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過宮檐,燃燒的燈火暖兮,寢殿帷帳之中,人影輾轉反側,想起城外亂軍之事,根本無法安心入眠,楊廣睜開眼睛,解開被褥坐去床沿,今夜侍寢的妃子起身拿手撫去皇帝後背。
「陛下,你怎麼了?是擔心外面的事?外面不是有國師,還有諸位將軍們嗎?會沒事的。」
「嗯,國師自有辦法。」
楊廣回頭朝她笑了笑,握住嬌嫩的手放回被子裏,輕輕拍打被面:「你好好睡,朕出去走走,透透氣。」
說着,掀開帷帳出來,隨手披上一件單衣,打開殿門走了出去,吹過的夜風涼爽,讓他清醒了些許,燈火下,望去遠方一座座宮殿的輪廓矗立黑暗裏,好一陣,開口問去身後一側跟上來的貼身宦官。
「幾更天了?」
「回陛下,四更天了。」宦官值守,知曉每時每刻,看了看皇帝,低聲道:「陛下,再回去睡會兒吧。」
那邊,望着遠方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氣,摟了摟單衣,忽然笑了一下。
「朕睡不着,門口一堆想要朕性命的亂賊,換做誰都睡不着,你說,這人做皇帝,是為了什麼?」
這話嚇得一旁的宦官兩股戰戰,急忙將頭埋下去,不敢應聲。
「你看,這就是皇帝,天大的權利,很多人都想坐這個位置。」楊廣並不在意這些宦官的反應,微微抬起頭,望去僅有幾顆星辰的夜空,「那你說,如果神仙要殺皇帝,是不是這個皇帝做了他們看不順眼的事?」
「最近朕一直在想,做皇帝,是為了天下蒼生,還是自己心中的權欲,有時候又會想,天上的神仙過着怎樣的日子,打破腦袋都要下來沒事託身降世,讓人間亂上一亂,人的命,朕的命,一個國家在他們眼裏是不是就如同我們蹲在路邊看一堆螻蟻在穴口進進出出的忙碌?」
「朕在萬千臣民面前是皇帝,也該在這些神仙面前,做一個皇帝該有的樣子不能被小瞧。」
絮絮叨叨的呢喃之中,不遠一個宮內侍衛朝這邊過來,待到楊廣面前,拱手躬身:「啟稟陛下,宮外傳來消息,芙蓉池那邊的神台已經修築完畢。」
聽着侍衛的匯報,皇帝轉過目光望去城池東南,臉上劃開笑容點了點頭,隨後輕笑出聲,轉身走進寢殿,「給朕更衣,召集皇城司士卒,隨朕前往萬壽觀,觀國師登神台,降神兵!」
「是!」
夜色蒼茫,燈火通明的皇宮忙碌起來。
不久之後,天色漆黑轉為青冥,蒙蒙發亮。
城池東南,湖水拍擊岸邊嘩嘩的水聲里,遠方矗立青冥天色的道觀,有着燈火在窗欞內燃燒,照出微微佝僂的人影剪在窗戶紙,拿着毛筆沙沙的勾勒、書寫。
黃昏光芒,飄出畫軸的身影降下,猩紅的指甲撥了撥燈芯,讓燭火更亮了一些,美目看着銀絲如瀑披下肩頭的陸良生,安靜的坐去一旁。
書桌上,裊繞陰氣的名冊攤開,記錄着密密麻麻的字跡,一旁,還有金紋點綴邊沿的畫軸鋪開,軸兩端刻滿鎏金的符籙,空白的紙頁上,是一幅幅拇指大小的人物,甲冑鮮明,相貌神態各異,筆尖遊走,在畫像旁勾出纖細的字體,寫下對方的名字。
哦哦哦哦喔哦
窗外,傳來觀中圈養的公雞嘹亮啼鳴,呼呼大睡的蛤蟆掐算着時間,睜開蟾眼猛地坐起來,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爬去床尾打開衣櫃,丟出一件件衣袍挑選。
安靜坐在床沿的女子,起身走去窗欞,看了看外面,此時天色蒙蒙發亮,能見觀外高高矗立的一座高台輪廓。
「公子,時辰到了。」
「剛好。」
前桌,陸良生也在雞鳴響起時,勾下最後一筆,看着被自己畫的滿滿當當的畫軸,擱下毛筆,捧過畫幅吹了吹上面未乾的墨汁,這才緩緩卷上,拿過一條紅繩將它繫上。
陰府的名冊不能直接在人間使用,更不能用在祭天這種事上,而對於封神一事又是不同,便是與老孫合力煉製了一幅空白畫軸,將名冊上還現存的英靈抄錄下來,順道畫上畫像,更能準確的敕封。
敕封英靈神位與天上神仙法相對抗,陸良生其實也並沒有多大的把握,看着外面天色,目光轉去擺放到面前的銅鏡上,看着裏面倒映着自己蒼老的容貌。
「這一步希望是對的。」
一旁,紅憐端來木盤,拿過上面的木梳,站在佝僂的身形後面,唇角微揚,輕聲笑道:「公子自然是對的,而且,從來都是對的。」
像是說到開心事,噗呲一聲,笑的更燦爛,補充了一句:「永遠都是對的。」
陸良生看着銅鏡倒映的女子替他梳理一縷縷白髮,臉上笑的開心,也跟着笑了笑:「哪有事實絕對的,只是順着萬靈陣、妖星降世、崆峒印的脈絡,覺察出自己要怎麼做,說不得早就是天道準備好的,只不過是讓我去做罷了,它可是最大的。」
「天道妾身可不管什麼天道,在妾身眼裏,公子才是最大的。」
「哪裏?」
梳理髮絲的紅憐停下手木梳,想了一下,反應過來,手握成拳頭在陸良生肩頭輕捶了一下。
「公子這是跟孫道長學壞了。」
聶紅憐捶了一下,拿過桃木梳繼續沿着剛才的髮絲梳下去,隨後一點點盤捲成髮髻,轉身飄去衣架,拿過上面的麒麟氅,一邊給陸良生穿戴,一邊說道:「公子就不擔心元霸?他都出去這麼長時間了,還有元鳳,他還在太原」
此時,樓外響起道人的聲音。
「五更天了,老陸,天門快要開了!別錯過良辰!」
聽到外面的叫喊,紅憐拿着一條祥雲寶玉腰帶,給陸良生系好,後者笑着點了下頭,接上剛才女子的話。
「元霸那身神力,還有我給那柄法器,一般神仙法相也奈何不了他,他走時,我還算了一卦,吉卦,不會有事至於元鳳,之前太原說過一些話,叮囑他事不可為就退來長安,只要不熱血沖昏頭,這會兒應該也快退回來了。」
言罷,陸良生對着銅鏡理了理袍領,握了一下女子的手,「沒事的。」便拿過桌上的畫軸走出房門,下到樓外,蒙蒙發亮的天色里,道人、豬剛鬣、陸盼八人,甚至李金花、陸老石、陸小纖也都一一早起來等在那裏,守着早已準備好的三牲、特製的香燭錢紙。
道人見到走出閣樓的陸良生,盤點了一下準備的東西。
「陸大書生,你看還夠不夠,三牲不夠的話,我讓老豬上!」
說完,就被旁邊的豬剛鬣踹去一腳踢在屁股上,「去你的,要俺老豬當供奉,也不怕讓那些個陰鬼魂飛魄散。」
玩笑聲里,陸良生抬頭看了看天色,也不再多言,邁開祥雲履,揚了揚手中畫軸,大步走去山門。
「天門快開了,時不我待,走,去封神台!」
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寸寸金色破開雲隙照出,推走籠罩天地的蒙蒙青冥。
天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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