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聽閱卷大臣稟報有人膽敢藐視天子威嚴,在御前作弊時,卻並未像大臣們預想那般龍顏大怒,反而要過那三篇文章細讀了一遍。
「這幾篇策文倒是文理周密,論述不僅切中要害,而且其間細察民生疾苦之處也見出其愛民之心,這樣的人,朝廷豈有不納之之理。只可惜,不知究竟出自誰手。
論理,策題是朕殿試當日親擬,絕無泄露之可能。但既然出了此等異事,總要查個水落石出才是,也算是給其他應試者一個交待。但此事切不可聲張,朕會親自過問,你們可不必再管,回去做你們該做的事去吧。」
「是,微臣告退。」
此事要查自然是要從寫這三篇文章的人查起。皇帝命人秘密將那三人帶進宮來,他要親自審問,看究竟是巧合還是抄襲,以免任何人受冤。
且說那寫了相似文章的三人並不自知,接到皇帝傳召時,不知所為何事,又不敢妄加揣測。糊裏糊塗便被帶到御前,見了皇帝即跪拜於地,高呼「萬歲」。
「平身吧。知道朕為何召你們來嗎?」
三人站了起來。這是他們第一次離皇帝這麼近,不敢抬頭直視,仍躬着身答話:「小生不知。」
「那你們將自己殿試寫得策文背一遍給朕聽吧,就從你開始。」皇帝指了指左首之人,讓他打頭背文。
三人聞言,仍不解其意。但他們心裏都清楚,自己的文章大半是抄的,故而難免心虛。
左首那人遵照聖旨哆哆嗦嗦背了起來,雖然不能做到一字不落,但至少文意不會錯。右邊兩人聽到一半,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背文那人背着背着就見另兩人突然下跪,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他也跟着跪了下去。
皇帝道:「你們知道原因了嗎?」
知道的兩人忙不迭磕頭認罪:「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帝見背文那個不知所措,便將案上的三張試卷丟到他地上,說道:「好像還有一個不知道的,自己讀讀。」
那人撿起試卷一看,傻了眼,面色慘白。
「但朕還不知道原因,誰能給朕解釋解釋,你們犯了何罪?不如還是由你來吧。」
另兩人都匍匐着,只有左首之人嚇得忘了磕頭,又被皇帝欽點答話。那人只得從試文會開始,將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交待了。他們在殿試時,因太過緊張,不知如下筆,卻對余少傑答魏黎初的話印象深刻,便將其稍加改變當作自己的文章寫在了卷上。沒想到竟然有人會跟自己一樣,做如此冒險的事。看來,為了出頭,大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真相明了之後,皇帝下旨將三人杖責三十逐出宮去,並免去他們身上的一切功名,令他們從此不得應試。對於欺君之罪,皇帝這樣發落已經是皇恩浩蕩,三人哪還有什麼異議,趕緊領旨謝恩。
有人在殿試之前就出了相同的題考過眾士子這種事,皇帝倒是始料未及。說起來這不過純屬巧合,也不能算作泄題,因而,皇帝決定仍按此次殿試的結果取士。另一方面,他雖發落了那三個作弊之人,但他們的文章卻很合他的心意。而文章的正主余少傑竟沒能通過禮部試,他又想知道余少傑為何沒過,便讓人去禮部調他的試捲來看。
禮部官員聽說皇帝要複查試卷,猜到是出了事,與此事有關的官員,尤其是考官皆張皇失措,只是不知倒霉的會是誰。余少傑的試卷被重新翻了出來,由禮部尚書親送到皇帝面前。選士乃國之大計,一旦出了岔子,牽連甚廣。所以,禮部絲毫不敢怠慢。
皇帝翻開禮部尚書送來的試卷,見評卷考官竟是魏黎初,心想:「魏黎初欣賞余少傑,卻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將他黜落,還真是諷刺。」
他將詩賦論着重翻閱了,都是筆酣墨飽之作。這又奇怪了,就算試卷經過彌封,考官不知道是誰的,但以魏黎初的才學,應該輕易就能看出文章好壞才是,他何以不取這份試卷呢?
「來人吶,去穆王府傳魏黎初來。」
試卷上除批了「不取」兩字以外,再無隻言片語,皇帝想不通魏黎初怎麼會看走眼,只得把本人招來詢問。
魏黎初自到了穆王府之後,皇帝從未傳召過他。對於這次突然召見,魏黎初和穆月白想到的都不是好事。穆月白放心不下,也冒險跟着進了宮。
皇帝微閉着眼睛坐在御書房裏,以手撐着頭,看上去有些疲憊。
「微臣(臣弟)參見皇上。」
魏黎初和穆月白同時覲見,皇帝始抬眼命其免禮。
「朕好像只召了魏黎初,八弟你怎麼也來了?」
「臣弟是特來給皇兄請安的。」
皇帝笑道:「你請安請得倒是時候,朕的確有些倦了。不過,朕看你是想知道朕會把魏黎初怎樣吧。」
雖然被皇帝一語道破,但穆月白不能隨便承認,便含糊地說了一句「臣弟不敢」,這種話總不會有大錯,然後又勸他保重龍體。
「都坐下說話吧。」
皇帝御手一揮,隨和地賜了坐,好像沒有要問罪或追究的意思,穆月白和魏黎初心裏才踏實了。
魏黎初道:「不知皇上急召微臣,有何吩咐?」
皇帝露出洞察一切的神情,說道:「朕聽人說你曾在一個試文會上給參加禮部試的部分考生出過有關商稅制的策問,可有此事?」
魏黎初沒想到這種小事都會傳到皇帝耳中,不過是文人相互切磋而已,難道被人挑撥是非了?
「確有此事。那日臣也是迫不得已,請皇上恕罪。」
「嗯,是該治你的罪。你可知你讓朕做了回『文抄公』,朕的殿試策問竟抄襲了你出的題,朕還有何顏面面對天下文士啊。你說說看,朕該治你個什麼罪才好?」皇帝語氣平和,看不出他是怒是喜。
魏黎初對殿試之事一無所知,此時皇帝興師問罪,他才得知自己竟「泄露」了御試題,趕忙起身請罪:「微臣該死。臣並非故意揣測聖意,只因曾有朋友牽涉一件商稅案,才想到此題的。」
穆月白求情道:「皇兄,不知者無罪。試文會是在一個月前,試問當時誰又能猜得到皇兄的意思?一切只是湊巧而已,還望皇兄明察。」
皇帝又道:「好,此事暫且擱下。朕再問你,你可認得認得余少傑?」
「認得。」
「既認得,那就看看他的試卷吧。」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1s 3.401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