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牢計劃真的完善嗎?甚至說所謂的死牢計劃,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嗎?
加雷斯思索着舊敦靈的未來,卻突然發現預想的未來早已走上了歧路,它朝着一條漆黑的道路高歌前進,而自己已經沒有機會將其挽回。
「大概吧……你也知道,我不是很擅長謀劃什麼,」珀西瓦爾認真地說道,她只擅長執行命令,「你說什麼,我辦什麼。」
「你能絕對忠誠地執行着我的命令?」
加雷斯看着她,他不是亞瑟,但作為破碎穹頂的駐守者,他也有命令騎士長們的權力。
「當然,」珀西瓦爾搞不懂加雷斯為什麼突然這樣,「這不是理所當然嗎?」
「絕對忠實,沒有絲毫質疑的餘地,甚至說忠誠到盲目?」
加雷斯繼續追問着,他的目光火熱,急切地想從珀西瓦爾這裏得到什麼。
珀西瓦爾此時意識到了加雷斯的不對勁,她收起了笑臉,嚴肅地反問道。
「你在質疑什麼?加雷斯。」
這位熟悉的同僚一直很穩重,所以他才能理智地通過破碎穹頂控制着整個舊敦靈,令淨除機關的各個部門全速運行。
「不對勁,不太對勁,珀西瓦爾。」
加雷斯反覆地念叨着,他覺得自己就要找到了,找到那個一直沒有察覺的漏洞。
「死牢、舊敦靈、鎮暴者、妖魔……」
腦海里不斷地演變着戰局的走向,最後加雷斯否定了一切。
「根本沒必要這樣。」
隨着時間的推移,加雷斯也如洛倫佐一樣,感到越發的不安,但與洛倫佐不同的是,洛倫佐自己「私自」制定了一個新的計劃,而加雷斯則在這未知前感到慌張。
「『死牢』怎麼想都有些不對勁,我們為什麼要在舊敦靈建立庇護所呢?僅僅因為這裏處於我們的核心嗎?明明有更加適合且隱蔽的地方。」
聽到加雷斯的話,珀西瓦爾的腦海里仿佛有雷霆划過,她之前似乎一直在某個小圈裏踱步,而隨着加雷斯的話語,小圈裂開了一道縫隙,讓珀西瓦爾走出了思維的誤區。
她感到一陣寒冷,不禁顫抖。
「我能理解在舊敦靈開戰,在這裏我們能迅速投放兵力,只要重要部門不淪陷,我們能與妖魔在這座城市裏廝殺上幾個月,可是……可是……」
加雷斯能聽到細微的破裂聲,一直阻礙他的東西就要碎裂了。
「死牢計劃的提出者是洛倫佐·霍爾莫斯。」
珀西瓦爾神情嚴肅,眼瞳充滿了緊張,這一切詭異的起源都因為這個計劃,而這計劃的制定者是洛倫佐。
「你是懷疑洛倫佐嗎?」她問道。
「洛倫佐……」
加雷斯回憶着這個名為洛倫佐·霍爾莫斯的傢伙,因為身居破碎穹頂的原因,加雷斯幾乎沒有和洛倫佐有過近距離接觸,印象里兩人最長的一次交流,也是在這個瘋子駕駛着飛艇駛離舊敦靈時。
他開始懷疑洛倫佐,但想起洛倫佐的所作所為,加雷斯又覺得自己不該懷疑。
「我不清楚,我只是越施行,越發覺不對,更重要的是,好像其他人都沒有注意到這些,」加雷斯朝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比如你,你之前也沒有意識到這些漏洞存在,是嗎?」
「死牢計劃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但仔細思考下,它還是有着太多的漏洞了,而漏洞這事,怎麼可能在淨除機關存在呢?」
加雷斯越想越發恐懼。
「最重要的是,珀西瓦爾,你記得你參與過計劃的商討嗎?」
珀西瓦爾愣在了原地。
是啊,死牢計劃涉及整個舊敦靈,這種重要的事情,應該經過漫長的謀劃才對,可在珀西瓦爾記憶中,死牢計劃毫無預兆地突然出現,而所有人又都相信這個計劃,盲目地進行着。
「這是……怎麼回事?」
珀西瓦爾喃喃自語着。
加雷斯伸出手,落在門把手上,他剛想擰開辦公室,又想到了什麼,低聲道。
「左鎮……」
腦海里浮現那個老人的面容,這個有些奇怪的九夏人,無論何時臉上都帶着一抹淺淺的笑意,就像戴上了一張虛假的面具。
加雷斯察覺到了這一切的關鍵,也是在這時他打開了辦公室的大門。
有冷風吹過。
只見玻璃碎裂,滿地的碎渣中,一個陌生人正坐在他的位置上,桌旁還擺放着一把歪曲鐵灰、好似長釘的劍刃。
不需要任何言語,也無需任何提示,在加雷斯見到這個男人的第一刻,源自靈魂深處的本能便在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它在警告着亞瑟,催促着他的逃離。
「誰!」
珀西瓦爾也看到了這突入的陌生人,她一把拔出了手槍,槍口指向陌生人,隨時準備扣動扳機。
「原來……是這樣……」
加雷斯站在原地,喃喃自語着。
在看到陌生人的那一瞬間,加雷斯不僅有着內心的恐懼,還有着剎那間炸裂的純白。
佈滿塵埃的謎團就此崩塌,展露出了其原有的模樣。
他洞悉了一切,在這一瞬間裏,所有的陰謀與詭計,都向他展現了原本的真實。
這便是真正的「死牢」。
加雷斯不禁為洛倫佐感嘆着,他甚至想拍手鼓掌,去讚美這個神經病所作出的抉擇,只是……自己好像沒有機會去誇獎洛倫佐了。
「跑!」
加雷斯一把推開了珀西瓦爾,大吼着。
「相信它,絕對且盲目地相信死牢!」
「什麼?」
沒有解答,在珀西瓦爾疑惑的眼神中,加雷斯一拳砸在了安置在門口處的警報器,連帶着玻璃罩一同砸碎。
鮮血淋漓,刺耳的警報聲響徹整個破碎穹頂。
人們先是愣神,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所措。
這裏是破碎穹頂,從那建立之初,便沒有被妖魔觸及過的淨土,那警報聲也是如此,幾乎從未響起。
但很快,他們緊張、恐懼。
這裏是淨除機關的核心,而現在核心遭到了入侵。
在這一刻,時間仿佛都緩慢了下來,兩人對視着,在互相的目光中,憑藉着多年工作的默契,他們知曉了對方的意圖。
珀西瓦爾的神情有了那麼一絲的不忍,但沒有猶豫。
她死死地看着加雷斯,將他的樣子深記於心,後仰的身影隨着怒踏的腳掌而穩住,珀西瓦爾的身影彈起,速度飛快,頭也不回地朝向走廊的盡頭狂奔。
與此同時沉重的閘門開始落下,將這警報響起的位置逐一封鎖起來。
「真果斷啊,你就是亞瑟嗎?」
陌生人起身,站在原地,面帶微笑地看着加雷斯。
加雷斯搖搖頭,他此刻的心情很平靜,或許是過於恐懼了,已經感受不到其他的情緒了,就連所謂的恐懼,也變得蒼白麻木。
「不,亞瑟不常在這,」加雷斯看着這位陌生人,「你可以叫我加雷斯。」
他深呼吸,呼喚着惡魔的名字。
「羅傑·科魯茲。」
聽到加雷斯喊出了他的名字,羅傑顯得有些意外,他拿起長釘,有些困惑地說道。
「我們應該沒見過吧?」
「洛倫佐說的,艾德倫殺人很迅速,一般不會說什麼廢話,廢話一堆的是羅傑。」加雷斯平靜地說道。
言語間,他的手緩緩挪移到腰間,試着觸及插在腰間的槍械。
「洛倫佐?哦,那個持有【終焉迴響】的人嗎?」
在華生故意泄露的信息下,這一情報早已被羅傑熟知,但不清楚這一切的加雷斯,則在此時感到一陣壓力,他沒想到洛倫佐暴露的如此之快。
絕對的力量前,他們的詭計都變得蒼白起來。
「嗯?要反抗一下嗎?我可以給你這個機會。」
羅傑注意到了加雷斯的小動作,完全沒有在意。
正如在世界盡頭時,他放過洛倫佐一馬一樣,他喜歡給人機會,一個公平廝殺的機會。
就像冶煉金屬一樣,無論經歷什麼樣的烈火,終究有那麼一絲一毫的雜質存在,羅傑也是如此,無論被不可言述者怎樣浸染,依舊有那麼一絲屬於「羅傑·科魯茲」的意志。
如果我是錯的,那麼就試着來否定我。
加雷斯搖了搖頭,他苦笑道。
「我沒有勝算的,只是徒勞而已。」
「試一試嘛,反正這你是生命的最後了,」羅傑鼓勵道。
加雷斯不為所動,下一刻尖銳的響聲切割着他的耳膜,歪扭的長釘倒映在眼中,不斷地放大着,朝着加雷斯擲來。
長釘貫穿了牆壁,煙塵中加雷斯撞出了辦公室,警報過後這裏被完全封死,他能逃的地方並不多,只能徒勞地奔走。
「對!就是這樣,你這樣的人我見過很多,都一副看淡死亡的樣子,結果死亡到來時,還是不忍不住地哀嚎,求饒。」
羅傑取下長釘,走出辦公室,跟在加雷斯的身後。
他喜歡這樣,看着這些秉持理念的傢伙們,在死亡的威脅下崩潰、哀嚎,將所謂的尊嚴與道義全部丟棄,只剩下一個可悲求饒的靈魂。
加雷斯喘息着,他就像一隻骯髒的老鼠,躲避着光芒。
他抬起手槍,朝着身後還擊,羅傑連格擋的意思都沒有,子彈落在漆黑的甲冑上,彈起星火。
這感覺很糟糕,加雷斯很清楚羅傑在做什麼。
他在玩弄自己的生命,想看自己在死亡的重壓下,所產生的種種劣性,他期待着自己的崩潰,自己的哀嚎。
太糟糕了,加雷斯人生中上一次這樣的感受,還是被關在監牢裏,那時自己的未來一片灰暗……可那一次他等來了珀西瓦爾。
這一次呢?
「果然,我運氣一直都很差。」
加雷斯半開玩笑地嘟囔着,計算着剩餘的子彈,他把握好這場追逐戰的程度,儘可能地讓羅傑玩的盡興。
他觀賞自己歇斯底里的反抗,當羅傑厭倦時,便是自己的死期。
死期將至。
加雷斯停下了步伐,轉過身,在羅傑的注視下,整理了下衣服,讓自己看得儘可能工整些。
「就這麼放棄了?」羅傑問道。
長釘再次破空而至,沿着加雷斯的臉頰划過,猙獰的疤痕炸裂,連帶着他的左眼陷入猩紅之中。
加雷斯沒有退步,他忍受着痛楚,穩穩地站在原地。
「你爭取而來的這十幾秒,只是讓你決定徹底放棄嗎?」羅傑有些失落,「所以……所謂的『騎士長』就這樣?真是讓人失望,那你接下來要說什麼,求饒嗎?」
在羅傑的眼裏,加雷斯就是只可悲的蛆蟲,本以為會有一場愉悅的獵殺,結果獵物逃了沒幾步,便被壓力徹底壓垮,他都開始懷疑加雷斯這個職位是不是走後門得來的了。
「所以升華是對的,拋棄掉這些劣性,變成更為偉大的存在。」
羅傑低語着,就像魔咒般,催眠着自己。
「沒,我只是在這十幾秒內決定一些事……就像你說的,很多人看淡了死亡,但死亡真的來臨時,還是會抖個不停。」
加雷斯自嘲着,他已經很努力不讓自己的手抖了,但手還是抖個不停,連槍都有些握不住了。
他在破碎穹頂呆的太久了,久到他在片安逸中,已經忘記了死亡的恐懼。
「嘴上說的容易,實際上真的很難……這需要巨大的勇氣。」
加雷斯沒有絲毫的勝算,但他還是顫抖地拿起了手槍,做出了與他言語完全相反的動作。
「我只是希望自己不要死的太難看。」
「這個願望我可以滿足你。」羅傑說。
「我沒在和你說話,」加雷斯抬起另一隻手,梳理了一下衣領,把它弄得筆直,「我只是在自言自語。」
他的臉上露出笑容。
羅傑意識到了加雷斯要做什麼,但加雷斯根本不給他【間隙】入侵的時間。
加雷斯本該在辦公室便做完這一切,可羅傑說的對,加雷斯也是「很多人」之一,真的做出抉擇時,他也會畏懼不前。
所以加雷斯需要十幾秒的時間讓自己冷靜一下,讓劇烈跳動的心臟平緩些,整理一下衣服,管理一下表情,讓自己再次持有所謂的尊嚴,從容地接受這一切。
最後……最後再回憶些美好的事。
加雷斯的手停止了顫抖,如同鋼鐵般沉穩,猛地抬起,槍口指向了自己的太陽穴。
扣動扳機。
連同自己的大腦、記憶、生命全部擊碎、貫穿。
鮮血噴涌,塗滿了整面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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