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起風了,寧古堂前掛了一排黃橙橙的羊角宮燈,燈火撲騰,劃出不斷變換的鬼魅暗影,「嗤」一聲就滅了幾盞。
蕭若伊不由顫了顫,嘴角翕翕神神叨叨地念了幾句,這才站定身子。
剛想敲門,裏面就傳來一聲低喃:「進來。」
她扯扯嘴角,一腳踹開,沒好氣地將手裏的紅木托盤放桌上,恨聲道:「耳朵這麼尖,你真不是屬貓的?我已經很輕了!」
蕭瀝眼皮都沒抬一下。
若是連這點警覺都沒有,他早死千百回了。
蕭若伊自討沒趣,癟癟嘴道:「不過是些密報,放那兒又不會長腿跑了,先吃飯!」
將一碗銀絲面往他面前推了推,上頭還擱了枚油汪汪的煎蛋。
蕭瀝微怔,這才發現自己早已飢腸轆轆。
一忙起來就忘了時辰,原來早過飯點了。
他抬頭淡淡笑了笑,清淺的眼裏多少有了些許暖意,就着便大口吃起來。
蕭若伊則隨意翻看那些密折,蕭瀝倒不用擔心被她看去什麼,那密文必得按着一定規律方能讀懂,蕭若伊看過去便跟鬼畫符似的,亂七八糟,轉眼就失了興趣。
「大哥,蕭澈那事還沒消息啊?」
她百無聊賴地拿手指輕扣桌面,咚咚咚的聲響在暗夜裏格外清晰。
蕭瀝「嗯」了聲,淡淡道:「沒有。」
騙誰呢!
蕭若伊顯然不信,「找到那小廝的時候,他已經因失足跌進井裏淹死了,是回事處負責茶水的小僕役,所以無從查起?」
「對。」
對你個頭!
這是欺負她書讀的少吧?
是吧?
是吧!
一拍桌子站起來,她怒道:「蕭令先!」
蕭瀝擱下筷子,頎長的身子挺直了,神色寡淡。
他拉着蕭若伊就往外走。
「出門,直走,左拐。」
修長的手指在眼前划過。蕭若伊雙手使勁扒着門框,一雙眼都瞪圓了,哇哇直叫:「你又這樣,什麼都不說!我不過就想幫幫你……誰還能像我這麼關心你!」
蕭瀝默然。慢慢收了手。
蕭若伊便趁機一蹦跳進去,揚着下頷道:「人都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我這麼聰明,怎麼也算大半個諸葛亮了吧!」
蕭瀝揉揉眉心。頓時很明白晏仲的無奈。
「伊人,我是為了你好。」覺得這解釋似乎蒼白了些,他乾脆道:「你去找晏叔玩吧,我最近比較忙。」
誰玩了!
「祖父的腿疾又犯了,疼得下不來床,晏叔可忙着呢。」她不滿道:「而且他最近魂不守舍,一天天不知瞎操心什麼,人都瘦了……」
從那樣魁梧的體格一下縮水了一大圈,是人都看在眼裏了。
蕭瀝沉默地回到桌案前,目光就慢慢落在了其中一張密函上。
最近朝堂上鬧得沸沸揚揚的。無非便是福建倭寇擾民。
柳大人被押解入京,明夫人要如何自處?晏叔那是在擔心明夫人,這才形容憔悴。雖然晏叔不喜柳建文,但總算還是相信明夫人的眼光,也信柳大人的品格,甚至請他幫忙暗中調查。
密函是剛剛送過來的,上頭寫着福建布政司使王嘉的底細。
挺普通一人,與人為善,不犯錯,也沒甚大作為。半年前差點病死了,鬼門關走了遭回來後性情大變,這次還實實在在出了一把風頭。
最有意思的,是他這半年。竟然在通過各方面渠道,儘量與燕京內廷搭上線,那矛盾的中心,還是魏庭的乾兒子,王淑妃宮裏的典膳魏都。
王淑妃是現太子生母,將來太子登基。王淑妃必為太后,趁機和王淑妃宮裏的公公套近乎也在情理之中,可手伸地這麼長,這樣遠,選的竟是魏都……是想通過他攀上魏庭呢?還是另有打算?
這群閹人啊……
蕭瀝隱隱感覺到似乎有隻大蜇蟲潛伏着,一點點腐蝕蛀空根苗,還越來越猖獗。
前段時日他遭遇的黑衣人刺殺,蕭澈落水的栽贓陷害,嚴格算起來,其實都能和東廠扯上關係,但痕跡做得很乾淨,幾乎查不出一星半點的線索。
要說東廠廠公吳懷山怎麼會有這個膽子殺他、陷害他?
不,吳懷山也是柄刀把子,背靠了鄭氏一族這棵大樹,享受着鄭家給予的好處,東廠慢慢成了方武帝最信任的機構,再為主子做點事,有什麼難的?
他不說給蕭若伊聽,只是不想將她扯進這張大網裏。
太后在一天,至少還能保她一天,但要是太后不在了呢?誰又能護她周全?
西邊住着的小鄭氏,野心可不比宮裏頭的鄭貴妃小,她甚至更加狠心。
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雖說痴傻,到底血脈至親,用來做靶子,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蕭澈死了,他名聲毀了,免不了拱手讓出世子之位。小鄭氏惦記世子夫人的位子,可惦記地太久了……
有方武帝和太后在,他定然性命無虞,然而京都卻註定沒有他的容身之所。
他不在乎回西北,卻不是現在,有些事沒做,他不能就這麼回去。
如今想來卻是萬分慶幸的,當時若不是有顧妍在,蕭澈只怕早已入殮……那這麼一算,他欠了的人情好像還挺大的,之前幫她查的事,不夠還啊……
忽的正色看向了蕭若伊,他神情極為端肅。
「近來柳大人的事挺麻煩的,顧五沒與你說起什麼?」
蕭若伊一滯,眨巴兩下眼睛忽的有些轉不過彎。
剛不是在說晏叔嗎?怎麼就到阿妍了?
這跳度……嘖嘖嘖。
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蕭若伊簡直要笑了,卻沒了心思揶揄他。
「看着挺急的,從沒見她那樣慌過……」說着用手肘撞了撞他,「大哥,那柳大人真的幫着包庇商戶,勾結倭寇,從中牟利啊?」
「暫時沒有確鑿證據,但也沒有能幫他洗白的憑證。」
蕭若伊「啊」了聲,忍不住感慨起來:「阿妍怎的這樣倒霉,先前是驚馬,現在舅舅又出了這種事,怎麼不好的都落到他們家頭上了……」
原也不過是有感而發,蕭瀝卻倏地一怔。
他目光微定,不可思議地笑了起來。
「伊人。」
「幹什麼?」
「雖然不願意承認,不過,你好像真的挺聰明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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