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財人生[綜]. 1153.鸞鳳來儀(7)三合一

    鸞鳳來儀(7

    林雨桐皺眉:「孩子是聖上的?」

    陰成之搖頭。

    林雨桐就疑惑了:「不是聖上的?那何以反目?」

    「我搖頭是因為我也不知道。」陰成之攤手:「這件事除了當事人, 誰也說不清楚。不過結果卻是戚威的外家以污衊聖上, 玷污聖名, 離間君臣關係而獲罪……滿門被抄斬。戚威的母親在娘家被滅門之後……自縊而死。」

    林雨桐的眉頭皺的更緊了:「戚威叛國……足以說明戚威的外家, 當年是被冤枉的,是吧?」

    陰成之又搖頭:「反推是這樣。但真實的情況如何, 還是那句話, 除了當事人, 誰也不清楚。」

    林雨桐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那就是陰成之每次提到戚威的外家的時候,都是有些迴避的。比如說到戚威的表妹兼妻子, 他總是以『表妹』來稱呼,卻不說某某某。比如說戚威的外家獲罪,他不說誰家獲罪, 而是只以戚威的外家稱之。

    她就問:「戚威的母親姓什麼?」

    陰成之愣了一下, 深深的嘆了一口子:「有沒有人跟你說過, 慧極必傷。」

    林雨桐卻笑:「不是我聰慧, 是您太刻意了。刻意到我甚至覺得, 這戚威的外家, 與您或者說跟您關係匪淺的人,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陰成之攏在一起的手鬆開, 然後低頭一副整理袖子的姿態。

    這是一種迴避的姿態。

    整理完了, 他才抬頭:「告訴你其實也無妨。戚威的母親姓華。」

    啊?!

    「宮裏的華貴妃, 是否出自華家?」林雨桐挑眉, 「華家當年不是滿門抄斬了嗎?」

    陰成之搖頭:「臣……不是很清楚。」

    這就是拒不回答了。

    林雨桐輕笑:「我想, 您既然知道。想來,姑姑也該是知道的吧。」

    陰成之抬頭,眉頭微微皺了皺:「問她華貴妃的事,可不是什麼好主意。過往的那些,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說到這裏就不繼續往下說了,很有些點到為止的意思。隨即看了林雨桐一眼,就又嘆了一口氣,「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孰是孰非,早已經沒有追究的必要了。不管當年的事真相到底是什麼,戚威心裏過不去的坎兒,只是他母親的死。僅此而已。過去的那些恩怨情仇,是是非非的,都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的淡化了,只有她母親的死,是他所耿耿於懷的。所以,這就是個解不開的死結。當年,戚威不是沒有抵抗就叛國了……他真要有心叛國,不會在涼州又堅守了十餘年後才叛國……北康突襲涼州的時候,戚威剛剛守完父孝,在趕往涼州的路上就接到戰報……日夜兼程趕到的時候面對大軍壓境也並未就放棄……可是軍械庫里連一件完整的鎧甲都找不出來,糧倉里乾淨的連老鼠都沒有……這才導致了三州接連丟失……你以為甘州和雲州是怎麼還回來的?是戚威帶着親衛深入敵營,俘虜了當時北康的可汗冒都……可他的家人,卻被當時還是王子的畢蘭所擒獲了。如若放棄家人,不被威脅,那涼州自是不會有失。可當刀架在他妻兒的脖子上的時候,他選擇了退讓。雙方談判,互為友好。雲州甘州歸還南靖,涼州歸北康。戚威提出涼州都是南靖的子民,都是中原人,他要駐守涼州。這一點死活不肯退讓。北康同意這一點,但是卻增加了公主和親這一條。南靖送一公主入北康,戚威駐守涼州。而後來補充要送質子去北康,卻是北康出爾反爾的結果……以一州百姓為要挾……要戚威帶兵退出涼州……戚威不肯退讓……曾急報朝廷,給他糧草,給他兵器鎧甲……可皇上卻派了使臣過去,最後的結果就是……送質子去北康……」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林雨桐:「以太孫看來,戚威若何?果為叛臣乎?」

    林雨桐沉默了。戚威駐守涼州,儘量把北康的力量控制在涼州以及涼州以北的區域,儘量叫百姓避免為奴為婢甚至淪為牲畜一般被人鞭打驅使的命運。這十數年,雖然總小有衝突,但這種情況在邊境的任何朝代都是不可避免的。不能以此來說明這都是戚威的過錯。他唯一的過錯,就是沒有放棄家人。他想在其中選擇一個可以保全兩方的平衡點。

    可顯然,結果卻是兩面不是人。

    南靖視他為叛臣,北康押了他的女兒為人質。

    這種說法不好聽,但確實是事實。慶格的妻子戚氏,說是聯姻,其實就是人質。並且,這個結果直接就把戚威叛國的事給坐實了。

    連辯解的餘地都沒有!

    陰成之問林雨桐,戚威是叛臣嗎?

    他或許背棄了皇室,致使公主和親,太孫為質。但他並沒有背棄百姓。

    林雨桐就道:「憑什麼一定得叫臣下犧牲妻子兒女?叫他們衝鋒陷陣,叫他們流血犧牲。這還不算,難道還得要搭上至親之人的性命?叫臣子流完血,還得流淚,那是當權者的失職!」

    「可是君辱臣死……」陰成之笑了笑,「他為了家人,致使朝廷顏面全無,致使聖上不得不犧牲了女兒,不得不犧牲了嫡親的孫子……他戚威的兒子女兒,難道比公主和太孫還要寶貴?」

    「所以,這就是他的罪了!?」林雨桐有些唏噓,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了,轉而問道:「涼州如今是個什麼情況?」

    「繁華如昔。」陰成之說了這四個字。

    可這四個字卻足以說明戚威在其中所作出的努力。

    林雨桐起身要走的時候,回身問了一句:「陰大人,華家當年真的被滅門了?沒有一人得以逃脫嗎?您放心,我不是有意窺探什麼。只是單純的覺得這件事很重要。」

    陰成之看着林雨桐,卻沉默以對。然後微微的躬身:「恭送殿下。」

    什麼也沒說,但卻什麼都說了。

    華家當年,必是有人逃脫了!

    那就有意思了?華貴妃是否就是華家人?如果是,宣平帝又是否知道?如果知道,還一直將這個女人留在宮裏又是什麼意思呢?先是放在長平公主身邊做伴讀,後又入宮為貴妃。

    這中間有很多的東西未知,而她卻無從判斷。

    她暫時把這個疑惑放下,想着涼州的事。

    卻不想,第二天林厚志來了,「雲姬的傷有假……她的匕首上是有機關的……看着傷的極重,但卻是皮外傷,並沒有傷到心肺……」

    林雨桐挑眉:「這個女人可真是夠大膽的。」

    林厚志這才恍然的一拍腦袋:「您之前交給老奴查證的事,老奴叫人專門叫人查了……」

    什麼事?

    她一時之間還有些恍惚。事兒多,腦子有時候好像還真有點跟不上。

    林厚志就道:「就是您叫老奴查的,雲姬跟戚威是否有什麼瓜葛的事。當時您不是覺得雲姬叫二王子娶戚威的閨女可疑嗎?」

    林雨桐愣了一下,她昨晚已經覺得找到答案了。必然是戚家女為人質才對啊。

    難道還有其他隱情?

    「雲姬在畢蘭可汗身邊的時候,畢蘭可汗還不是可汗……」林厚志得到的都是後宮的消息,「她是可汗後宮之中除了公主殿下之外唯一的中原女人,也是唯一為可汗生下孩子的中原女人……她不曾被賞賜給任何有功勳之人,還因為有人對她動手動腳被大汗處決過……可汗信任她……受傷了不許別人靠近,但是卻允許她靠近……哪怕知道了她騙了他,卻依舊只是小懲……老奴在一個醉鬼馬夫那裏打聽到,當年畢蘭可汗出征,營帳中是帶着女人的……而這個女人就是雲姬……」

    林雨桐的眼瞼一下子就抬起來了,「你是說……當年涼州被攻破……雲姬是隨侍在還是王子的畢蘭的身邊的……而畢蘭當時卻俘虜了戚威的家人……」

    林厚志點點頭:「所以,殿下的判斷應該是對的。這個雲姬跟戚家一定是有關的。」

    兩人心照不宣的都想到:戚威的家人被俘虜,是不是也跟這個女人有關呢。

    若真是如此,雲姬又是戚家什麼人呢?

    林厚志問:「這些往事要緊嗎?如果要緊……老奴想辦法……」

    林雨桐擺擺手:「不急!知道這些已經夠了。你跟姑姑說,千萬小心。該來的總會來,不要急切。」

    長寧當然不會着急了。

    着急的是該是別人才對。

    三位王子都被禁足了,三天的時候,大小部族的首領都趕了過來。

    當看到躺在榻上,苟延殘喘的大汗,氣氛就驟然緊張了起來。

    不斷的有兵馬往王城集結。哪怕是使臣的營地,每天感受着大地的震顫,也知道如今的局勢有多緊張。

    畢蘭可汗躺在那裏,問站在一邊的長寧:「……我該選誰……我的王杖該交給誰……你覺得我的王杖該交給誰……」

    長寧笑了起來:「……交給誰……都不會……交給慶格……吧……」她的聲音高一聲低一聲,跟平時有些不一樣。

    畢蘭可汗扭臉看她,覺得長寧說話的語氣很奇怪。可是半隻胳膊都都爛掉的傷痛叫他瞬間就忽略了這種奇怪。眸子越發的渾濁起來:「是啊……人都來了……這是示威了……再放人出來……他們就會打起來了……再說了……我也關不住他們了……你叫人通知他們……明天……明天都來吧……我當眾交接王杖……」

    長寧笑了一下朝一直跪在角落裏的幾個伺候的人看了一眼,這才退了出去。

    出來之後,長寧問林厚志,「那些都是幾位王子的人,你確定嗎?」

    林厚志點頭:「汗王已經杖責了原本所有內廷伺候的人……叫再選人送上去的時候,老奴就安排了……」

    那就對了。

    當天晚上,該得到消息的都得到消息了。

    大致的意思都是:……我們聽的不是很清楚……只聽到『交給誰』『交給慶格』這兩句。

    慶格坐在雲姬身邊:「長寧那個女人說話還是算話的。她跟父汗建議兒子……」

    「愚蠢!」雲姬深吸一口氣,「她說的話汗王要是都聽,涼州早就是靖國的了。做準備吧!汗王的心思莫測,我在她身邊守了大半輩子,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是!」慶格嘴上應的快,起身的時候卻又猶豫了一下,「母親安心休養,一切交給兒子來辦。」

    雲姬躺着,直到兒子出去,她才掙扎着坐起來。

    一切交給你?

    我還真不放心。

    她起身,看向一邊的女奴:「把你的衣服脫下來。」

    女奴戰戰兢兢,將衣服一件一件的脫下來,縮在一邊。

    雲姬呵斥她:「榻上躺着去,不管誰叫,都不准露頭。聽見沒?」

    女奴又應了一聲『是』,利索的上榻上去了。雲姬這才將女奴的衣裳套在身上,頭髮扒拉的亂糟糟的,出了帳篷,融入了黑夜。

    黑夜裏,林雨桐最近也常出沒。她如今跟蒙放有默契,過了子時,蒙放就等着她,然後換了侍衛的衣服,在營地里能四處的走動。偶爾也跟使臣們見見面。

    比如一直沒怎麼有機會說話的柴同。

    柴同比較直接:「臣有罪……臣當日只想着將您活着帶回去……至於太孫……臣原本是想着在恰當的時候該隕落還是要隕落的……直到您來找臣之前,這點想法還是沒有改變……太孫要是在這種局勢中意外的沒了……使團是能保全的……只要金蟬脫殼就好……可是,這種時候,您以這種姿態出現了,臣只能說……臣惶恐……臣有罪……」

    林雨桐不是很喜歡這個絮叨的傢伙,她直言:「在北康的這段時間,你幫我盯着兩個人,一個是陳雲鶴,一個是上官淳。盯住了他們,你就是大功一件。我不希望到了要緊的時候,他們給我絆手絆腳……」

    「敢問殿下,殿下所言之要緊的時候,是什麼時候?」柴同看林雨桐,「您覺得,這次的談判還會有結果……」

    「沒有談判,只有你死我活……」林雨桐說着就頓了一下,手在桌子上蘸了茶水寫了一下『涼』字,「還有它!」

    柴同蹭一下站起來:「幾成把握?」

    林雨桐沒知道回答,卻道:「我也是個惜命的人。所以,你該知道,這一次得多要緊……事情如果成了,這之於東宮的意義……」

    柴同拱手彎腰,然後下跪:「臣領命。」

    從柴同這裏出來,想了想,還是去了一趟陳雲鶴的帳篷。不談過,她永遠不知道太子妃都安排了些什麼等着自己。對於太子妃這樣的人,有時候叫人很難對她們的行為作出預判。

    陳雲鶴很驚訝林雨桐這個時候的到來,他跪下來行禮:「請太孫安。」

    林雨桐坐下,才叫起,「站起來說話……看你一直像是有話說的樣子……」

    陳雲鶴嘆氣,「太子妃娘娘要臣帶了信給您,您卻一直迴避臣下。這段時間,臣心裏倒是多少有點數了……」

    林雨桐不知道他想說什麼,只伸手:「信呢?」

    陳雲鶴將信從懷裏掏出來遞過去:「可否容臣說句話?」

    林雨桐沒急着看信:「你到底想說什麼?」

    陳雲鶴嘴角動了動,微微的垂頭沉默。在林雨桐失去耐心想要起身的時候,他才抬起頭,開口說話了,「……殿下或許不知道,臣還有個妹妹……臣的母親生下她,小小的,哭起來的聲音如同祖母養的碧眼貓……那時候每天從學堂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妹妹……可是那天……回來之後卻不見妹妹了。母親躲在屋裏哭,父親一個人在大廳里沉默的坐着。後來我才知道,妹妹病了。沒過幾天,二嬸早產了。當時奶嬤嬤是這麼說的。都說是二叔死了,二嬸難過,才如此的。後來聽說二嬸生下個小堂妹……可沒兩天,二嬸死了,大出血死的……可奶嬤嬤好像又嘀咕過,可惜了的,一屍兩命……我那時候還想,不是已經生下小妹妹了嗎?怎麼還一屍兩命?沒想明白,只想着我自己的妹妹什麼時候病才能好。可是等來的不是我妹妹的病好了。而是她夭折的消息。再後來,就聽說小堂妹被送到姑姑那邊養着去了。說是小堂妹的命太硬,得叫貴人壓着。傷心了一段時間,慢慢的就淡忘了。尤其是母親再給我添了弟弟以後,那些傷痛就遠去了。過年的時候,去給姑姑拜年。在姑姑家,我見到了永安郡主。我當是就疑惑了,這不就是妹妹嗎?我喊妹妹,姑姑就叫奶嬤嬤把郡主給抱回去了,母親教我說,那是永安郡主。是表妹!也是妹妹!我還要說話,就被母親捂了嘴。打那之後十年,父親母親都以各種理由拒絕我給姑姑去請安。一年兩年想不明白,三年五年想不明白,十年之後,我已經成年了。也再次見到了已經長成大姑娘的永安郡主。我發現真的很奇怪,永安郡主跟我妹妹一樣,眼角都有一個小小的特別不顯眼的小紅痣。表姐妹可以相像,但相似到這個份上,如何解釋?殿下跟永安郡主是龍鳳雙胎,可臣為什麼在你們臉上卻看不到任何相似之處。」

    林雨桐挑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懷疑母妃讓你妹妹替代了我妹妹?」

    「難道不是?」陳雲鶴蹭一下站起來,「殿下,說句不怕您怪罪的話,我是不贊同您回朝的。您回去了,朝廷必然是要付出代價的。什麼代價?除了數不清的珍寶糧食還有美女之外,和親還得繼續吧。長寧公主畢竟不再年輕,畢蘭可汗如今又不好了,而公主又未曾生下一子。和親,再送一更年輕貌美的皇室女和親,就是不可避免的。皇室中,還有誰比永安郡主,太子的嫡女更尊貴?殿下,您的自由,得需要無辜的女子來換取……」而您的母親,我的姑姑,卻用我妹妹替代了真郡主!


    「你到底想說什麼呢?」林雨桐有幾分不耐煩,「當日如何選,現今如何選,那都是你們陳家的事。而如今你說的一切,又都是你的癔想。如果這就是你要說的話,那你就歇着吧,我很忙,沒時間聽你這些言辭……」

    「殿下!」陳雲鶴卻又撲通一聲跪下:「若是其他人真能說服北康,迎您回去……那臣勸您一句,路上千萬要小心……」

    這是示警。

    她現在發現這個人真的很有意思啊。先是不滿,接着又示警。

    林雨桐蹲下來,直視他的眼睛:「你知道了什麼?」

    陳雲鶴額頭緊緊的貼在地上:「從私心上,臣不盼着您回去,臣捨不得臣那可憐的妹妹。可從公心上而論,您這樣的太孫,不管朝廷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換您回去都是值得的。如果您回去是不可阻擋的事……那臣只盼着您能平安……」

    林雨桐有幾分瞭然:「我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她起身往外走,「另外,不用為你妹妹擔心。我一直覺得,用女人來平息戰爭,是男人的恥辱。」

    話說完了,人離開了。

    陳雲鶴渾身的勁才鬆了。他心裏嘀咕了一聲:都是為了陳家!您老人家千萬別怪我!

    林雨桐出來的時候,帳篷外站着陰成之。

    兩人默默的在營地里走着,陰成之在前,林雨桐一身戎裝在後,如同護衛。

    「我都聽見了。」陰成之這麼說。

    林雨桐輕笑:「陳雲鶴以為太子妃找了陳家的姑娘是為了將真正的郡主藏起來,防的就是和親。在他看來,太孫為質子,還能換回來。可郡主一旦和親,就再也回不來了。他如此猜度太子妃,也不完全算錯。他提醒我注意危險,只怕是知道一點什麼。看來,陳家並沒有打算叫我活着回靖國。」

    那位陳老大人肯定是知道這其中的隱秘的。他知道自己是郡主,知道留着這樣一個人,太子妃當年做的欺君之事,就遲早都會被揭露出來。

    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永絕後患,才能一勞永逸。

    只是,「不知道太子妃知不知道?」

    陰成之停下腳步,扭臉看林雨桐。周圍的火把在風裏搖曳,光線忽明忽暗,他說:「不要這麼惡意的去揣度太子妃。她是你的生母,她做不出來要你性命的事。殿下,不管遭遇過什麼,我都希望你不要心存怨懟。」

    林雨桐笑了一下,「從小到大,看到的都是醜惡。只有在看到美好的事物……或者人的時候,才覺得心裏亮堂……」說完,就含笑看着陰成之,意有所指。

    陰成之愣了一下,才恍然她所說的『只有看到美好的事物或者人的時候才覺得亮堂』是什麼意思。

    這是暗示自己,將自己的兒子雙手奉上,那她就是亮堂的,就是陽光的,就時時能夠燦爛。

    厚顏……而且無恥!

    陰成之拂袖而去,搬去跟他兒子一個帳篷住了,並叫蒙放來趕人。

    蒙放都好奇:「殿下跟陰大人意見相左了?陰大人的脾氣不好,這是滿朝皆知的事。」

    「哦?」林雨桐倒是有幾分興致,「我在北康,都知道陰伯方的鼎鼎大名。」

    蒙放趕緊道:「陰大人跟那老……太師可不一樣。」

    林雨桐覺得,那個『老』字出口,大概是想說老匹夫吧。她就笑,「朝中局勢複雜,看山未必就一定是山,看水就未必一定是水……這一點我知道。這不是也沒貿然下結論嗎?」

    蒙放連連點頭:「對的!對的!得謹慎。陰大人這人其實不錯,朝中好些人都受了他的恩惠……雖然陰太師不得人心,但是陰大人在清流中卻極有威望……」

    顛來倒去的就是這些話,太詳細的事,蒙放卻說不出來。

    用他的話說:那是文臣的事,臣一武將,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林雨桐又深切的感悟了一次:靖國文臣和武將,涇渭分明。

    兩人去帳篷里,林雨桐得把身上的鎧甲脫下來。結果一進去,見林諒也在。

    「怎麼進來了?」一般情況都是他在外面守着的。

    林諒急忙道:「剛收到消息,雲姬跑出來了,朝城北的方向走了……」

    林雨桐將鎧甲迅速的脫了,裏面就是夜行衣,「走!」

    蒙放忙道:「需要臣跟着嗎?」

    「不用!」林雨桐道,「守好使團,其他的不用你管,我有人手可用。安心。」

    從使團的營地離開,在王城內是不能太過放肆的走的。不過林雨桐和林諒早把王城的邊邊角角的跑到了,哪裏更近便,哪裏更偏僻,都熟悉的很。幾乎是節省了一半時間就繞過去了。北城們靠着個醉漢,在林諒過去的時候站起來,朝西北方指了一下。

    邊上拴着兩匹馬,馬蹄上都裹着皮毛。

    兩人縱身上馬,林雨桐沒等林諒,「你跟着,我先走一步。」

    她一直就覺得雲姬這個女人很邪乎。

    坐下的這匹頭馬,林雨桐給它取名叫飛舟。

    但願它也能千里一日還。

    追了有半個時辰,前面模模糊糊的是個小山崗的輪廓。此刻,有點點亮光閃爍。

    林雨桐跳下馬,就不去管飛舟了。它知道怎麼消失,怎麼蟄伏。一個口哨,它就會出現。

    跟着亮光而行,到了半坡,隱隱約約的,能聽見說話聲。

    是不是雲姬的聲音她無從判斷。

    只聽一個女人說:「……我是叫你把人俘虜來……但是……我不希望他們受到傷害……告訴你們大汗……十日之後夜裏子時……」

    一個粗嘎的男聲就說:「放心,人我們不會傷害。但是你答應我們的……金庫的事情如若有假,那麼……」

    「不用你說!我答應過的事情肯定辦到。」這女人又說,「你們現在必須把人藏好,然後……派人馬上去涼州,把這封信交給戚威……只說是故人送的……」

    「涼州往返一趟至少得十天……」這男人吼了一聲,「若是趕不回來……」

    「必須要趕回來,沒有萬一。」女人的聲音帶着尖利,「一旦出現萬一,就是萬劫不復。你可以把我的話轉告給你們大汗……敢不敢賭一次……那是他的事……」

    男人沒有再說話,「知道了,我們馬上就動身……」

    林雨桐趴在地上,看着一個女人身形的人騎上馬,飛奔而去,有看着十幾個壯實的漢子牽出馬來,分作兩撥,朝相背的兩個方向跑去。

    她這會子滿心的疑惑,這個挖着的傾斜的洞口裏,應該有這些人所俘虜的人質。可這俘虜的到底是什麼人?還提到了可汗。除了畢蘭可汗,哪裏還有可汗?

    而剛才那個女人說,要給戚威送信,又說是故人送的。

    她是戚威的故人。

    林雨桐大致判斷出,那個女人應該就是雲姬。

    可雲姬到底是俘虜了什麼人,還得抓緊時間給戚威送信呢?

    她有了不好的猜測。

    偷偷的靠近過去,這些人並不是如何謹慎,裏面火把亮着,被捆在一起的有三個人。只看身形,林雨桐就知道了。

    兩個看起來小的,一個是牧仁,一個巴音。而另一個成年的女性,毋庸置疑,肯定是戚氏了。

    那麼雲姬指使這些人給戚威送信又是什麼意思呢?

    一邊叫人綁架了戚威的女兒外孫外孫女,一邊叫人給送信。

    她這是想要戚威在十天之後帶兵趕過來,助她一臂之力吧。就是不知道信上寫了什麼,叫她篤定,戚威會來摻和這事。

    還有『金庫』,她用金庫吊進來的人又是誰呢?

    能稱大汗的……難道是在漠北遊牧的喀喇沁部落?

    喀喇沁部落一直在漠北,是不肯被馴服的部落。據說,晚年極得冒都可汗喜歡的小兒子扎卡,在畢蘭可汗接替汗位之後,就帶着部從逃往漠北了。

    難道會是他?

    雲姬這是知道慶格僅僅依靠他自己的勢力,根本就壓制不住巴根和阿爾木,所以尋找到了外援。

    漠北和涼州,一從北,一從南,兩方夾擊之下,只會叫局勢更亂。

    亂中,她才有取勝的機會。

    這個女人的心計,可比慶格厲害多了。

    她悄悄的退回來,現在這個地方,只能盯着,還不能救人。否則,可就打草驚蛇了。

    她從坡上退下來,就見飛舟在這高崗下的暗影里吃草,見自己來了,輕盈的跑過來。她翻身上馬,一人一馬,又輕盈的離開。

    在半路上,猛地看到什麼東西動了一下。她先是一驚,然後才笑。

    是林諒。

    他不動的時候,就如同一塊石頭,一個土堆在那裏。根本就不易叫人發現。

    「剛才碰見雲姬了吧?」林雨桐在他過來的時候問道。

    林諒只道:「馬上是個女人,看姿態,是受傷的女人。至於是不是雲姬,沒看清臉。」

    他永遠只說看到的,聽到的,從不加入自己的主官判斷,這也就是林雨桐喜歡林諒的原因。

    回到帳篷的時候,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時候。

    寫了密信叫人給長寧送進去,這才叫林諒安排人:「……安排人守着我說的那個地方……不要打草驚蛇……記着,千萬不要叫人質走脫了……」

    都安排妥當了,她才往榻上一躺,睡了。至於太子妃的信,收着呢,她不覺得有看的必要。

    長寧接到林雨桐迷信的時候,才剛起。她跟林厚志嘆氣:「肯定又是忙了一晚上,如今才睡下。」

    林厚志就笑:「如今晚上比白天熱鬧。忙着的可也不止是太孫殿下。」

    是啊!黑暗能夠掩飾一切見不得人的勾當。

    說着話,看了密信,長寧的眼裏就閃過一絲沉思:「雲姬這女人,總是這麼出人意料。跟漠北也有往來……跟戚威也有某種關係……要是這麼說,是不是可以說,只怕雲姬的出身,並不是什麼野路子……她出現在北康,應該並非是偶然。你將她的所作所為貫穿在一起想想,至少,漠北這條線,就埋的夠深的。我一直想着,是不是這母子二人跟其他的部落有什麼交易,為了利益,有人暗地裏站在他們的陣營這不稀奇。可怎麼也沒想到……金庫……漠北……人質……戚威……」

    她將密信扔進火堆里,「盯緊雲姬,不要再叫她跑出去了。我倒是更想知道,這個女人是什麼來路。」

    雲姬回來,身上的傷口已經崩開了。雪把衣裳都染紅了。將衣服脫下來,把女奴叫醒,幫着把傷口重新包紮。

    然後才叫女奴打水,她換好衣服,梳洗乾淨。強撐着站起來,得去見畢蘭這個老雜碎!

    他現在還不能死!

    十天之內,他都不能死!

    天還早,王帳前已經清理出來了,今兒幾位王子,各位部落首領,都會過來。

    據說,汗王要把王杖傳下去。

    這需要非常隆重的一個儀式。

    雲姬直挺挺的跪在帳前:「……我的大汗,您才是天神派給子民的神……除了您,誰也不配擁有王杖……妾有辦法……有辦法叫大汗您康復……」

    什麼?

    已經陸續走過來的幾位王子瞬間變了臉色。

    就是慶格,也是滿臉的不解:母親,她這到底是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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