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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 ) 到了五月十七,曼煙準備到「朴居」待上一周,便於全面指揮調度。前日請安時本來準備了一籮筐話遊說老太君,最後完全顯得多餘。老太君聽完曼煙的請求只說今日要進宮面見太后,讓她去寒山寺住上幾天。這一說,曼煙心領神會,帶着木魚拂塵上了往寒山寺的馬車。
她心底不是沒有顧慮的,一般大家閨秀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前些日子何秉心還諷刺她不守女誡呢。可這個問題一時無人能替她解惑,丫鬟們見過的世面少,問也問不出什麼。她只好將疑問暫存心底。
曼煙這邊在去寒山寺的路上,安平侯府老夫人已經進了皇宮的內眷接應處。內侍黃公公接過諸位外命婦呈遞的牌子,讓眾人在此等候消息,然hòu 不緊不慢往福壽宮而去。約莫等了半個時辰,黃公公氣喘吁吁急奔回來,面有難色道:「太后今日在佛堂禮佛,不便接見諸位。太后讓咱家向各位老夫人和夫人請罪。」
諸位命婦皆道不敢。黃公公如此禮讓,誰好露出抱怨之意呢。女眷們只得先行離宮,準備再尋個日子遞牌子。外事處距離宮門還有段距離,幾位夫人站到台階處,等候迎送的小轎。
梅尚書家的夫人見沒有旁人,笑眯眯問道:「傅老夫人今日可是有事而來?太后老人家向lái 慈善,遞了牌子少有不接的。今日既非初一也不是十五,不知道怎麼今日禮佛?」
梅尚書乃六部之首,動一腳朝堂便要抖一下的人物。這話雖然眾人都想問,卻只有梅夫人能開這個口。
老太君看了一眼梅夫人身後的小姑娘,嬌俏可人,道:「沒什麼大事,只是來看看太后。」
今日遞牌子的臣子家眷不多,卻都是帶着家中的小姐,顯見是皇后端午沒有召見,就將心思打到太后這了。
「聽說傅家這次也有三個姑娘參加採選,您也不帶過來讓我們瞅瞅?傅家旁支的小姐,您老也太寶貝了?」
老太君聽出梅夫人微帶嘲諷的口氣,淡淡回答:「她們資zhì 一般,也不知能不能過初選,不宜張揚。若真選上,到時候夫人總有機huì 看的。」
梅夫人面色一滯,是說梅家的小姐未必能選上嗎?這位老夫人還真是輸人不輸陣,以安平侯府如今的情勢,她也不怕得罪人。
嘴皮子你來我往間,小轎到了,各位夫人互道告辭。老太君常聽曼煙說要多走路,一尋思干cuì 就不坐轎子,走到宮門去。一路上她也在思考剛才梅夫人的問話。
她與太后是有幾分私交的,太后便是出自梧州,閨名余湘,未入宮前曾師從馮馥——馮家有名的女師,也是馮老太君的姑姑。余太后在閨中之時,與當時年幼的老太君馮媛還是手帕交,只是後來人生起伏各有際遇,便失了年幼之時的親密。但是老太君知道,每年整個五月,余太后必定要在佛堂禮佛,只不過禮完佛她還是會接見命婦。老太君若不是知曉她的規矩,也不會貿然前來。近幾年皆如此,唯獨今年例外,太后莫非心情不好,或是身體有礙。
太后確實身體微恙。福壽宮中秋姑姑正來回奔走,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她從一盆涼水中擰起帕子,敷在太后的額頭處。「太后娘娘,您這樣身子不適卻不肯宣太醫,皇上要是知道了,奴婢們的皮都要被剝下來了。」
「哀家的身子,哀家心裏有數。」太后靜靜躺在床上,語氣中帶了一絲哀愁。「皇上心裏頭只有天xià 和百姓,哪還記得我這個多餘之人?」
秋姑姑不知如何開解,又恐說錯,於是不再言語,只從頭到腳替太后擦拭身體,期望可以降下些熱來。
「皇上駕到。」小太監用尖利的嗓子報道。
秋姑姑帶領一眾宮娥忙到門口跪迎。剛跪下就聽見皇上的斥責,「你們這些宮女怎麼伺候母后的?病了為什麼不宣太醫?」
滿面怒容的正是大豐朝如今的皇帝姬正,登基後改年貞武。如今已是貞武十年,皇上也從一個少年成長為過了而立之年的年輕帝王,氣宇軒昂,不怒自威。
太后懨懨出聲:「都退下吧。是哀家不肯宣太醫,你罵她們做什麼?要怪就怪哀家好了。」
宮女嬤嬤魚貫而出,剩下這對大豐朝最尊貴的母子倆,四目相對。
皇上無奈地低聲喚道:「母后,您是要讓兒子背上不孝之名嗎?」
「只要你同意卜算子回朝,哀家自然會請太醫。」
「母后……」皇上看着眼前憔悴之人,深感無奈。他貴為天子亦不能自主,何況平常人。人生在世,何其多的不順意。「母后為何一心念着卜門,難道沒有卜算子,朕就不是個好皇帝,朕就不能安天xià 太平嗎?」
「哀家知道你胸懷大志、勤儉自律,你這麼苦苦籌謀也是為了姬家的江山。但是你可想過,為何太祖高祖當政都持續近三十年,到你祖父、曾祖那幾朝卻是動盪不安,三代帝王持國加起來不過二十年,而先皇天佑一朝就持續了十五年。因為太祖與卜門乃是歃血同盟,卜算子通曉世事變幻之莫測,卻是為姬家而卜。你祖父曾祖時欲廢除卜門,大豐朝就風雨飄搖有傾頹之勢,到你父皇時興復卜門,大豐又轉危為安。你還不相信卜門對姬家有大用。」太后說到這裏有些喘不上氣,歇了片刻神色愈發沉重。「如今西南西北皆不安定,大豐需要卜算子。已經十年沒有大國師了,難道你想步你祖父曾祖父的後塵?」
皇上眉頭緊皺,太后又來了。他不想看着大豐繼續以佛道治國,以卜門為尊,凡國大事必求國師先佔卜,什麼測國運,國運豈可占卜。若國運能趨利避禍,就不會有朝代更迭國家覆滅,大豐也不會取前朝而代之。卜算子大國師,比得上他的雪花衛管用嗎?他不求自己的母親能幫助他,但為何總要百般阻攔,讓他不能施展心中大志。
太后今日已打定主意要說服皇上,依舊苦口婆心:「大豐建國近三百年,有卜算子的輔佐庇護,才能延續至今。哪一代卜算子不是才學滿腹名震天xià ,就說你看重的不念大師,他可對大豐有損?哪一次戰事沒有大師在背後穩固後方。更不用說你登上皇位,也是不念大師親點之功。母后是你最親的人,不會害你。你看你現在,一心撲在朝政上,連後宮也少寵幸,這後嗣之事更是國之根本啊。」
皇上不喜卜門和佛家道家等詭秘之說,對不念大師卻不敢不敬。不過在他心底,只認不念大師之功,若換一個大國師,這個皇位誰來坐還不一定呢。「孩兒知曉。不念大師正四處雲遊,恐正是在尋找新一代卜算子,母后您就安心吧。」
太后見皇上言語間有了幾分鬆動,先前積聚的一股力氣倏忽就散了,顫抖着道:「那皇上答應哀家,不念大師若真的尋到卜算子,便比照前朝規矩,任命那人為國師,以綿延國祚。你也可輕省一些。」
「朕聽母后的就是,您也讓兒子將太醫叫來診治吧。」
太后這會已是筋疲力盡,聲音輕不可聞。「去吧。」知子莫若母,皇上心中還是在記恨應無傷。那人真是大國師的好人選,可惜了。只盼不念大師能快些尋找到徒弟,大國師之位才能後繼有人。
待太醫診治完畢,皇上才回到長平宮批閱奏摺。看了一會摺子,皇上讓內侍大公公塗青將雪花衛首領穆甫仁傳進宮。
穆甫仁一接到口令就急匆匆往宮裏趕,跪謁時一腦門的汗。
「應無傷找得怎麼樣了?可有什麼消息?」
「回稟皇上,臣無能,尚未找到。他帶走的那些匠人也都沒有蹤跡,臣猜測那些匠人已是凶多吉少。」
「繼續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皇上將手中的毛筆狠狠甩到地上,怒道,「再派一隊人,去找不念大師。」
「不念大師已經回寒山寺了。」
「哦?」皇上滿臉疑容,很快斂住神色道,「你下去吧,繼續給朕找那個應無傷。」
……
曼煙到了寒山寺後,聽說不念大師已經回來,便讓小沙彌轉告求見之意。誰知大師正閉關不見客,只好按下此念,燒完香就將木魚留在寒山寺,自己帶着拂塵坐上馬車繞了一圈去了朴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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