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彌手裏疊着一堆碎瓷片,正十分尷尬地沖疏梧笑。方才她還以為外間坐不住的是崇時,乍一聽見未明二字再也顧不上裝正經,聲勢浩大地表達自己內心的激動之情,結果是衡彌袖子衣襟上濕了大片。
疏梧捧着臉萬分掙扎,會不會是崇時自欺欺人把杯子丟到了衡彌臉上!
白鴦絲毫沒有被外面的動靜打擾,仍舊安靜地坐在榻上說着往事。她出生在十萬年前重明鳥族遷移到奇支山第一千年那日,本來這是件值得慶賀的喜事,可是當晚天降流火燒死了她的父母和前來賀喜的親友,唯獨她一個沉睡在滔天的火焰里隔日醒來。
這原本也是件值得慰藉的事,可族裏的老仙將她從灰燼里抱出來時預言她身帶異魂,是重明鳥族的不祥之兆,至此白鴦因雲淡風輕的一句話而被闔族厭棄。
她能在無盡的白眼和恐懼里修成仙可見得有一顆多麼堅韌和強大的心,然而為了公平起見,每一個內心強大的姑娘都有隱秘又致命的軟肋。所以能找到這塊軟肋的公子不是受到致命的打擊就是收到至死不渝的愛情,前者針對的是有緣無分後者針對的是一見鍾情。
很顯然衡原屬於後者!
白鴦艱難地長到了談婚論嫁的年歲,按照三界普遍的習俗,即便沒有到這個年歲也可以討論婚嫁,前提是得有傾心者。
重明鳥族避世多年心性又淳樸,所以一見鍾情者幾乎都能結為連理。但是誰也不會對族裏的不祥之兆傾心,即便有那個心也沒有那個膽,說不好哪時候又來一遭流火就是滅頂之災。
談婚論嫁年歲的姑娘對心上人都有各式各樣的幻想,未必勇猛神武未必才高八斗也未必家財萬貫,只要待自己好能白頭到老也就夠了,當然如果有上述條件那再好不過。
很顯然衡原能滿足白鴦的幻想。
這樣一個既知道自己軟肋又滿足所有幻想的神君,放在姑娘面前哪個不嫁?誠然,白鴦的軟肋是她主動告訴衡原。
那時同族的沒誰願意娶白鴦,又在族規不許嫁給外族的情況,眼看她就要潦倒地孤獨終老,結果一天路過蠻荒的一處水澤,發現了傷重的衡原。她將他從水底撈出來背回家中,然後收拾出了一個年輕俊朗且病弱的神君。
這麼想完全是因為衡原的狀態將她的同情心激發出來,她深知作為弱者的不易,無論從身體還是心裏。儘管她並不知道他從哪裏來為何折騰了一身的傷掉進水澤,但還是對他一見傾心。
所以感情這種事情從來不講道理,否則白鴦為什麼喜歡上衡原?就因為他受了傷為她所救,她就喜歡病怏怏的公子?
若是這樣她何必為了治好衡原在飛沙走石里千辛萬苦地尋找稀缺的藥草,好幾日不眠不休,等衡原醒過來她早已瘦脫了形。
衡原一雙乾淨的眼睛看着她,「辛苦姑娘,多謝救命之恩!」
因為久睡衡原的嗓音極其古怪,但是白鴦仍然覺得心花怒放,從未有過的喜悅讓她的心軟成了一片,她在他的眼睛裏看見了自己小小的身影,有些不安有些狼狽。
那晚等衡原睡下後她獨自一個坐在門前看天上的星辰,生怕不留神見不到星光就會從這場美夢裏醒來。
可惜但凡是夢總要醒的,第二天白鴦就發現了兩個人無法和諧相處的飲食方式。重明鳥一族向來以瓊漿玉膏為食,雖然蠻荒條件惡劣但是地底有不盡的瓊玉,然而對衡原來說這些美食卻難以下咽。
有多少情竇初開的男女因為我愛吃甜你嗜吃咸這個千古不解之謎鬧到分道揚鑣的地步,於是白鴦隔一段時間就要花上三天飛到蠻荒另一端給他背回來大兜的漿果,漿果吃夠了就換成另一樣。所以那段日子裏,白鴦的野外生存技能在族群里絕對是數一數二的。
衡原的傷在白鴦的精心照顧下趨於好轉,他兩個也從陌生到熟悉,熟悉到可以分享彼此的心事。白鴦一直認為衡原對她有好感,不然也不會把那些悲傷的往事告訴她,所有的悲傷都是關於他喜歡的神女,未明。
衡原數千年前隨兄長拜訪崇時上神時對他的師妹未明一見鍾情,在知道她痴戀她師兄的情況下仍舊情深意重。白鴦從沒有離開過蠻荒,並不知道三界盡頭的大過海不久前發生過慘烈的事故,未明灰飛煙滅,所以情深意重的衡原決定殉情。
至於他殉情之後如何落到了蠻荒水澤里,衡原一點也記不起來了。那時候白鴦滿心滿眼都是面前的神君,對他的話自然不會多想,只是越發的同情和敬佩他。至於心裏那一點疑惑和妒忌,都在同情和敬佩這種存在感極強的感情面前漸漸地煙消雲散了。
事實證明,但凡是姑娘家對男人的話產生了丁點的懷疑,往往這話的背後大多隱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這個證明在三界內都行之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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