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周美人得意,陳棲雲的眼裏淬出毒來,皮笑肉不笑的道:「周美人真是賢惠。」
這話仔細一琢磨,特別有意思了,陛下深夜歸來,空腹未食,皇后娘娘都沒有想到去安排飲食,她一個小小的美人卻大膽地跑去獻食。
說是賢惠,卻是襯托得皇后娘娘不賢惠了。
周美人也不是傻的,立刻反應過來,跪下去道:「皇后娘娘,妾只是恰好遇上了。」
陳棲雲笑着,靜等鍾唯唯的反應,這位可不是什麼好人,周美人自己願意做出頭鳥,那就做唄。
鍾唯唯淡淡一笑,示意胭脂把周美人扶起來:「很好,本宮在養胎,許多事情難免疏忽,你能為本宮分憂,是好事。」
周美人的眼睛一亮,如釋重負:「皇后娘娘賢惠大度,後宮無人能及。」
言下之意是,陳棲雲區區一個嬪,不過踩到運,才能有機會襄理後宮,哪兒能和正宮娘娘相提並論。
陳棲雲笑得口不對心,起身帶着眾人行禮:「皇后娘娘賢惠大度,後宮無人能及。」
鍾唯唯坦然受了跪拜,道:「飯菜涼了,先吃。」
眾人就都又低頭吃飯,心思各異,想的都是要怎麼爭奇鬥豔,趁此機會博得君恩。
少傾飯畢,鍾唯唯勉勵了眾人幾句,暗示周美人賢惠,她要和陛下商量,給周美人提一提位分。
又是一顆石子擊入水面,引起了又一波震盪。
周美人不敢相信,唇角卻是控制不住地往上翹起,覺得自己的運氣大概是要開始好轉了。宮妃們則是艷羨者有之,警惕者有之,總覺得皇后娘娘在憋大招。
鍾唯唯全不在意,笑吟吟地提了吳王叛亂,酈國與東嶺開戰一事,再說到國庫空虛,必須裁減開支,上行下效,從宮中做起,她要在年前裁減一批宮人,需要各宮支持。
眾宮妃躊躇不已,她們平時沒什麼好玩兒的,就剩下攢錢和享福這點樂趣,若是把伺候的人裁減了,日子豈不是要過得艱難?
大家都不吭氣,鍾唯唯也不着急,笑着問陳棲云:「恭嬪你怎麼看?」
陳棲雲咬牙切齒地想着要借用手中的權力,怎麼假公濟私地收拾周美人這個小賤人,驟然被鍾唯唯點了名,嚇了一跳,不假思索就是附和:「皇后娘娘這是為陛下分憂,憂國憂民,臣妾自然是要唯娘娘馬首是瞻。」
鍾唯唯含笑再看向周美人:「若本宮未曾記錯,周美人的父兄便是武將,聽說陛下有意讓你父兄領兵平叛,可有此事?」
周美人才剛受了恩典,又有父兄領兵,自然應該做表率,當即出來表示自己也願意裁減用度和伺候之人,雖杯水車薪,但也是一片忠心、孝心、義氣。
鍾唯唯帶頭鼓掌:「真不錯,不愧將門虎女,深明大義,爽朗忠孝,真該好好賞一賞你。」
她使勁兒抬舉周美人,陳棲雲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寡淡,十分的坐立不安加眼紅。
其他人見大勢所趨,也不敢做拖後腿的那個,唯恐落下一頂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帽子,便也跟着不怎麼情願地表了態。
這事兒就算是完成一半了。
小棠傳達鍾唯唯的懿旨,命各宮回去後三天之內將要留的人和要裁減的人名冊送交過來,遣散了眾人。
胭脂不明白:「若是各宮都如周美人那般,不守本分跑去道旁守着給陛下送吃食和湯,豈不是亂了規矩?」
鍾唯唯淡淡地道:「不破不立。」然後就不再說話,照舊坐到窗前,左手和右手下棋。
胭脂不懂得,小棠也是有些懵懂,錢姑姑恨鐵不成鋼,把她二人叫到一處去,低聲點撥。
自古以來,就沒見過哪個皇帝獨寵一人,但凡是獨寵一人,就會被視為壞了規矩。
鍾唯唯姐弟倆遭遇的這件事,看着像是偶然,是胡家蠢蠢欲動,主動挑釁,實際上並不是,而是她挑戰了規矩,所以才會成為眾矢之的。
這次沒有胡家,以後也會有張家、李家。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規矩打破,再重新建立。
周美人的所作所為,真的追究起來,也不過就是膽子大、守到路上去了而已,不然後宮妃嬪給皇帝陛下送吃的穿的,那是本分。
強加打壓,半點好處都沒有,不如抬舉起來。一是可以安撫在外征戰的將士,這也是陛下為何沒有喝斥周美人,反而讓人收了吃食的緣故。
二是木秀於林,必被風摧之。周美人想要冒頭,那就讓她冒頭好了,自然有人眼紅看不慣去收拾她。
鍾唯唯懷着身孕,內憂外患的,若是再陷入內宮爭鬥之中,想做點正事大事基本沒時間,還很損耗心血,不利於長遠之計。
小棠全懂了,這後宮也如朝政,陳棲雲一頭獨大,不利於平衡,把周美人抬舉起來,兩邊鬥法,中宮正好超然,把控全局,也就安全了許多。
胭脂還有些不懂,錢姑姑總結道:「一句話,讓愛斗的人去斗,圖個清淨,娘娘只要做正事就好。」
胭脂難為情地道:「那要是她們,她們得了聖眷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笨!」小棠拍了她的頭一巴掌,聽見外頭有人聲,走出去一瞧,樂了:「娘娘,國舅來給您請安啦。」
秋袤衣冠整齊,微笑着走進來,行禮下去:「臣給娘娘請安,讓娘娘憂心了。」
鍾唯唯的心情真正好了起來:「回來就好,來,和我下棋。」
姐弟二人低頭下棋,說些閒話,倒也自得其樂。
待到午飯時分,鍾唯唯又留秋袤用飯,命人精心準備了午膳,給重華送去。
秋袤知道她忙,就起身道:「府里無人照應,我得去看看,午飯就不留了,阿姐若是有精神,不如親自給陛下送飯,自己也散散步,雪景挺美的。」
「也好。」鍾唯唯起身披上狐裘,不見秋袤有動作,便問:「怎麼還不走?」
秋袤扭捏了一下,低聲道:「想求阿姐一件事,呂娉婷不管是流放還是發賣,只怕都是活不成的,可否讓她沒入掖庭,做苦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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