人和工作人員們的休息室,燈光溫暖,音樂輕柔,和曾經互相看不順眼的死敵坐在一處喝咖啡,兩個人心頭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吳曉越舉着杯子輕輕地飲了一口,熱力順着口腔滑下喉嚨,他笑了笑,弧度並不大:「真沒想到,我們會有和平相處的這一天。」
對方從前看到自己時臉上總掛着毫不掩飾的厭惡,對上如今即便疏離還是非常到位的笑容,江斜遲疑片刻,嘆了口氣:「你比過去成熟多了。」
「你也會變成熟的。」吳曉越定定地看着他,終於還是問出了口,「你為什麼會簽到工作室?」
江斜沒有回答,靠在沙發上看起來懶洋洋的。
「江斜,過去發生的那些事情不用我重複了吧?」吳曉越卻顯然對他還是非常警惕且心懷怨氣,「你和禹達達他們的關係,和《萬物之聲》節目組的合作,最後還搶走了周展囂。那段時間原上真的被你搞得很痛苦,我不覺得你看上去像是對原上有好感的意思。」
那些事情確實是發生過的,江斜無話可說,他也不是一個愛好解釋和爭辯的人,只靜靜地回答:「我和周展囂早就分手了。」
「你知道我要問的不是這個。」吳曉越神情淡淡的,便也跟江斜一併安靜了下來,片刻之後,他放棄了溝通,端起已經微涼的咖啡一飲而盡。
「算了,不管你是因為什麼,現在大家都在同一個屋檐下,是同一家公司的藝人了。」吳曉越站起身來,餐桌上方的燈光透過五彩的燈罩打在他臉上,江斜仰頭時能看到對方眼底斑斕的星光。
「祝你一切順利,我比你早進工作室,所以知道的東西也更多一些,如果有什麼需要,這是我的手機號碼,你可以打給我。」
將一頁寫了自己名字的紙張放在桌面上,俯身的那幾秒鐘時間,吳曉越低聲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我不知道這些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麼,但原上是我的信仰,我希望你不會再向從前那樣傷害他了。」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周圍的人幾乎都聽不到,休息處的學員們只知道他是公司最早決定推出的大師兄,都為能在此偶遇他興奮不已。
連帶與他同桌喝咖啡的江斜,在眾人的心目中也一下變得不一樣了,四下的打量和竊竊私語間,江斜一個人留在這個小小的卡座里。
他有些出神地回憶過去,有些事情轉變得太快,要不是吳曉越今天提起,他幾乎都要忘記曾經跟原上的那些矛盾了。
回憶不出對方過去那模糊的面貌,當時和原上爭鬥的心情也越來越不鮮明,腦海中,那道無時無刻不散發着溫暖光芒和希望氣息的身影逐漸將一團煙霧似的畫面取代。
咖啡涼透了,江斜端起來喝了一口。
吳曉越剛才的那個問題猶在耳畔,對方離開時,江斜沒有給出回答。
但此時此刻,聽着依舊柔婉的樂聲,嘴唇觸碰到冰涼的液體,他的嘴角卻微微翹了起來。
莫名的,方才那一大通近乎盤查的問題沒有讓他感受到被冒犯和不高興。
原上對自己來說意味着什麼?
那大概就是——
一束打亮未來的光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很多大大表示了不滿,圓子看到啦,在這裏說句抱歉,人肉確實是不大好的行為,現實生活中決不提倡哈!
這篇文確實快完結了,可能很多大大們覺得太快,但《東山再起》的主題其實就是原上和華語娛樂圈的「東山再起」而已,寫完了這些內容,再拖長圓子就不厚道啦,不過也沒有那麼快,大概還會有個十章左右的樣子
第二更照舊在晚上,八點或者九點,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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