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馬車依舊亮着燭光,慧月仍然以打坐代替睡眠,侍衛們的鼾聲被霧氣捲起,有戰馬噴着響鼻,嘴裏發出咀嚼的嚓嚓聲,輕微而遙遠。
懷揣着兩枚晶石,卓藏鋒卻無法入睡。
一枚至陽的紅晶石,一枚至陰的藍晶石,分別代表着陰陽二氣,這破鏡是如何將體內調劑的陰陽相合,共生共濟?此獸之性靈,真是超出人類的想像之外。
慧月是佛家子弟,修的是佛劍,佛家重視禪定徹悟,不相信晶石丹藥,所以她對晶石的了解極為有限。
她明明知道方才此處有三個人偷偷溜了出去,片刻之後只有這個少年鬼鬼祟祟返回,其他兩人直到天亮都沒有出現。
她偏偏想不到這些人是取晶石去了。
次日清晨,周、劉兩人偷偷取走晶石逃走的消息在眾人中間傳開,這自然是卓藏鋒的功勞。他四處宣揚,說聽到昨晚兩人爭執,要拿到什麼晶石遠走高飛等等,加上有侍衛證實看見兩人夜間同時離開。
段塵想這兩個傢伙的為人,竟然毫不懷疑,甚至有些後悔自己,光顧着恢復元氣卻忽略了尋找晶石。
大家忙着商量如何登山,並無任何人再關心失蹤之人的生死,卓藏鋒忍不住感嘆這兩個傢伙人氣真是差到了極點。
此時已經深入荒山,前方再無道路可行,高聳的危崖,粗如兒臂的藤蘿,鬱鬱蔥蔥的荊棘,時不時從草種竄出的蛇類,無不昭示着前路的艱險。
侍衛們已經無法開道,不得已捨棄車馬,留下兩名侍衛看守,其他人保護着公主一路向山上進發。
卓藏鋒把「仙玉神匣」從馬背上取下,重新背到身後。
看這他對一個破爛木匣當做寶貝,形影不離,許多人均是無法理解。
蔣仲虎帶着侍衛走在最前方,其後是流雲宗諸人,卓藏鋒走在最後面,他的身前是慧月和公主殿下。
處在他的這個位置相對來說比較安全。毒蛇猛獸也是首當其衝,有前面的侍衛阻擋,還有流雲宗諸人,有極為渺茫的機會才會留給他對付。
公主殿下依舊蒙着臉,裙帶飄飄,一路上拖枝拽葉,雖然看起來娉娉婷婷,如花兒在湖面飄蕩,但在無形中卻影響了行走速度。
公主很少說話,若不是聽過她的聲音,卓藏鋒會認為她不過是個啞巴公主。
一路上他留心觀察,許多風景甚佳的地方並不適合修煉,尤其是對他至陽之體來說。
不是幽深長蔭之所,或者天下水脈陰柔之地,與修煉只不過是杯水車薪。
原本胡亂應付下來的差使,就是想着混幾頓飯,然後找個地方修行,沒想到一路上收穫頗豐,先是賺了二百兩銀子,再是殺了仇人,接着又得到紅、藍兩枚晶石。
晶石的煉化之法他倒是懂得,只是頗為耗費時間,而且又不能讓別人知道,所以還需要尋找機會。
慧月說他懂得利用機會,實際上他是得懂尋找機會。
機會更多的時候在於尋找,而不是守株待兔式的等待。
有衰朽殘年的道士終其一生沒有等到可以讓他進入長生世界的機會;還有鬢白如霜的僧人老之將至也沒有徹悟那苦苦等待的大光明之境。
本來他可以離開了,自己並非軍人,也沒想着以軍功博得蔭妻封子,他只不過想藉機離開長安,從而不愁吃喝,但是此時收穫滿滿,他直覺前方還有好運氣等着自己。
當然他最是縈縈於心的還是沒能看到公主殿下的容貌。
如果有人一路上保護在公主身邊,而對她的容貌一無所知,那麼以後連牛皮都沒得吹,若是遇到推己,按照和尚說的性格,一定會笑話自己:「畏女人如老虎也!」
卓藏鋒有些不解,師父說走了,難道把他身上的好奇精神留給了自己,非要想着一窺公主殿下真容。
但是那紗巾蒙的那個緊呀,連風都吹不起,只能看這那道優美的身姿,那如雲鬢髮,頎長光潔的脖頸,甚至上面細密的絨毛和藍色的血管。
「咻!」
胡思亂想之際,一道耀眼的光柱從幽密的林中飛出,直接落到遠處山崖間。
空中有輕微的元氣波動,一聲悠長的木魚聲緩緩傳來,像是清揚的白霧慢慢鋪滿山間,漸漸無所不在,甚至那種聲音都已經滲入青峰石壁中。
慧月猛然睜開眼眸,雙臂一振,飛快越到一顆青松上,同時對卓藏鋒說道:「保護好公主,不要隨意亂動!」
卓藏鋒循着聲音望去,只見對面山崖中端坐着一個光頭和尚,由於隔得太遠,他看不清和尚的長相,只看見他在毫無憑藉的山壁上盤膝而坐,而在他身周兩丈範圍之內,一團充溢的元氣團團流轉。
他的面前,一柄青龍劍懸空而立,劍柄向下,劍尖朝上,劍身光華閃爍,劍氣直衝九霄。
這是什麼人?凌空御氣,劍意萬千!
蔣仲虎摘下弓箭,二話不說,朝着那詭異的僧人一箭射去。
和尚沒有絲毫動彈,依舊輕輕敲擊着手中的木魚。
那支流星一般的羽箭飛到他的身邊叮的一聲脆響,羽箭跌落,而那柄劍仿佛被灌注了力量,猛然化作一道閃電,極快在蔣仲虎脖頸繞動。
蔣仲虎沒有任何感覺,然而他的頭顱卻突然離開軀體,咣當一聲,鐵質頭盔砸在地上,那顆腦袋滾出很遠,頸間的鮮血才狂飆而出。
於此同時,木魚聲輕輕響起,就像是平靜的水面生起的輕微波瀾。
青龍劍再次飛出,就像是魚兒輕輕躍出水面。
那十餘名侍衛個個眉間一點血紅,仿佛被人點了胭脂。劍上攜帶的蓬勃劍氣就是從眉間透入,直接將他們五臟六腑攪得粉碎。
屍體接連倒下,甚至沒有人喊出一聲,他們面色安詳,就像是睡去一般。
「流雲宗那幾式三腳貓兒的功夫就不要獻醜了!」
聲音從山崖石壁處傳來,帶着嗡嗡的迴響。
段塵長劍早已出鞘,手微微發抖,冷汗直冒,但是他並不畏懼,依舊挺劍而立,隨時等待着對方的飛劍擊來。
他的修為太淺,劍氣根本運行不到那麼遠的距離,只能拼着一股精神等待對方的攻擊。
「還不錯!不畏生死,能死在老衲手裏也算是上輩子修到的福報。」
和尚侃侃而言,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你是哪裏的妖僧?不知道貧尼再此,休得猖狂!」
慧月終於調節好氣海中的元氣,那道神識也清晰無比。
天地中的元氣存在意念中;對方劍上的劍意都在眼內,劍身上的血腥殺氣留在鼻腔,木魚聲牽引的劍氣破空音迴響在耳際,被劍氣壓制的檀木木魚那淡淡的清香卻留在舌尖。
還好,無論嗅覺、味覺、聽覺都能分辨出木魚的材質,是檀木而非紅木。這很重要。
檀木木魚聲音高亮,紅木製作的木魚聲音柔和,這些她都能夠分辨出來。
神識悄然運行,她終於確定這個僧人的修為在「入神」與「通神」境之間。
對方竟然是一名大劍師!
這些細微之處說明他們還可以一戰,若是連這些都無法分辨,那麼勝敗生死,根本沒有任何懸念。
慧月靜心守意,寬大的衣袖內慢慢滑出兩支短劍。
公主背靠松樹,卓藏鋒手提長劍守護在一旁,看到慧月袖中飛出雙劍,兩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不是他們害怕被僧人發現,而是擔心發出的響聲干擾慧月。
眼下公主需要保護,慧月難免分身,面對強敵,已然處於不利的地步,失了先機,此刻再也不能給她增加任何麻煩。
「你那僧人,出手如此狠辣,真是有違佛家宗旨,憑什麼穿着僧衣行走世間?」
臨出手之際,慧月還想探出對方師承何派。
「你到底是哪一派的?」
「出家人只信佛祖,自然是佛門一派,你這臭尼姑,竟然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回答滴水不漏,而且還藉機諷刺謾罵,僧人目的無非是擾亂慧月的氣機。
「你這妖僧,劍術怪誕狠辣,哪裏配得上提佛門兩字?」
在慧月與僧人對答之際,段塵等四人迅速撤退到公主跟前,四人四劍守着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將卓藏鋒與公主圈在當中。
流雲宗諸人修行境界低微,劍氣無法穿空而去,遠遠攻擊敵人,只是希望以嚴密的劍法在慧月與僧人交手之時,能夠略微抵擋一下偶爾攻向公主殿下的劍氣。
強敵當前,公主殿下並沒有絲毫的驚慌,她背靠大樹,深邃清澈的美眸一片寧靜,她望了一眼面前挺劍而立的少年,以及劍勢森嚴的流雲宗諸人,把目光移到山崖間那位僧人身上。
卓藏鋒與公主的視線投注的目標一致。
他早已仔細觀察了許久,在山間那片淡淡的薄霧中,他發覺到僧人身周那道團團流轉的元氣在流經兩肋時最是稀薄,皺了皺眉頭,他想那或許就是僧人最容易攻擊之處。
在世俗的比喻里,抓住某人的軟肋就可以控制住某人,難道說這位劍術變化莫測,詭異甚而邪魅四神境大劍師,他的軟肋正在自身的肋下?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4s 4.004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