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在淡淡的薄霧中更顯清寒,深夜的天地間萬籟俱靜,只有耳邊微微的風聲。濕潤的空氣對又累又熱侯口似火燒的牧賜來說十分受用,既解乏又解熱,大口深吸了那麼幾下,力氣好像有些恢復,隨即強掙扎站起來開始尋找大巫祝的所在。
此山山勢南緩北險,南邊坡緩樹木叢生還可以勉強行人,北邊的山壁如同被刀切了一般的陡峭,連飛禽都無法在上面駐足。山尖上基本沒什麼空地,眼見的就是一棵巨大的古樹聳立在這裏。枝繁葉茂形如華蓋,樹根盤曲錯節深深地扎進了山石岩壁中。樹體彎彎曲曲拐拐扭扭的,虬結蜷曲的樹枝找不出一段能可堪器用的。唯一一根筆直而粗壯的側枝卻從樹幹主體上橫着長出,隱入了雲霧裏,在它的下面就是萬丈懸崖。
最底層歪歪扭扭的樹枝上懸掛滿了用五色絲線纏繞的燒灼過的龜甲,形成了一片壯觀的「龜甲林」,牧賜一看就知道這是巫師占卜完國家大事後存放在這裏的底檔。穿過了「龜甲林」,牧賜走到了樹幹旁。這樹幹有四五個人合抱那麼粗,粗大的樹幹上釘上了木板做成的階梯,繞着樹幹盤旋而上。樹幹上刻着形狀稀奇古怪符號象徽,像是古老的文字,又像是符籙圖形。深深的刻痕中填注了丹漆,從遠處看,樹身上像畫滿了朱符。
沿着階梯扶着樹幹一步步拾階而上,轉了三四圈,往下看已經離地數丈多高的時候,牧賜走進了架在巨樹側枝上的小房子裏。這個房子用整根的半圓木榫卯接合在一起,形狀像雙手十指交叉中間形成空隙,整個的外形像一個架在樹上的圓形鳥巢。借着吊懸在屋中的一顆照耀滿室的夜明珠的光亮往裏面看,屋裏有些簡單的生活用具,還有就是掛在牆上皮鼓、皮鞭、鈴鐺、寶劍之類的東西。最顯眼的就屬掛在牆上的一架巨大的牛頭骨和一張鋪在地上的巨大的白色老虎皮。這架牛頭骨非常巨大,兩隻犄角之間的距離有牧賜一膀子那麼寬,犄角根部有牧賜小腿一般粗,慘白色的頭骨上雕刻滿了黑色的符號,青黑色的牛角上雕刻滿了金色的符號。這張白虎皮頭、爪、尾俱全,白底黑紋,額頂王字清晰可見。虎皮的身體處也有牧賜一膀子寬,虎掌處還連着完整的指甲,彎曲而鋒利,看着這數寸長的利爪,不由得讓人不寒而慄。試想一下,這要是一爪子拍在自己上身上,那便是開膛破肚血肉橫飛斷無幸理啊。
牧賜走出了小屋,繼續尋找着大巫祝的身影,心中暗想自己是不是運氣不好,正好趕上大巫祝出門了。沿着腳下的木板路一直走,這條路鋪設在一根筆直的粗壯側枝上,走了幾步,被眼前一道厚實的樹枝樹葉組成的牆壁擋住了去路。牧賜停下來再次仔細打量這棵奇形怪狀的樹。從裏面看這棵樹形似一個巨大的傘蓋,在靠近樹幹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有些粗壯的側枝,樹葉和細小的枝杈都集中在離樹幹較遠處緊緻地排列在一起,把中間的小屋護得嚴嚴實實,估計下雨天都能做到滴水不漏了。
穿過這層厚厚的樹葉牆,或許就能看到外面的情況。牧賜如此想着,彎下腰,大袖護住臉部,就從中間鑽了進去。
枝葉生長非常緊密,牧賜很艱難地穿過了這層障礙,眼中已經看到了月亮。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向一側倒去。說時遲那時快,牧賜連忙身體往後倒伸手探向身後的枝葉叢中,抓住了幾根較粗的枝條,一番折騰後才堪堪穩定住身形。再往下一看,牧賜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心噗通通直跳。這條木板路竟然通向那根懸在懸崖上空的側枝上,現在自己身下是萬丈,自己如果剛才沒穩住掉下去的話,那下場就是粉身碎骨。想到這裏牧賜也不敢再站着了,緩緩地跪了下來,雙手緊緊地抓着腳下的木板。
牧賜跪下來才發現這裏的木板路比裏面的要窄一些,而且上面纏滿了青藤,被霧氣打濕以後非常地濕滑。剛才自己就是被它滑了一下。了解了事情原委的牧賜雖然還是心有餘悸但比剛才鎮定多了。
牧賜正低頭縮身跪在原地安撫受到驚嚇神魂不定的自己,突然從前面的雲霧裏傳來了一陣蒼老的說話聲:「遠古的祖巫告知我,你就是天命之子。」
牧賜雖然聽不懂天命之子一說,但還是恭敬地說道:「晚輩太史賜,奉伯父之命前來拜訪大巫祝,深夜打擾,還望恕罪!」
「你過來!」蒼老的聲音繼續說道。
木板路只比牧賜的雙膝寬一點,故而只能一點一點地挪過去。
萬丈絕壁之上有一棵巨樹,樹身上伸出一條巨大的粗壯側枝,前端隱入雲霧,在上面有一個渺小的身形,蝸牛般地緩慢前行。好久之後,才挪進了前端的雲霧裏。
牧賜小心翼翼膽戰心驚地挪過了那段疙疙瘩瘩的青藤路,兩膝蓋硌得生疼。鑽進了雲霧裏以後,眼前忽然一片豁朗。與窄窄的木板路連接的是數丈見方木板拼湊的大木台,上面繪有一個大大的北斗七星的圖案。只見有一人在中間面北背南跪坐着,頭上戴着巨大的枝杈橫生的鹿角,面戴着鑄有猙獰獸形的青銅面具,身上穿着獸皮鳥羽縫綴而成奇異服飾,肩膀上蹲着一隻雄健的金羽紫目的神鷹。
跪了這麼久,牧賜也懶得起身,繼續大幅挪動膝蓋,七八下就來到了此人的身旁俯首叩頭。直接道出了自己的來意:「晚輩太史賜,想拜大巫祝為師!」
「你剛才就已經行過大禮了,可以叫師父了。」
本以為要費一番口舌去解釋,但沒想到大巫祝這麼答應得這麼痛快,這讓牧賜微微有點吃驚。「多謝師父!」
大巫祝又問了這麼一句:「你眼前看見了什麼?」
牧賜起身四下觀瞧,除了迷霧還是迷霧。「雲霧阻擋,看不到遠方。」
大巫祝輕輕抖了抖肩膀,那隻神鷹從大巫祝肩頭躍起,跳到了牧賜的面前。「閉上一隻眼睛,然後用另一隻眼睛看着它的眼睛。」
牧賜聽話地閉上右眼用左眼看着那對銳利漂亮的鷹眼,忽然鷹眼裏綠光一閃而逝。而後這隻神鷹雙腿一蹬,展開金翅,衝破迷霧,沖天而起。
在那綠光閃過後,牧賜突然眼前一亮,自己竟然獲得了這隻雄鷹的視野。像照鏡子一樣,在自己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臉,實在是不可思議。鷹眼視野隨着雄鷹飛翔穿過了迷霧,翱翔在天際,俯瞰着北方大地。牧賜看到了數里外大河北岸的諸侯營地,那裏無故惹了祝融之災,方圓數里內的數十座諸侯營地全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手足無措的眾人想救火卻苦於大河枯竭遠水難調,只得砍伐柳樹枝條用以撲滅火勢。牧賜甚至看到了風璧和一群頭戴冕旒身着章服的諸侯一起碰頭商量着什麼,看來一副已經被他們接受了的樣子。
「用巫術可以借來禽獸之力,你現在站起來睜開你的右眼。」說完大巫祝也站起身來,擺動着手臂,連綴在奇異服裝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腳下一瘸一拐地踏着北斗七星的圖案走了起來。「上古時代,大禹治水,櫛風沐雨風餐露宿,十數年如一日,辛苦非常,致生偏枯之疾,步不相過。又傳大禹治水時,至南海之濱,見有鳥禁咒,能令大石翻動,而鳥禁咒時必踩出奇異步伐,大禹遂模仿此步伐,用以禁石治水。我現在這套步伐,就是後世巫師的看家之寶禹步。你好好看清楚,禹步禁咒之術,小成能禁制鳥獸木石,大成能降妖伏魔,煉到極深處,移星轉斗,禁咒日月也不在話下。」
牧賜站起身來,右眼卻能看到眼前的景象。兩幅不同的視野里看到的不同景象在腦海中交疊,微閉右眼就能從左眼中清晰地看到清晰地用鷹眼視野鳥瞰外面的景象,微閉左眼就能切換回眼前的景象。把握好左右眼睜閉的程度,就能既不耽誤觀摩大巫祝演示的禹步,又能隨時觀察火勢的發展。奇妙的巫術使牧賜興奮不已,全神貫注於兩隻眼睛的睜閉之中。
大巫祝演示完一遍禹步之後,來到了牧賜面前。「看到那沖天大火了吧?」
牧賜捂住右眼,用左眼細緻地觀察了一番後說道:「看到了!火勢非常兇猛,看來是救不了了。」
「為了你讓你看到這一幕,這火多燒了一刻。拿水來!」大巫祝頗有些埋怨地說道。
牧賜四下尋找,在不遠處發現了杯盞水壺,倒了一杯清水,過來遞給了大巫祝。
大巫祝接過杯來,噙了一口水,又一套禹步踏完,往北方噴去。水霧離口之後,迎風見漲,化成一大片漆黑如墨的滾滾烏雲,伴隨着風雷鳴電閃,挾一往無前之勢之勢向着北方的天空滾滾而去。停在了在一片火海的諸侯營地上空,潑下傾盆大雨,不一會兒澆滅了熊熊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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