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來儀(8
雲姬一個人跪在王帳門口, 面前擺放着小小的紅泥爐子, 爐子上是精美的陶罐, 陶罐里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冒着熱氣。慢慢的,藥味散出來了, 聞到的人不由的都要使勁的吸吸鼻子, 生怕放跑了這股子氣味。
這種味道, 叫人有些迷醉。
巴根、阿爾木, 還有跟在後面陸續前來的部族首領,眼裏就多了一些貪婪。
長寧站在後宮這些女人的最後面, 用濕帕子捂着口鼻。
知道雲姬是為了叫畢蘭可汗多活幾天,那這藥就必然不是好藥。
可王帳內的可汗,眼裏卻重新燃起了光亮, 「端進來!」
這一聲喊的非常宏亮。
到了這個份上, 又是這種叫人聞了都覺得疼痛減輕的藥物, 根本就不用試了。端進去, 一勺一勺的, 雲嵐餵着, 可汗一口一口喝着。
喝下去了,慢慢的, 人似乎一個子有了精神。
這叫包括慶格在內的幾位王子看的心驚, 而一群部落首領, 都慢慢的朝後縮, 好似怕可汗看到他們一樣。
畢蘭可汗掙扎着站起身來, 長寧稍微往角落裏,人群後面站,此時的畢蘭可汗,有點癲狂。
就見他踉蹌的起身,一把將掛在帳篷邊上的大刀取了下來。眾人都驚恐的朝後退,包括一直維持着淡然表情的雲姬。
藥是下去了,可藥下去之後,會是個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
或許是因人而異。
有些人手舞足蹈,可有些人,大概就是舞刀弄槍了。
畢蘭可汗手裏揮舞大刀,周圍的人都沒人敢上前。卻沒想到,大刀揮動起來,卻是朝着他受傷的胳膊砍了過去,頓時,血流如注。
王帳里驚呼成一片,長寧瞪圓了眼睛,眼前的場景幾乎刺激的她暈倒過去。
這還不算完。就見畢蘭可汗伸手抓了吊在火堆上的錫壺,倒了裏面的熱水,直接把滾燙的壺底狠狠的摁在斷臂處。那把還帶着血的刀此刻也被放在火上,當壺的溫度低下來,他拿出被燒的火紅的長刀,再次按在傷口上。
到處都是一種肉質毛髮被燒灼的味道,令人作嘔。
畢蘭可汗瞪着眼睛,看着幾個兒子和外圍的首領。
他們都不由自主的朝後退去。
他們嗅到了危險的氣息。這跟打獵是一樣的,越是受傷的獵物,越是兇猛。
遇到這種動物,除了暫時躲避,沒有其他的辦法。不是實在沒辦法,不會有人想在這種時候去撩撥它,那不是勇敢,那是找死。
可汗的臉上是他自己的血,斷臂處被燒灼的烏黑一片。腳邊是一隻從胳膊肘處砍下來的手筆臂,儘管已經腐爛的見了白骨。
另一隻手上,還握着一把帶着餘溫的大刀,他喊了一聲:「誰想要王杖……過來拿……」
幾個王子朝後默默的退了一步。
「誰想要王杖……過來拿……」他又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
幾個王子連同後面的部落首領,都已經退到王帳的外面去了。
長寧從畢蘭的眼裏,看到了濃濃的失望。
她知道,藥物可能使他癲狂,但疼痛卻使他的異常的清醒。
他想要傳承王杖的心,是真的!
想要選一位有勇氣,一往無前的繼承人……可是,幾個王子,沒有一個有這樣的膽量和見識。
他失望了!
「滾出去!」他怒吼了一聲,王帳里的人都陸陸續續的出去了。
可汗指着長寧:「你……留下……」
長寧腳步停下:是!靖國的使團在北康,所以自己就有顧慮。是這麼多人中,最沒有理由害他的人。不光不能害他,還得看着他,不能在這期間,叫人把他給害了。
這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選擇了、
長寧站着沒動,王帳里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然後畢蘭轟然朝後倒去,手裏握着的大刀,始終都沒有鬆手。
長寧默默的蹲在他的邊上靜默了一會子,就叫了林厚志進來:「看看……怎麼樣了……」
林厚志上前察看傷情,怕砸在自家主僕手裏,只得道:「老奴幫着處理傷口……藥還是要用的……」
三天的時間,畢蘭可汗昏睡了三天的時候,醒來了。
高燒也退了,除了傷口還是會劇烈的疼痛以外,沒有任何的併發症。
他的思維異常的清晰,叫雲姬來:「把你的藥獻出來吧……」
雲姬溫順的應了:「大汗,第一次得用猛藥,之後,請酌情減一些藥量……」
說的言語殷殷。
他清醒了,別說是雲姬,就是長寧也被趕出了王帳。
他開始召見那些部落的首領,跟他們喝酒吃肉,臉上不見半點異色。
這樣的漢子,這樣的可汗,首領們是真心擁戴的。
這才是強者。
慶格幾乎是暴怒的:「母親,您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
雲姬咬牙:「我以為他會癲狂,他會昏睡不醒……可怎麼也沒想到……」
這並不是按照他的預定軌道走的。
慶格苦笑:「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況且父汗這種梟雄……其心志、其毅力不是常人可與之相比的……」
雲姬冷笑:「稍安勿躁。我能叫他生,亦能叫他死。這些事你不要插手,我自有分寸!」
第六天,畢蘭可汗甚至走出了王帳,巡視了他的護衛營。
城裏好些人都在載歌載舞,因為各個部落的首領,只留下了親衛營,其他的人馬,都在陸續的撤出去了。原本一觸即發的局勢緩和了。沒有戰爭,他們的牛羊奴婢都還能保全,尤其是他們自己連同親人也都在。不管在哪裏,不管什麼年代,小老百姓祈求的,不外乎是太平。
有個太平日子過。
這麼大的動靜,使團自然會是聽的見的。哪怕不出營帳,也能聽到外面逐漸寬鬆的環境。
上官淳就有點坐不住了,想出去。他說陰成之:「局勢已經漸漸明朗……看來畢蘭可汗轉危為安了。這個時候我能不能還只坐在這裏等着。至少得上一張賀表,以示祝賀。」
柴同身上有林雨桐給安排的使命,直接就懟過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上官大人是北康的臣子……上賀表……賀表上說什麼呢?您又知道如今是個什麼局勢呢?」他說着,就看向陰成之,「陰大人,如果上官大人堅持,就請他以個人的名義行此事。下官堅決反對如此貿然的舉動……」
上官淳扭臉陰沉沉的看了柴同一眼,這種被針對的感覺很明顯。
柴同此人,位置不高。可卻是東宮教授。
跟這種人徹底翻臉,就是徹底跟東宮翻臉。上官家可以偏向武安王,但絕對不能跟太子翻臉。否則,第一個容不下上官家的,可能就是皇后。
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柴同盯着他的背影臉上也出現了冷笑之色,再朝陳雲鶴的帳篷看去,那裏卻始終靜悄悄的,只偶爾有侍從進進出出的端水端飯,證明人好好的在呢。
這陳家,可比上官家知情識趣多了。
等沒人在跟前了,柴同才問陰成之:「陰大人,殿下可有話傳來。」
陰成之搖頭:「沒有!」
柴同就皺眉:「這是何意?是殿下不方便,還是……」
「何意?」陰成之扭身回帳篷:「穩住了。什麼都沒說,就是說……什麼都沒變。」
柴同朝營地外遠眺,從大地的震顫中還能感覺到,有大批的兵馬正在撤離王城。
這麼大的改變,為什麼說還沒有改變呢。
林雨桐坐在帳篷里,榻上鋪着一張小小的羊羔皮。皮革光滑的一面,畫着密密麻麻的線路圖。哪個部落朝哪個方向走,走的哪天路線,都有標記。
她得從裏面找到一條自家能走的道兒。
正忙着呢,林諒進來了,「殿下,剛接到媚娘傳來的消息。昨兒晚上,涼州的城門夜裏子時過後……開啟了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
這時間可不短了。
連媚娘都能得到消息,那些日夜監視着涼州的探子,能沒得到消息?
戚威這到底是想幹什麼?
林雨桐起身,在帳篷里轉了又轉,猛地站住腳:「去!馬上帶人,將那母子三個救出來……」她伸手在地圖上指了一條線路,「將人藏在這條線路上的任何一個你認為是安全的地方,都行。」
林諒將線路記住,就轉身出去了。
而第七天一早,一份密報就送到了畢蘭可汗的手裏,他冷冷的笑了一聲,就將密報仍在火里了。
密報上說:戚威帶着人馬出城,朝着王城的方向來了。
這就是放屁!
戚威真要來,就不會這麼大張旗鼓的來。
他知道,他離開一步,巴爾頓就會吞噬一步。
他……這是故意放出的風聲。
他好奇的是,怎麼偏偏在這種時候,戚威要做出這麼一番佈置。
雲姬,他想起了這個女人。
「叫雲姬來。」他手裏握着刀,這幾天不論吃飯睡覺都不曾鬆開過。吃飯喝水可以藉手於人,但這把刀還是握在自己手裏的好。此刻他把這把刀當成拐杖,支撐着身體,穩穩的坐着。
雲姬進來的時候眼睛微微眯了眯,心裏有些感慨:這個男人的生命力,可真是夠旺盛的。
垂死的掙扎,到現在卻越發的精神起來了。
她謙卑的跪下,叫了一聲:「大汗。」
「過來。」畢蘭可汗的神態堪稱是溫柔。
雲姬心裏鬆了一下,膝行過去,跪在畢蘭可汗的腳邊:「大汗。」一個稱呼,叫的千迴百轉。
「把頭抬起來。」畢蘭可汗的頭低下去,吩咐道。
雲姬微微仰起頭,溫柔的笑。
畢蘭可汗身子向後微微一揚,手裏的刀就拎起來,瞬間就放在了雲姬的脖子上,「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雲姬的肩膀一沉,扭臉看了一眼脖子上的刀:「我是您擄回來的女人……」
鋒利的刀刃劃破雲姬脖子上的肌膚,雲姬狠狠的打了一個寒顫。這點傷痛還不放在心上,她只是噁心這把刀,總感覺這刀上還沾染着眼前這個男人的腐肉。
畢蘭可汗低聲呵斥:「說實話。」
雲姬的頭微微遠離刀鋒,手深過去摸了摸脖子上疼痛的地方,黏糊的鮮血沾滿了手。
她的手緊緊的攥在一起:「可汗到底想叫我說什麼?我是給你生兒育女的人……我是幫您救回冒都可汗的人,我是幫您拿下涼州的人……我是一心為了您,把您從死神的手裏救回來的人。」說着,她語氣一頓,「況且,我還有神藥要獻給您呢。您要相信,有您一天,我和慶格的日子就會好過一天。如果沒有了您,他們會把我們母子撕了的。我和慶格,哪怕是出於惜命,也會希望您健康長壽……」
「還在花言巧語?」畢蘭可汗輕笑一聲:「戚威……是怎麼回事?」
「戚威?」雲姬的心裏咯噔了一下,一定是出了自己不知道的事了。
「怎麼?不是你把戚威找來的?」畢蘭可汗呵呵就笑:「我猜猜,你除了找了戚威,還有誰呢?」
雲姬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喉嚨眼上,她確信:這個男人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要不是他太精明厲害,自己在他的眼裏根本就藏不住秘密,怎麼會想着毒|害他而達到自己的目的呢。
這種辦法,其實自己想想,都覺得拙劣。
她帶着笑意喊了一聲:「大汗!」然後將脖子上的刀輕輕的推開,「戚威的事……我也正準備跟你說呢……慶格的王妃戚氏和牧仁寶音,在探親的路上……不知所蹤了……」
畢蘭可汗冷笑一聲:「所以,你聯繫戚威了……」
「臣妾不得不聯繫戚威。」雲姬的手伸向懷裏,「給可汗配的藥里,有一味藥,只有在戚家能找到……當年,還是宣平帝賞賜給戚威的……那時候大汗您昏睡不醒,妾只能自作主張……一切的罪責,都等您好了再說……」
說着,就急切的從懷裏掏東西。
雲姬滿臉的笑,從懷裏緩緩的往出拿。
畢蘭可汗眯着眼睛,說了一句:「放在一邊。」他的視線朝一邊的小几子瞄去,還把手裏的刀抬起來,朝那個方向微微的指了指。
而雲姬眼裏的厲色一閃而過,猛的從地上竄起來,手裏的東西直直的刺向了畢蘭可汗的心臟。
『噗』的一聲,血瞬間就迸射了出來。
畢蘭可汗的眼裏閃過一絲不可置信,「你的手上沒那麼大的力道……」
他的腦海里閃過雲姬苦肉計的時候,是撲倒在地上,靠着地面的撞擊力,才把匕首插|進身體裏。哪怕那是苦肉計,可她也知道,不逼真不行。想要逼真,她自己徒手應該是插不進去的。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這個女人靠近的時候,他沒有防備。
他知道,以這個女人的力道,哪怕他如今是這麼一副殘軀,也是可以應付的。
誰也沒想到,她的手勁如此之大。
他的力氣在一點一點的消失,他艱難的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雲姬先是大聲喊了一聲:「大汗有令……不許任何人靠近……」
護衛營統領站在王帳口朝里看,只看到大汗睜着眼睛,手抓着雲姬的背後。而雲姬好像是非常吃力的在抱大汗。
他就說:「要臣幫忙嗎?」
雲姬扭頭,笑的一如既往:「不用,大汗要用新藥,你把帘子放下……守好外面,不許任何人靠近……」
護衛營統領朝畢蘭可汗看去,見可汗並沒有其他的言語交代,便應了一聲,將帘子給放下,就退了出去。
任何一個要進來伺候的,都被擋在門外。
包括長寧。
長寧問護衛統領:「可汗在服藥?誰在伺候?」
這統領還沒說話,裏面就傳來雲姬的聲音:「是妾身。怎麼?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聲音里有些咄咄逼人。
長寧的腳步都邁出去了,又默默的收回來:「汗王的身體要緊,既然是服藥,就不打攪了。」
說完,扭身就走。
在路上,林厚志先道:「出了狀況了。得通知太孫殿下。」
是!肯定是汗王出事了。
要不然雲姬那個女人在這種狀況下,一定不敢一個人跟汗王呆在一起的。她怕汗王有個萬一,她的手都騰不利索。
她剛才言語挑釁,卻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
她在想辦法誆騙自己進去。
長寧的牙齒緊咬:「趕緊通知太孫,計劃提前,趕緊走!要不然,就真走不了了。」
一旦等雲姬佈置好一切,必然是會把罪名推到靖國身上的。
雲姬聽到腳步聲漸漸的遠去,有幾分懊喪。隨即又冷笑:「想跑?她跑的了嗎?」
畢蘭可汗還在榻上喘着粗氣,他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的流逝,耳邊有一個如同淬了毒的女聲說:「問我是誰……您放心……我是那個想要拉着南靖一起下地獄的女人……把王杖交到我的手裏……把王杖交到我的手裏……由慶格繼承汗位……他一定會踏平南靖……」
畢蘭可汗嘴裏發出嗚嗚之聲,而王杖……一根據說是神狼的骨頭雕刻成的王杖,已經落到雲姬的手裏。
畢蘭可汗看着雲姬嘴角那滿足的笑還有那充滿野心的眸子,臉上也露出幾分奇怪的笑。
然後那奇怪的笑就那麼僵硬在臉上,手裏緊握着的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一代梟雄,就以這樣的姿態結束了。
林雨桐接到林厚志傳來的消息的時候嚇了一跳。
這就是所謂的計劃不如變化快。
林雨桐看林諒:「召集咱們的人手,今晚子時,動手!」
林厚志擦了一把頭上的汗:「就怕來不及了。公主殿下……如今肯定出不來了……雲姬手握王杖……」
「不怕!」林雨桐的手摁在林厚志的肩膀:「您得跟往常一樣回去……只當做什麼都不知道……雲姬是會禁錮姑姑的自由……但絕不會貿然對姑姑動手……她現在要做的是,打着汗王的旗號,在巴根和阿爾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控制他們。然後再把罪責往姑姑身上推……所以,在他沒有控制巴根和阿爾木之前,咱們還是安全的。如今,咱們跟她,打的就是一個時間差。你馬上把消息露給巴根和阿爾木的人,叫他們防範。等他們吵起來嚷起來鬥起來……我們的機會就來了……」說着,就一頓,「另外,你叫姑姑將戚氏母子三人的事遞消息給巴根……不用問為什麼,以後你就知道了……」
「是!」林厚志應了一聲就轉身,要走了,又轉回來,「殿下,要是實在事不可為,不要管公主殿下和老奴等人,只管帶着人走了便是……殿下走了,公主才能放開手腳……」
林雨桐就笑:「告訴姑姑,該吃吃,該喝喝,養精蓄銳……今晚子時,我去接她……」
等林厚志走了,林雨桐才安排林籌:「告訴媚娘,帶着她的人分批往城外轉移。什麼都不要帶,記准了……」
林籌嘴角顫抖:「您要帶我們……」
林雨桐沒回答這個問題,只道:「要是不怕這一路上兇險,就都跟着吧。」
林籌抹了一把眼淚,『噯』了一聲,蹭一下就竄出去了。
林雨桐又把牆上的牛角弓取下來,吩咐林恕:「去使臣們駐紮的營地,有人盤問,就只說是送賞賜的,把這個送給蒙放將軍。記着,必須是親手交到他的手裏。」
「要傳什麼話嗎?」林恕趕緊問。
「不用。」林雨桐搖頭:「你給他,他便會知道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陰成之看着蒙放放在自己面前的弓,「蒙將軍的兵器?」
蒙放低聲道:「下官跟太孫殿下有過約定……」
「什麼約定?」陰成之急忙問了一句。
「只有弓沒有箭……」蒙放咬牙:「這叫開弓沒有回頭箭!」
「她到底要幹什麼?」陰成之蹭的一下站起來,「這不是開玩笑的……」
「下官也不知道殿下要幹什麼。」蒙放掀開眼帘,「只知道收到消息……便得開始準備了。不管什麼身份,不管什麼官職,小官不受節制……限制你們的自由,等待子時的時候,等待接應的人帶咱們踏上歸途……」
這都什麼跟什麼?
陰成之抬腳就走:「我要去見殿下……」
四爺撩開帘子進來,「聽蒙將軍的吧。既然開弓沒有回頭箭了,那就是沒有絲毫更改的可能了。不管她要幹什麼,都已經開始了……這時候出去於事無補,反而會擾亂她的計劃……」
「她這是裹挾!」陰成之是知道這位『太孫』膽大,但沒想到膽大到這份上。
這父子倆對上了,蒙放就悄悄退出去了!忙他的去了。
這回言辭又不一樣了,只說是汗王的傷情有變,很可能會牽連到使團。叫大家悄悄的收拾東西,今晚秘密送大家離開。
眾人哪怕是一肚子的疑問,但出於自身安全的考慮,暫時沒有人有意見。反倒是表現出不同程度的焦急來。
畢竟,所有的消息,都是太孫說的。
這叫人總是有些不踏實的。
誰也不知道北康的王庭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也是此時站在王帳里的慶格想問的一句話:「到底發生了什麼?」
雲姬將手裏的王杖遞過去:「拿着他……帶着你的人……去取巴根和阿爾木的腦袋…立刻……馬上……」
慶格向後退了兩步:「父汗的詔書呢?」
「都什麼時候還要詔書?」雲姬深吸一口氣,「你看見了,你父汗是我一刀殺死的。為了叫你得到汗位,逼的我做了多少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事……這個時候你卻退縮了……」
「母親……」慶格搖頭:「我們沒有什麼人手,這個時候……」
「這個時候,大汗的人就是你的人。」雲姬低聲道:「秘不發喪!一切都說是汗王的旨意。等巴根和阿爾木死了,阿拉坦倉還不成氣候,汗位不是你的也是你的了!然後把汗王的死推到長寧那個女人身上,叫靖國的太孫和他們的使團都來陪葬。是他們想要營救太孫而刺殺了汗王製造混亂,以期待逃脫的……」
慶格伸向王杖的手又頓下了:「可母親明明已經說過早計劃好了時間,怎麼突然提前……要是有個萬一咱們一點準備都沒有……何必行此兇險?」
又問?
還問?
哪怕心有疑惑,哪怕一萬種的不妥當,既然已經做了,只想着接下來怎麼辦就好了,糾結這些已經不能改變的事,有什麼意義嗎?
雲姬咬牙:「因為……不知道是巴根還是阿爾木叫人擄走了戚氏和兩個孩子……他們給戚威去了信……目的是什麼你應該知道……如果是這樣,你背後連最後一點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什麼?」慶格不可思議的看着雲姬:「戚氏和兩個孩子……」
「我怎麼就生下這麼笨的兒子。」雲姬惱道:「那麼多部族同時撤出去,不管是誰……順手都能把那母子三人給擄了……」
可是這也不對!這娘三個走的時候和路線跟那些部族撤走的時間和路線都是對不上的。
雲姬閉眼:「不要問了!趕緊的!戚氏和孩子被擄走是事實,要是你倒了……別管是誰擄走的他們,想來……他們的結果都不會太好……所以……你得先活着……你活着,他們才是安全的……你到底懂了沒有?」
慶格閉了閉眼睛,心裏問了一遍又一遍:是你嗎?母親!是你嗎?母親!
可要真是她,她又是叫誰擄走的這母子三個呢?
但不管是誰,她既然能說出『結果不太好』的話,就證明對方並不是她能掌控的。
所以,他不接王杖都不行。
王杖拿在手裏,輕飄飄,卻又沉甸甸。
雲姬拉住慶格:「叫人盯着長寧那女人……看着她,但她真要跑……」她猶豫了一下就道,「你就叫她跑……」
跑了,罪名就坐實了。
罪名坐實了,北康和南靖就不死不休了!
「是!」慶格斂下所有的情緒,出了王帳,調集了汗王的親衛營和虎狼衛。
而另一邊,巴根和阿爾木帶着人也策馬而來。
彼此都看的見對方,巴根就說:「阿爾木……收斂你的脾氣,在各部落的人馬還沒到的之前……不要跟慶格發生衝突……」
阿爾木冷笑:「砍了他的人頭,咱們再較高下……」
「蠢貨!」巴根氣道:「你以為虎狼衛是那麼好對付的?咱們手裏只有護衛……對上了,就是送死,知道嗎?」
阿爾木也將『蠢貨』兩個字回贈給了巴根:「你以為咱們不動手,他就會手軟?想要砸咱們的腦袋,他想了不是一天兩天了……」
「但今天不會那麼容易,誰叫他是個情種呢。」巴根冷笑:「你還不知道吧……慶格那個中原女人和兩個小雜種……消失了……」
消失了?
這是什麼意思?
是說死了?還是說被巴根擄劫了?
阿爾木『哦』了一聲,這個消息他還真不知道。多看了巴根一眼,心裏不由的戒備起來。
兩方遙遙對峙,整個王城都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安靜……安靜的有點嚇人。
使團也陷入了詭異的焦躁中。
有些官員頭上的汗,止不住的往下滴。
尤其是營地周圍北康的護衛軍又加了一倍的人手之後,眾人都聚在當中間的空地上。
除了等,除了相信太孫,沒有絲毫能做的。
上官淳不止一次的嘀咕:「太孫到底行不行?」
行不行的,都是她了!
還能如何!
陰成之淡淡的回了一句:「上官大人要是不放心,大可以出去看看。」
這是什麼話?
上官淳拂袖扭身,卻看着太陽的方向。
天已經昏沉了,很快,太陽就會落下地平線。等黑夜降臨,子時就該不遠了吧。
落日的餘暉照在人的臉上,彼此都看不清楚對方的表情。
慶格手持王杖,一揮手,就有親衛營的將士沖了出去。
巴根抬起手:「慶格……戚氏和你的倆孩子……都不想要了嗎?」
「慢着!」慶格忙道,「先聽他要說什麼。」
巴根看着幾步外的弓箭手:「我想拜見汗王,我得知道父汗怎麼樣了……見不到父汗,我什麼都不會說……」
「父汗有令。」慶格垂下眼瞼,「你不要妄圖拖延時間。我答應你,只要你說出戚氏和倆孩子的下落,我放你離開……」
阿爾木卻冷笑:「你手持王杖,卻不叫我們見汗王。」他問兩個統領,「誅殺我們,是汗王親自下達的命令嗎?你們可得想清楚。誅殺兩個王子,你們卻沒有得到汗王的手諭,這正常嗎?」
面對倆統領猶疑的視線,慶格閉眼。這事怎麼糊弄過去。巴根不能殺,萬一母子三個在他的手裏呢。他的腦袋落地,就是那母子三個命喪黃泉之時。
越想越是緊張,腦袋上的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躲在後面的雲姬暗罵一聲,這優柔寡斷兒女情長的性子,也不知道到底是隨了誰了。
她叫了一個親信奴僕吩咐了兩句,這僕從就往前面去了,從一對對兵將中穿行而過之後,到了慶格跟前,「……二王子……汗王有令……若是大王子和三王子想見大汗……就請卸去鎧甲,單獨進去……」
慶格瞬間就明白了。自己不叫他們見,是自己心虛。他們不敢進,是他們心虛。於是利索的將手一收,瞬間,就讓出一條通往王庭的路來。
可巴根和阿爾木敢走嗎?
他們知道,不帶人進去……進去了可就出不來了。
該死的!
正在僵持不下,王庭里傳出驚天的哭喊之聲,隱約傳來聲音:「……汗王……升天了……」
啊?
啊!
慶格跟巴根和阿爾木一樣震驚。
雲姬大罵一聲,疾步往汗王的帳篷跑去。只出來這麼一下下,怎麼就出事了?
巴根的生母、阿爾木的生母,哪個不是大部落統領的女兒。她們自小就在馬背上長大,手裏的鞭子不是用來鞭打牛羊的,而是用來鞭打奴婢的。
闖一個營帳算什麼!
汗王的命令?
那也得看她們是否願意去執行。平時也就罷了,但今兒刀斧要架在兒子的脖子上的時候,汗王算個屁!她們身後還有一呼而諾的部族,有數不清的勇士。部族擁戴他,他才是汗王。部族不擁戴他,他就是個狗屁!
可誰知道,闖進來了,面對的是這種情況。
汗王的心臟被人捅了一刀,早已經死去多時了。
「汗王早死了……慶格的王杖是偷來的……」這種呼聲一聲接着一聲,直傳到對質雙方的陣前。
「他殺了父汗!」阿爾木大吼一聲,「你們這些蠢貨還要錯到什麼時候。」
慶格將王杖舉過頭頂,「我手持王杖,誰敢放肆!」
這邊的話才落,就挺雲姬高喊:「是長寧……是長寧公主殺了可汗……一定是長寧公主殺了可汗……」
長寧的手心攥緊: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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