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身月白色錦袍一塵不染,綢緞般的長髮隨意束起,被風吹拂,微微揚起。
他的膚色如玉一般蒼白,一雙眼眸似乎集盡了天地間的靈氣,不經意的回眸間,便是光華流轉。長身玉立,風華無雙。
「在下尉遲硯,是梵音的摯友。」尉遲硯說着,便低低地咳嗽了幾聲,周身縈繞着冷冽的藥香,「正巧本王來找他取藥,便一道帶你進去。」
沈嘉言作揖:「多謝王爺。」
「你身上既能有這佛串,想必是梵音極為重要的人。如此,你同他一樣,喚我子硯便可。」尉遲硯的身子似乎極差,走上兩步路就要這麼停下咳上幾聲,臉上浮現出病態的紅暈。
沈嘉言連忙推脫:「回王爺,這佛串只是我撿到的,並不敢佔為己有,也自然不敢跟王爺平輩相稱。」
尉遲硯腳步微頓了頓,半晌後說了一句「無妨」。只是卻沒有再提讓沈嘉言稱他「子硯」這件事。
寺中古柏蒼蒼,檀香裊裊,但聞鳥鳴聲。
尉遲硯輕車熟路地帶着沈嘉言在寺里繞,曲徑通幽處,就是梵音的禪房。
輕推開門進去,梵音正伏在案前。梨花書桌上鋪着宣紙,上面是一幅尚未完成的畫。畫才作了一半,一樹的桃花,地上落英繽紛。有一少年悠然睡在桃花瓣上,睡態清新自然,應是好夢正酣。
唯一可惜的是,那少年尚未添上眉眼。不然就可以看見是如何的絕色了。
尉遲硯瞧着那幅畫,心便莫名地下沉,卻還是佯裝笑着打趣道:「梵音,古有畫龍點睛一說。你不畫上眉眼,莫不是也怕這少年從畫中走出來、消失不見不成?」
「不是。」梵音不願這幅畫被旁人瞧見,待墨跡晾乾後,就把畫給收了起來,詢問道,「你的藥,又吃完了?」
「咳咳,近來朝中局勢詭譎,我又是這麼一個破爛身體,難免藥吃得快些。」尉遲硯自嘲道,「花神節不是快到了嗎?太子和老六斗得如火如荼,都想爭這差事。畢竟像這樣既能光明正大地拉攏群臣,又能調度六部趁機中飽私囊的機會可不多。鷸蚌相爭,卻苦了我這個不想得利的漁翁。」
梵音將雪水倒入紫砂壺中煮沸,一片片碧綠的茶葉緩緩浮上水面又慢慢沉下去,上下翩躚,茶香四溢。
「皇上畢竟是老了,不願看見他們再相互爭鬥,此事便就是一個提醒。」梵音搖了搖頭,「只可惜,太子和六皇子終究還是看不明白。」
「是啊,父皇畢竟是老了。」尉遲硯把杯中的茶一口一口啜飲乾淨,眉間的憂愁似乎也都隨之消失得一乾二淨,「我也就是只有來你這兒,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閒。如今閒已經偷完了,便要回去,禮部那尚且有一堆事等着我處理!」
梵音把手中的藥遞給尉遲硯,道了一聲「珍重」。
尉遲硯看了看梵音,又瞥了瞥沈嘉言,眉目間似是有一些擔憂,最後卻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他相信若是連自己都能看出這個少年可能會是梵音的劫,那麼依梵音的聰慧,不可能堪不破這一點。那麼也就毋須他再多言。
尉遲硯捂唇咳了幾聲,眼眸里又恢復一派雲淡風輕。
等尉遲硯走了以後,梵音才開口問沈嘉言道:「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沈嘉言隨手往臉上一抹,臉上的血跡、泥土痕跡立刻混成一團,連原本白嫩的膚色都看不見了。
沈嘉言把嚴氏原本是打算如何陷害他的、以及他又是如何逃出來的事情一一道來。末了,才神秘兮兮地從懷裏掏出了佛串,獻寶一樣地遞給了梵音:「師父,你看,還好我把它帶出來了。」
梵音順勢望過去,那佛串正是那日他散落在蘇府的。不曾想,蘇亦塵竟然會一顆一顆地把它們都給找到了。
沈嘉言把佛串放進了梵音的手心裏,指着末端給他看:「還差幾顆珠子我沒有找到,所以給師父補了幾顆紅豆上去。你看着墨黑色的佛珠襯着朱紅色的紅豆,也挺好看的,是不是?」
自古紅豆最相思。
梵音下意識地把那佛串丟了出去:「胡鬧!佛珠怎麼可以跟紅豆串在一起?」
「為什麼不可以?」沈嘉言望向梵音,一雙眼眸澄澈而又乾淨,竟比那不諳世事的孩童還要無辜,「師傅是不喜歡紅豆嗎?」
梵音這才想起這蘇亦塵生母去得早,嚴氏又定然不會教他這些關於情愛的事情。所以他不知道贈人紅豆到底是什麼意思,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怕他也真的是單純覺得這紅豆好看吧?
梵音替蘇亦塵想好了緣由,當下便為自己方才的態度而暗暗愧疚起來。
沈嘉言低着頭,聲音里隱隱有着哭音:「師父,你到底是不喜歡那佛串,還是不喜歡我?」
梵音負手站着,沒有說話,也沒有移動分毫。但仔細看去,他的薄唇緊緊抿着,眉心也微微皺了起來,很明顯是無措的模樣。
梵音有心想要去安慰蘇亦塵幾句,但是他從來都沒有安慰人的經驗,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即便最高深的佛法也沒有哄人來的困難。
還是沈嘉言先動了。
他緩緩俯下身子撿起那佛串,在衣服上擦了擦灰。鼻子紅紅的,眼裏隱隱有淚光閃爍:「師父,你還要不要它?」大有梵音說一個「不」字,眼淚就立刻滾落下來的架勢。
梵音只得無奈地伸出手,放任沈嘉言幫他把佛串給戴上。
沈嘉言一邊戴着,一邊暗暗地思索:原僱主對梵音說了喜歡,梵音就一直躲着避着他;倘若他不說喜歡,而是潛移默化呢?
沈嘉言望着梵音手上的佛串,抿嘴笑了出來,看來也並不是沒有用。起碼,這就是一個好的開頭。
梵音用寬大的袖子遮住了手上的佛串。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在面對蘇亦塵的時候,已經開始比對別人縱容了許多。
當一個人願意為另一個人心甘情願的退一步的時候,就已經預示着接下來他還會為他退無數步。
接下來的日子,沈嘉言就順理成章地在聽禪寺住下了。
第一天。
「師父,這是我給你親手做的齋菜,你嘗嘗好不好吃?」
「為師並不······」餓。
「師父,這齋菜我足足做了一個半時辰。」
「好吧。」梵音無奈,「端過來我嘗嘗。」
第二天。
「師父,我伺候你沐浴吧?我還可以幫你擦背。」
「為師可以自己洗。」
「師父,你看我剛剛為你燒熱水的時候燙到了手,這裏還有個水泡。」
「若是你不嫌辛苦的話······」
「不嫌!」
第三天。
「師父我幫你梳頭吧,我新做了一把梳子。」
「為師不需要。」
「師父,我做梳子的時候還砍到了手。」
「雲塵。」梵音隱忍地叫了一聲沈嘉言,「為師沒有頭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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