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121)
「進去!」
清寧還沒反應過來, 就見嚴格扭過頭來,表情不是她常見的那樣, 而且語氣帶着一股子不容置疑, 這是認識差不多十年來,從來沒有過的事。
她愣住了。
嚴格卻皺眉:「叫你進去!聽話!」
跟嚴格的眼睛一對上,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反正是利索的回臥室了。
進去之後還有些不可思議, 自己怎麼就聽話的進來了?她只是想出去看看,他需要不需要幫助。
反應過來剛扭身要出去, 門前的光線猛地暗了一下, 嚴格快速的過來拉住了門,「在裏面呆着, 不管什麼動靜都不許出來。」
然後哐當一聲,門被帶上了。
門能打開,但到底只是擰開了一條縫隙朝外看。
嚴格下手有分寸,只是嚇了對方一下。對方的手被按在桌子上,刀從食指和中指的縫隙里插過去,傷了皮肉, 不至於傷了骨頭。
疼是肯定疼的,但也僅限於手被劃傷的疼痛。
他那跟殺人似的叫喊, 一半是疼的,一半則是嚇的。
尤其是睜開看見茶几上一攤子血, 尖叫聲更大。
嚴格就笑:「你說的對, 我這出身是沒資格跟人家叫板。但是吧, 我今兒要是真把你的手指給剁了,你說你又能把我怎樣?開除軍籍?為了你叫那位公子哥去跟喬家說這事去?那咱就看看,咱倆誰的面子大……」
「別!」關新縮了縮脖子,大喘了幾口氣,他覺得剛才這小子真都不是想剁他的手,而是想殺他,「是我不對……這事你想怎麼解決……」
戰友父親的傷能治好,但他弟弟那條胳膊是真廢了。
這些公子哥,根本不知道考苦力吃飯的人廢了一條胳膊意味着什麼。
怎麼解決?
砍了這傢伙的胳膊也不能叫那孩子另外有一個人生。
嚴格抽出刀子,伸手摸了摸頭,頭上的半寸根根扎手啊。
他坐在關新對面的沙發上,腳搭在茶几上:「這事不是我說想怎麼解決……你回去問問能做主的……怎麼解決你們來說……」
關新蹭一下站起來:「我能走……你可別後悔……」
「想報仇啊。」嚴格嘴角翹起,「我還真好找不到機會要你一條胳膊……防衛過當好像是個不錯的由頭……我等着……」
關新蹭捂着手蹭一下的就竄出去了,直到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清寧才從裏面出來。
面對這樣的嚴格,她還真有些不適應,久久沒有靠近。
嚴格講手裏的匕首往桌子上一扔,抬手搓了搓臉,語氣卻輕柔了起來:「嚇着你了?」
清寧複雜的看了嚴格一眼,到底經歷過什麼,才把那個站在陽光下笑的溫暖如春陽的少年變成現在這樣。
他不說,她也不問。
走過去坐在他邊上:「沒有!」怎麼可能這點事就嚇住了,「那個人我好想在哪裏見過?」
「圈子就這麼大,盆根錯節,見過也不奇怪。」嚴格起身,拿着桌上的抽紙擦茶几上的血跡,「你去陽台上……我收拾……」
清寧取了垃圾桶過來,示意他把髒了紙巾扔進去。
嚴格看她:「真不怕?」
清寧白他:「別轉移話題,我剛才問你他是誰……」
嚴格一點一點把茶几收拾乾淨,連膠袋一起收了打結扔到門口,出去的時候順手就扔了。他回過頭來看清寧,「你問了,就得說,我不會對你撒謊。但說了,你能不過問這事吧。這事不能往複雜了辦。別把你爸媽牽扯進去……」
這話說的客氣,但大致的意思就是:男人的事情就叫男人來解決,你別摻和。
是這個意思吧。
清寧點頭,沒堅持問。
她這腦子,見過的肯定是記得的。要是沒記錯,好像有一次在酒店碰見關同,關同正在教訓的青年就是剛才那傢伙。
關同是江水介紹給自己的,這位大哥人還不錯。
碼頭的項目建的也不錯。
他好像說過什麼家門不幸叫你見笑之類的話,那也就是說當時他教訓的就是他家裏的人。也就是剛才那傢伙是關同的什麼人才對。
說顯赫也未必,他的身份頂多就跟清輝一樣。
要是自家老爸的侄兒侄女在京城,真想擠着腦袋往裏鑽,別人也不會不接納。不過那個圈子更魚龍混雜一些罷了。
當然了,人家跟自家還是不一樣的。自家是老爸這裏開始發跡,人家是關家老爺子很牛氣。關同他爸也就是跟自家老爸同級別,至於家裏是不是有別的旁支,這就說不清楚了。
嚴格一看清寧那表情,就知道她那腦子,如果真想知道什麼,一般是瞞不住他的。
他沒繼續這個話題,就左右看看:「怎麼今兒想起過來了?」
「怕你那戰友沒地方住去。」清寧里外看了看,「都收拾好了,我也該走了……」
嚴格見清寧去玄關開鞋櫃取鞋,就一把拉住她:「這事沒解決之前,一個人不要過來了……」說着,就看清寧手裏的鞋,「以後換了鞋,不用把鞋放柜子裏去……」
要是一進門看見她的鞋,就不會帶着人進來了。
清寧手一松,鞋掉到地上,她看着嚴格半晌,才點頭,說了一聲好,就踢了腳上的拖鞋,換她自己的靴子。然後拿衣帽架上的大衣,轉身就要走。
要是看不出來她生氣了就怪了。
嚴格一把把人拉回來,直接給圈懷裏,不管怎麼掙扎都不撒手,「你說叫我拿你怎麼辦?不是因為你是姑娘就不告訴你……只是因為你是我的姑娘你懂嗎?」
清寧掙不開,喘着粗氣不動。他的聲音低低的沉沉的在她耳邊『嗯?』了一聲。
說不清楚什麼滋味在心裏蔓延,只覺得這一聲聽的人心跳如鼓。
嚴格的下巴剛好能放在她的頭頂上,他滿足的在她的頭髮上嗅嗅,有用下巴不停的蹭着她的頭頂,「你到底懂不懂我現在不是你的玩伴,不是你的朋友,就是一個……一個……」他說着,語氣就輕了下來,附在她的耳邊,「就是一個想把你揉到骨頭裏佔有的男人……嗯?」
清寧的臉刷一下紅了,使勁的掙紮起來,仰着臉瞪着嚴格,因為喘着粗氣胸口起伏的厲害,「撒手……快放開……」
嚴格就盯着她抿着這嘴唇,猛地頭往下一低。
嚇的清寧頓時閉上眼睛,渾身都僵硬起來。
然後只覺得濕濡溫熱的嘴唇貼在她的額頭上,輕輕的,像是朝聖一般虔誠。
他離開了,她睜開眼看着他。
嚴格將她的頭摁在肩膀上,然後用力的抱着:「你以為我會做什麼?」
她似有似無的聽見他的呢喃聲,他說:「……你不是別人……你是我的清寧……」
所以,你不會粗暴的對我是嗎?
是的!我不會!哪怕我知道你的掙扎也並沒有用盡全力,哪怕我知道或許真吻下去你也並不會太大的排斥。可誰叫你是我的清寧呢,哪怕有一絲一毫的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
清寧伸出胳膊,第一次這麼把他當成一個男人般的抱住了他的腰,「嚴格……」
嚴格感受到腰上那兩條胳膊的僵硬,他還是忍不住咧開嘴笑,這麼明確的回應還是第一次。
「我……我該回去了……」清寧看外面的天,「真不早了……」
「一起吃飯好不好?」嚴格的低頭問她,「不回家吃,就咱倆……」
正說話呢,電話響了。
是清寧的。
嚴格撤了一條胳膊,清寧把手機掏出來一瞧,是江水打來了。
她接起來,「江水哥……」
「寧啊。見嚴格了沒?」江水在電話里這麼問。
清寧就看嚴格,今兒這事傳出去了?
嚴格直接把電話拿過來,拉着清寧往客廳走,摁着清寧坐下,才背身接電話,「水哥,是我。」
江水一點也不訝異的樣子:「出來吃頓飯吧,有人請。帶上清寧一起吧。」
嚴格沉默了一下,「您是大哥,聽您的。」
掛了電話把手機遞給清寧,清寧收起來奇怪的看他:「我以為你給撅回去?」
「我撅回去幹什麼?」嚴格眯着眼睛,「這事總得有個說頭的……」沒牽扯進大人最好不過。不管各家的家長知道不知道,都裝作不知道是最好的結果,「這事我敢往大的鬧,他們卻不敢……別說我今兒沒廢了那傢伙的手,就是廢了,他們也只會把事兒往下壓……」
清寧點頭,是這個道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是這個道理。尤其是軍屬的身份,特別敏|感。真鬧的哪哪都知道,影響得有多壞?
越是往上走,就越是愛惜羽毛。
事出了,教訓不急於一時,急於一時了,他們就覺得這是被逼的狠了。
逼瘋的人什麼事干不出來?
他們其實還是怕的。
清寧看着他,然後說:「部隊是個好地方……」
這是變相的夸自己長進了嗎?
嚴格有些哭笑不得,「今兒別想兩人吃飯了,一起去嗎?」雖然叫自己帶着清寧,但還得問問清寧的意思。
「那就去吧。」江水的面子嘛。
到了酒店,果然,人家除了江水還有關同和南姐。
南姐拉了清寧說話:「別擔心,誰也不敢把格格怎麼樣?」
清寧朝另一邊看去,嚴格端着酒杯跟江水和關同不時的碰一下,然後三個人低頭在一塊咬耳朵,說的什麼她也聽不出來。只是覺得吧,在外面人前的嚴格跟她熟悉的嚴格還是不一樣的。
她再這邊低聲問喬南:「這些人這麼無法無天,家裏就不管?」
「誰會覺得自己的孩子是壞種呢。最多說一句調皮,不惹出事端來,可能家裏都不知道。」喬南就說:「那個關新的媽之前還好意思打電話給這個那個,叫這個不好看那個不好看的,關家的老爺子退了之後,也就關同他爸如今算個人物,關新他爸跟關同他爸還不是一個媽的。那個年份嘛,當年不要鄉下老婆的很多……關向他奶奶是農村的老太太,把男人等回來了,結果離婚了,娶了個洋學生。到了wg的時候,受了波及了嘛。老爺子被打倒了,這後娶的跟她劃清界限,說是假離婚的……真真假假的誰也說不清楚……倒是農村這老太太直接把老爺子給接回老家去了,這一照顧就是七八年……後來平反了,老爺子倒是把老太太接到京城了,後娶的那個離婚了就離婚了,聽說鬧了兩年也消停了……老爺子的小兒子就是跟着他親媽的,如今也就是再國企……老爺子到底對孫子疼愛些,他父母就越發縱着……小錯鬧不到老爺子面前,大錯……你覺得能護着?」
那倒是不會!
關鍵是關家的情況複雜成這樣,別說關新是有錯的,就是沒錯的,也會想辦法把這樣的攆出京城吧。
「……我是早想把他攆出京城的……」關同一點也不介意把家裏的不合拿出來叫人看,說的非常直接,「那就是個禍頭子。以前禍禍了一個姑娘,人家父母把他給告了,我爸就說該怎麼判怎麼判。結果呢,這小子他奶奶,也是能人,直接找到人家姑娘家,給了一筆錢把那姑娘送到國外去了。這事就這麼壓下了。後來我爺爺知道了,就沒再叫那邊登過門。咱是有什麼說什麼,今兒我把話說明白了,省的咱們兄弟之間有誤會。」
嚴格就擺手:「將人撞了,還能解釋說沒看見,出車禍嘛,意外……可這廢了人的胳膊……」
關同苦笑,就知道,這些解釋人家未必肯聽。好像在說,出事了你們撇清了,真要負責任就別放這禍害出門啊。說到底還是打着你家的旗號出來鬧事的。
他就說:「送到國外……在外面是弄死還是弄活是卸一條胳膊還是剁一條腿……我們家一概不管……」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嚴格端着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清寧說關大哥人不錯,果然還是咱們更投契一些……」
關同哭笑不得,提醒道:「我們這邊倒是好打發,只是那位公子聽說那攢賽車的局……他那人可不太好說話……」
嚴格呵呵笑了兩聲,沒說話。
這事說到這裏就算了,飯桌上沒人再提。
吃完飯不早了,嚴格親自送清寧回家,到樓下,清寧把車鑰匙直接給嚴格了,「你用着吧。你用的時候比我多。」
嚴格沒客氣,攥着清寧的手突然問了一句:「有一道題我不是很確定,你能不能幫我算算……」
題?什麼題?
嚴格從衣服的口袋裏拿出一張紙塞到清寧手裏,「算出來告訴我一聲……」
哦!
心裏有各種的猜測,難道是情書?這種辦法送情書難道自己就不會猜出來?
到家裏跟父母打了招呼就回了房間,打開紙張一看,她不由的『呵』了一聲,還真不是情書,是一道不好歸納為哪一科的題。
說用多少哪種型號的水泥鋼材,用了多少人力耗費了多少工時修建了一座什麼樣的橋,這橋全長多少,什麼造型的,周圍的地質環境如何等等,然後又說哪一年投入使用,如今在橋身的什麼部位出現了哪些裂痕……然後問的是使用壽命的問題。
問如果正常使用,大致還能用多長時間?
這題目還真不像是信手拈來的,清寧脫了外套就直接坐在書桌前鋪草稿紙開始計算。
把各種因素考慮進去,算出來的時候都已經是凌晨了。
她咬牙,總感覺這道題不簡單,哪怕半夜了還是給嚴格把電話打過去了,本來想問問到底是哪裏建了這麼一座這麼坑人的橋,話到嘴邊還是咽下了,「……標準的豆腐渣工程……如果是載重的工程車的話……按規定承重至少得在五十五噸,但這橋……三十五噸就會很危險了……如果取高速路段過車的平均數值的話……這座橋使用壽命應該也就一年左右……但真要是遭遇了大型載重車輛,隨時都有垮塌的危險……」
嚴格眼睛刷一下就亮了,「我知道了……你早點睡吧。最近我有點忙……等過年的時候陪你一起……」
掛了電話,她不由的愣神。
第二天去醫院看嚴格戰友的爸爸,發現他的戰友也不在,一個護工還是嚴格幫着請的。她心裏就有點發毛,嚴格一定有事瞞着自己。
直到臘月二十八了,她端着盤子坐在餐廳里剝蒜呢,準備過年的吃食,蔥姜蒜拋費也挺大的。這些輔助的工作她來,清遠也幫忙,他不愛剝蒜,嫌麻煩,一個人弄了一捆子蔥坐在廚房門口剝呢。
只有自家老爸,在沙發上坐着,看新聞。
正聽着清遠跟媽媽說今年想吃牛肉餡的餃子,那邊電視上就插播了一條新聞:北山省京衡高速……高川大橋發生垮塌……
清寧抬頭朝電視看了一眼,畫面是過去沒垮塌的大橋和如今垮塌的大橋的對比,播音員的聲音還在耳邊迴蕩,該大橋修建於哪一年,全長多少等等……
這些資料,跟嚴格給她的那道題上資料是一模一樣的。
正常狀態下,是可以再撐一年的。
怎麼樣大橋會迅速垮塌,她也計算出來了。
清寧的心咚咚咚的跳起來,起身尋思上樓,撥通了嚴格的電話。
嚴格跟成海和戰友點了下頭,拿着手機去了陽台上,「你知道了?」
清寧穩住心神:「真是你乾的?」
「放心,沒有無辜的人員傷亡。」嚴格低聲道,「沒想瞞你……」
知道!真想瞞我就不會叫我算。
嚴格見那邊不說話就道:「他們在這一段賽車,前前後後一共撞死了十一個……幾千塊錢就合了人命官司。山裏的人窮,沒人告沒人管……才出了關新的事,結果才幾天,又開始賽車了……動不了那位公子哥,是因為他背景深嘛……如今垮塌的這橋,是他老子當年在這邊任職的時候修的……」
清寧恍然,「你這也太膽大了……」
膽大不膽大的,這事也干下了。
後來清寧旁敲側擊的打聽,才從喬南那裏聽說,是那伙子不知道聽了誰的慫恿,弄了載重打卡飆車,七輛卡車一上橋,瞬間就跨了。一輛落水,正是那位公子,人倒是沒死,只不過胳膊和腿總得落點殘疾。說不清楚是他坑了他老子還是他老子坑了他……
清寧突然間覺得也還好,他們出事總好過無辜的人出事。
誰敢保證在以後的一年裏不會出現幾輛載重車同時過橋,這中間要是再夾上一兩個客車。這得死多少人。
年三十,嚴格過來找清寧的時候,四爺叫嚴格去書房,清遠也不許跟着。
嚴格一進去就低頭:「叔,您都知道了?」
他一直覺得做的天衣無縫。
四爺卻說他:「成海是能用,也能信,但你得看他現在捧的是誰的碗。他不會不跟我說一聲。」
嚴格心裏一松: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還以為是什麼地方出了紕漏。不過隨即面色一變,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凡是漏洞大多數都是出在人身上的。用人不當,本身就是最大的紕漏。
「我知道了。」他認錯,「下次不會……沒有下次了……」其實做完就有些後悔太衝動。有搜集到的證據,有正兒八經的渠道,雖然慢一些,需要的手段多一些,但也比自己這樣劍走偏鋒的好,如今這麼行事,已經算是犯了大忌了。
四爺就說:「你那個戰友很快會復員,人我來安排,包括他的父親和弟弟……」
嚴格一愣,然後慢慢的點頭,這麼安排是最妥當的。
做過了就會有痕跡,而人又是最善變的,誰知道會不會在未來的哪一天出現變故。一點尾巴都不能留。
看着這小子出去,四爺給嚴厲打電話:「已經說過了……」
嚴厲趕緊道謝:「年輕,不知道天高地厚……太鋒芒畢露了……」
十八歲的孩子,一點血性都沒有的沉穩才更可怕。
林雨桐是晚上才知道,她倒是拍手:「他這是怕關家的孩子出國之後,那位部|長家的公子遷怒找他爸的麻煩吧。」
這一類人,成事或許不行,但敗事找事卻在行。真要是存心給嚴厲搗蛋,還真就弄的嚴厲沒脾氣。
沒想到嚴格倒是能下的了手,還真穩准狠。
四爺就說:「倒是可造……」
林雨桐點頭,手段犀利這以他這個年紀來說,倒也沒什麼,畢竟他上的是軍校,讀的是兵法,學的是攻防手段。真要跟個老政客似的迂迴,那是強人所難。
但敢想敢幹,一把掐住了七寸,還給干成了。這假以時日,造化還真說不好。
嚴格沒想造化不造化的事,就是拉着清寧的手在廣場上慢慢的溜達,「……其實是真衝動了……不過還真不後悔什麼……你是沒見被他們撞死的人家的慘樣……當爸的被撞死了,當媽的扔下一個六歲一個三歲的孩子嫁人了。兩個那麼大點的孩子……大的撿破爛,小的在家,誰給碗剩飯小孩子在家一個人能吃幾天……我以前其實最不耐煩我爸叫我走仕途的,但那一刻,我卻只恨我手裏什麼也沒有……」
他說的咬牙切齒,說的斷斷續續的,但清寧還是聽懂了,「誰也不是為了當貪官才當官的……不過是這條路漫漫,忘了初衷而已……」
嚴格點頭,這話對啊。
他嘆氣,扭臉看清寧:「怕我嗎?」
清寧嗤笑:「怕什麼?有什麼可怕的?」
嚴格長舒了一口氣,攥着清寧的手塞到自己的衣服兜里,「吃烤紅薯不?給你買。」
不吃!用微波爐烤出來的也好吃。比外面賣的好吃的多。
九八年的春節就在香甜的烤紅薯味中來到了。
大過年的拜年電話就不斷,林雨桐和四爺就不說了,清寧自己有手機,發個短訊,打電話接電話都很方便。家裏的固話基本是被清遠獨佔了。
打到座機上的,一般都是找他的。
約他出去玩的,找他一塊看電影的,最多的是找他一塊玩遊戲和打球的。
打遊戲就算了,打球這個行啊。
一塊約時間,又問暑假作業的事,都過了九點了,才湊到一塊看春節晚會。
清寧就問倆孩子:「給你二伯三伯打電話拜年了嗎?」
兩人都點頭,清寧說:「沒跟我二伯和姨媽說幾句,主要是跟我姐聊了。她問大學專業的事。」
「想學什麼?」林雨桐削了蘋果遞過去,問了一聲。
「說想過學法律,但我覺得要是不走體制的話,做律師跟我姐那性子並不合……她不是很理智的人,但法律就是法律,太感性的人做這個估計是比較累……還覺得記者也挺有意思,這個吧……說實話,她乾的話絕對算是有良心的那一撥記者了……要學的話去傳媒大學學新聞就挺好……但傳媒大學不是那麼好考的,她的成績可能有點欠缺……老師不想做……就業面說寬也寬,說窄也窄……我二伯和我姨媽也不是很懂,到現在還嚷着叫我姐轉去理科班呢。壓根就不是那麼一碼事。」
林雨桐點點頭:「學喜歡學的,不管什麼東西,學好了都有出路的。」說着就跟四爺道:「現在這大學生,已經開始有就業壓力了。」
清寧點頭:「像是我們這樣的名校,也還罷了。像是一般的大學,何止是壓力大?就說毛麗跟楊東吧,如今家裏都為給他們找工作的事忙上了。大四就得聯繫好實習的地方……」
但楊東那個傻蛋啊!楊主任給找了體育局的工作,出來之後怎麼着也是公務員了,別的不說,安穩不少。可結果呢,不回去。為這個今年過年都沒回家,原因也扯淡,因為女朋友想留在京城。
以京城現在的房價,楊主任真是累死只怕也交不上這個首付的。
頭一天還說楊東想留京城呢,結果第二天毛麗打來拜年電話也說了:「回來之後,才發現咱們省城跟京城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的。我還是想留在京城的。你說我應聘私立的小學怎麼樣?」
好學校,教齡和教學經驗這東西,人家看的很重。沒工作經驗的不好找的。
不好的一些私立學校,待遇只怕也未必有回省城好。
但朋友再好,她也不能幫着決定,是笑道:「你試試看,不行的話再說。」
掛了人家的電話,清寧自己也想着自己的事。
同班的同學也都動了,一半選擇考研,剩下的有的選擇了科研單位,有的都在想辦法出國呢。
學校倒是有交換生,老師也找過她,但是吧,她還是沒出去的打算。
家裏的資料並不比國外的落後,而接下來考研的選擇上,怎麼選擇導師,卻得好好想想。
大年初五,林雨桐突然接到林玉健的電話:「爸現在在省城……這條腿也檢查出動脈血管瘤……」
啊!
一條腿已經沒了,這麼說,如今僅剩下的這條腿也保不住了唄。
「什麼時候手術?」林雨桐就問,她現在都想不起來林家成當時截肢的是哪條腿了。就算知道手術的時間能不能回去還兩說。但電話打來的,該問的還得問兩句。
林玉健就比較為難:「省城這邊現在做不了。已經動了一次大手術了,身體敗的很快,如今再來一次大手術……人家建議要麼去京城要麼去滬上……」
這麼嚴重了。
林雨桐能說啥,自己願意不願意,人家都會來的,「我幫着聯繫醫院,聯繫大夫……」能做的也就這些了。
真不是難事,給史可或者喬國紅一個電話,這事就妥當了,而且絕對是最好的安排。
至於怎麼把人弄來,看林玉健怎麼安排了。
掛了電話,又給英子去了電話:「……你是去省城看看,還是來京城……」
「我不去!」上次的事把英子徹底給惹着了,「要是死了,我給他披麻戴孝。活着的時候,還是不見的好。」
行吧!不來就不來。
清寧在邊上就問:「真不來啊?」
來了就得伺候!當爸的沒把當閨女的當回事,當閨女的能把當爹的當回事嗎?
林雨桐叫她玩去,然後給史可打了電話,「……別說是我爸,不用聲張……」
史可知道林雨桐跟她娘家的關係,「你放心,我給我哥打個電話,他有譜的。」
聯繫好就行,剩下的林雨桐就不管了。
結果林玉健還真利索,初八這天一大早,他的電話就來了,說已經下了高速進了市區了,「……去哪個醫院……」
林雨桐就說了,給四爺打了個電話,兩人一起趕到醫院等着。
林玉健對林家成那真是一般兒子對親爹也趕不上。看這配置,救火車還有隨行的醫護人員,肯定是花了大價錢了。
除了他還有林玉玲和林玉奇跟來了,另外林玉葉帶着她家的大姑娘蕭蕭也來了,大包小包的,不像是陪着瞧病的,倒像是旅遊的。
人到了史元也來了,他如今是軍醫院的院長,等閒的面子請不動他。
如今他親自過來安排,十分給面子。
高幹的病房,馬上有專家組來會診,專門的護士負責,林玉健放心了,跟四爺說:「真是多虧了你們了。要不然叫我到京城來,且沒這麼利索周到。」關鍵是沒這麼大的面子。在省城的好醫院想找個好病房都得求爺爺告奶奶的,不是有錢就能辦到的。何況是京城這樣的醫院,這麼高規格的待遇。
林雨桐就說:「我們能做的也就這些了。平時工作也忙,顧不上。」
意思是,我不伺候,你們也別挑刺。
林玉玲就趕緊道:「二姐只管忙去吧,這裏有我呢。能照看的過來。」
林雨桐又把酒店的房卡給了林玉健和林玉玲一人一張,「……就在醫院旁邊……房間開好了……只管住着吧……」至於多來的林玉葉母女倆,她可不管。反正兩個標間,男一間女一間,嫌棄不好自己找去。
然後就說:「還要開會,不能多留了……」拉着四爺直接走了。
從頭至尾,都沒跟林家成說話。
他靠在病床上,跟林玉健說:「這是還恨着我呢。」
「恨不恨的,不也管了嗎?」林玉健說着就打岔,叫林玉玲先去酒店,把行李都安置了,「這裏有我跟玉奇……」
林玉葉跟林玉玲往酒店去,路上就問:「知道二姐家住哪不?」
林玉玲看了一眼她閨女蕭蕭,就有些明白了,「打算給蕭蕭在京城找工作?」
「姑娘家,在京城有個穩定的工作,將來找個京城本地的人,結婚了,就啥也不用操心了。」
林玉玲心道:英子就算是為了清平都不會這麼理直氣壯,她算是哪根蔥就敢這麼直啦啦的把人直接帶來?也不知道咋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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