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叢嵐 第106 八卦

    女子不可能一直防守,她的諸神遲早有耗盡的一時,可她根本無法行動,若被近身也只有手中的劍是武器,為什麼這樣一個身有殘疾的女子,非要參與盛典呢?總不至於要拿命賭一場榮華吧。

    她遊刃有餘的模樣,說不定只是計策而已,桑衍四下一望,見沒什麼人關注這邊,心想着趕快結束算了,便驅使黑霧自小處腐蝕而出,沿着邊角纏住女子輪椅,堅硬的金屬也很快被腐蝕出一處缺陷。

    穩穩立在台上的輪椅突然一陷,女子一怔,輪椅自己向後傾去,桑衍知道她必然會收回氣流擋住自己,誰知那女子沒有做出什麼反應,就這麼掉下了比武台。

    這人是故意的?

    一旁裁決已經宣佈了勝者,桑衍走下比武台沒再深究,臨時怯場選擇放棄,又不想認輸所以裝作輸掉的人也是有的,這女子有殘疾在身,不難想像原因。

    「等一下!」她走出不遠,便聽見身後有人呼喚,剛剛那女子被人推着略帶顛簸的走到了她身前。「我是木宛,南皇三年院。」

    「桑衍。」桑衍一抬眸,推着她的男人個子不高,大約是三十歲的模樣,長相算是英俊,給桑衍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總覺得是在哪兒見過這人似的。

    「是不是你們的隊伍,在團體賽勝過了西疆?」木宛見她答話顯得十分高興,她手疊在雙膝之上,略微傾身,身後的男人雖是推着輪椅,卻站的很直,動作優雅,從不經意的小處能看出這二人應該並非平民。

    這在南皇倒是少有的事情,從離火身上就能看出來,南皇確實不怎麼講究規矩,就算是大家出身的離火,也被南皇同化,連世家禮儀都忘光了。

    「是我們的隊伍。」桑衍對南皇與西疆之間的恩怨不算太清楚,所以也不知道這位南皇女子為什麼要詢問這件事情。

    「多虧了你們,不然叫西疆奪得首名也太不甘心了。」木宛聲音稍提,顯然是有些激動。「我就是想認識你們呢,另三人都不參賽,我還想着是沒機會了,沒想到這麼巧,能和你分到一組。」

    桑衍不知這話該怎麼接,但木宛也用不着她接話,繼續說道。「真不虧是東亭的黑龍啊,雖然輸的有些丟人,但能與你一戰也是榮幸。」

    一個三年院輸在一年院手裏,真的不止是丟人的事情了,桑衍不明白這人為什麼非要故意輸掉呢?

    見桑衍不欲多說的樣子,知道是木宛有些唐突,推着輪椅的男子低聲提醒下一場快開始了,木宛一怔,立刻反應過來。「耽誤你時間了吧?是我的錯,那我們……就此別過。」

    木宛得到桑衍的一個點頭之後,身後的男子便推着因為缺了一角有些顛簸的輪椅離開,桑衍看着他行走的姿態,和與木宛低聲交談的模樣,心中的熟悉感越來越盛,可就是摸不到頭緒。

    她記不得的事情,是很久以前嗎?

    「美人?」席故霜在桑衍身邊叫了一聲,見她沒答話便也順着她視線望去,看見身着南皇服飾的女子消失於人群中,出言詢問。「怎麼了,對手嗎?」

    「嗯。」桑衍見到自稱『東亭萬事通』的席故霜,聲音一頓,問道。「我們拿到首名,南皇的人,怎麼比我們還高興似的?」

    「要說這個,南皇和西疆理念不同,西疆人看不起南皇,南皇脾氣再好,時間一久也會生出間隙的。」席故霜聳了聳肩,表示從教育層面開始的仇視無法被輕易抹消。「反正西疆落敗,他們就是輸了也心滿意足。」

    特意要和她說一聲嗎?桑衍沒再仔細去想,她的首輪結束,次輪應該是要幾天後才開始,既然沒有什麼熟人的場次,不如直接回後閣算了。

    慕流央還坐在中心的裁決位子上,一臉無聊的和虞清鴻小聲談論着什麼,並沒有在各院主事觀戰的高層上看到東亭,但以他的性格應該也還在觀戰才對,那她就不去打擾這幾人了。

    席故霜見桑衍聽着聽着走了神,然後轉身似乎是要離開廣場,立刻跟到了她身旁。「這裏是有些喧鬧,我們不如去焚櫻林如何?再不賞花可就沒有機會了。」

    壓根不打算給他機會的桑衍徑自向前,目的很明確,哪知道這個傢伙竟然真的一路跟到了後閣,就連桑衍推開院門,他也身子一扭跟了進來。

    「這裏賞花也是不錯的啊。」席故霜四處打量着過於簡潔的院內,掃見樹下垂着的鞦韆,走過去拎起了上面刻着不少保護陣法的麻繩。「美人你是一直就住在這裏嗎?」

    「嗯?」在屋內正支起窗的桑衍疑惑的頓下動作,隨後平淡的回答道。「嗯,十年了。」

    席故霜敲了敲看上去舊了些卻十分結實的鞦韆木板,心道桑衍確實與尋常被收養的孩子不同,那些孩子年紀稍長就會被送進學會吧,就算是考入東亭,也是要回到各學院背靠的宿舍的。

    後閣是主事和院長們的所在,而這一整片東南角都屬於東亭,果然,雖然這二人之間並沒有太多的交流,但東亭是很看重他的養女的。

    「你要跟我到什麼時候?」

    在席故霜還在思考的時候,桑衍已經走出來站在了他的身側,眉目間帶着些困擾,顯然被他這般無緣無故的殷勤舉動弄得有些煩躁,她掃過對方的眼睛,開始考慮是不是要暴力解決問題了。

    「這個……」席故霜要怎麼說自己僅僅是想看着她?他注意到因為自己的猶豫,桑衍氣息逐漸變得危險,連忙說道。「就、就一會兒!馬上走可以嗎!」

    桑衍知道在盛典還沒結束之前,要是將主隊隊員打殘的話可能會很麻煩,難得輕嘆了一口氣。「我說過了,我不會成為誰的伴侶。」

    席故霜這幅越來越認真的樣子可不是什麼好事,她能不清楚自己嗎?面無表情的也算不上是非常漂亮,這人怎麼就看上她了呢。

    是不是要找個時間帶他見一見蘇猗湖,讓他轉移一下目標比較好?那樣的話慕流央可能更有殺了他的動力,到時候她再一起出手的話,就不算是擅自對主隊隊員出手了吧……


    「美人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呢?」席故霜向後靠在石桌上,他望着桑衍不想作答的模樣,緩慢出言道。「情愛雖然是一葉障目,但只要閉上眼便已經是天上人間,旁的事情只要不去想……」

    他分明離桑衍還有些距離,可聲音與呼吸似在耳邊。「不就只剩下天上人間了?」

    桑衍久久沒有出聲,突然輕微挪了挪步子,平靜問道。「就算不動用諸神,也可以迷惑對方?」

    她發間隱約有黑霧涌動,若不是因為察覺出席故霜並沒有什麼惡意,恐怕這會兒已經撲出去將其捕殺了。

    席故霜心下一驚,想要說出的話語瞬間堵住了喉嚨,他的眉逐漸擰起,就如同逐漸緊張起來的氛圍一般,就在這時候,席故霜本能向後支住身子的手,按在了放在石桌上的幾枚紅色卵石之上。

    席故霜啊的一聲收回手,轉過身,可憐的手掌已經被燙的通紅一片,他本能的低頭對着掌心吹了半天,忍痛摸了摸,在桑衍略顯驚訝的一聲『沒事吧』中,咬牙回答了一句沒事。

    「你早些離開不就好了。」見他確實燙的不太重,桑衍也就沒多詢問,望着那人命運多舛的手掌,略顯無奈的說道。「非要呆在這裏。」

    「美人在哪兒我就在哪兒。」席故霜疼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還有心思開玩笑,他偏開頭去看桌上放着的卵石,這回沒敢伸手。「這麼燙,藥種嗎?」

    桑衍沒想到他一眼看出那些石頭其實是某種果實,還沒回答,席故霜便俯下身仔細打量,突然聲音正經起來。「這東西應該能緩解寒毒,能給我一個嗎?」

    「你要他做什麼?」桑衍倒不是捨不得,只是這東西尋常書上都看不見,他怎麼知道能緩解寒毒?就算真能入藥,這麼大的火力,怕不是要把人燒焦了。

    「宋訣,之前你見過的吧,披着一身斗篷那個。」席故霜稍做描述,叫桑衍想起了東亭主力聚集那日,身穿斗篷的高壯男子。

    「那人也不是平白無故穿的那麼奇怪,他身中寒毒幾乎無解,只能靠極熱的藥劑來緩解,只是一般的熱藥已經沒什麼效用了,我看這個……也許還能有用。」

    「你用什麼來換?」突然出現的男聲叫席故霜一怔,一偏頭左邊牆頭趴着個毛茸茸的短髮少年,正用陰森的神色望着他,不是許行素還能是誰?

    許行素貓在自己屋子裏整理那日自白樓查來的資料,總覺得有種令人難以忍受的感覺,叫他讀不下去書,才站起來走出屋外,便聽到有人在桑衍的院子裏『高談闊論』,一副學者的模樣。

    生氣,太生氣了,怎麼什麼人都敢往桑衍院子裏走?

    「以身相許怎麼樣?」這玩笑一開完,牆頭和面前都是一樣冰冷的目光,席故霜只好可憐兮兮摸了摸衣袋,當然是空空如也。

    他和冉寸心手裏有個研究,為了這個研究他可算是傾家蕩產了,能做交換的錢財也好物件也好是什麼都沒有,至於能力……他想桑衍和這位預備學者應該沒有什麼心愿,是他能夠完成的吧。

    「要不……要不我拿八卦跟你們換?」席故霜猶豫片刻,試探着問道。

    「八卦?」

    許行素眉頭一挑,撐着牆面從那邊翻過來,席故霜見有戲立刻湊上去解釋道。「冉寸心的八卦,要不要聽?」

    在許行素一句『要聽』出口的瞬間,桑衍就已經知道她想的是一點沒錯,這兩個人只要遇見肯定一拍即合,如果是他們,說不定連東亭的往事都敢去打探。

    「冉寸心啊,傾慕着我們慕大少爺。」席故霜開頭不是什麼稀奇的消息,冉寸心的心思別說許行素了,連桑衍都看的清楚。「然後隊長對她無意是肯定的了。」

    「這誰都知道。」許行素立刻開始懷疑席故霜要說的,到底是不是有意思的事情了,但他見席故霜以一副『別急嘛』的神色望着自己,也就勉為其難聽了下去。「那,你說。」

    「長羽他和寸心自小是青梅竹馬長大的,日久生情就不用我說了吧?」席故霜攥拳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掌心傷口,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封長羽喜歡冉寸心,冉寸心卻喜歡慕流央?」許行素眸子一轉,開口道。「我說封長羽其實一點也不適合東亭,為什麼非要來這裏呢。」

    「封長羽不適合東亭?」桑衍一怔,這也能看得出來的嗎?

    「你是說那人爭強好勝吧?」席故霜沒想到許行素看人這麼准,點頭應道。「確實,他當初是想去北衡的,為了寸心才一起進入東亭。」

    東亭的人性子都慢,就算不是學者也十分較真,但卻不喜歡無謂的爭端,每次學術討論的時候,總是北衡西疆的人在大聲爭吵,東亭人大多時候都不會發言。

    封長羽勝負心太重,甚至重過了自己的自知之明,放在東亭的氛圍中可以說完不合適。

    「所以說封長羽必然會找慕流央單挑?」許行素端着下巴沉吟片刻,眼睛一亮樂出聲。「有意思,還從來沒有這種事發生呢。」

    席故霜和桑衍都掃了許行素一眼,後者是根本不知道這之間有什麼聯繫,前者是驚訝自己還沒說出來許行素就又知道了。

    確實,原本這三人中,只有封長羽將情愛說出了口,這時候還僅僅是封長羽對冉寸心單方面的告白,而蘇猗湖的出現,有可能會促使冉寸心也說出來,到時候封長羽就和本來沒什麼關係的慕流央,變成了情敵。

    這一場關於冉寸心的戰爭中,封長羽有可能會完敗給已有傾心之人的慕流央,他如此看重的輸贏對手卻毫不在乎,就封長羽的自尊來說,也許會直接嚮慕流央宣戰,就算得不到冉寸心也是如此。

    這事兒若放在常人身上就是一場熱鬧而已,但放在慕流央這兒,先不說慕大少主的身份導致會吸引來多少看客,就蘇猗湖那朵毒花花,會允許慕流央和其他女子的名字出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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