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看着面前的這一封封的密報,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和眉心無比的疲憊。看書否 m.kanshufou.com
御史締結朋黨、貢生衝擊扶桑公主駐地的事情才沒幾天,東廠、錦衣衛調查江南衛所的結果也來了。
畢竟是要清查數十個千戶所,這可不是短期內能完成的任務。
即便是現在匯總的也只是大致的情況,這大致的情況已經讓弘治皇帝感覺觸目驚心了。
「着三大學士、兵部尚書來見……」弘治皇帝的聲音中充滿了疲憊。
這大明似乎一天比一天更難打理了,從前還覺着遊刃有餘。
然而一層層揭開卻發現實際上是千瘡百孔,四處漏風、哪裏都是漏洞……
看着密報上揭露的一層層問題,弘治皇帝整個背脊都在發涼!
這是沒發生劇變啊,若是生出劇變的話這些衛所能靠得住嗎!
「臣……」李、劉、謝三大學士,還有兵部尚書馬文升剛到便要行大禮。
卻被疲憊的弘治皇帝擺手道「虛禮就莫要行了,這些……你們且看看罷!」
蕭敬沉默的將一份份的密報拿給了台階下的四位大臣們,隨後回到皇帝身邊躬身肅立。
台階下的四位開始還有些莫名其妙,但隨着這一份份的密報打開來四人的臉色都變了。
大量的兵員逃離、嚴重缺額、糧餉不足、從無操練……
衛所百戶、千戶奴使兵丁為自己幹活兒、霸佔屯田,將糧餉中飽私囊……
瞞報兵丁暴亂,役使親兵殺人!逼反衛所小旗、總旗……
一樁樁、一件件,看着四人觸目驚心渾身冰涼!
這稍有不慎那將是顛覆國本之禍啊!
「陛下,老臣有罪!」最先跪下來請罪的,是兵部尚書馬文升。
弘治皇帝在他話剛出口,還沒有跪下之前便疲憊無比的道「此時有罪如何,無罪又如何?!」
「事已至此,還是先討論個章程出來為要。」
看着奏報三大學士不由得嘆氣,章程?能討論什麼章程啊!
這不是一家、兩家衛所的問題,這是全大明十餘都司、三百餘內外衛、六十餘千戶所共同的問題。
此密報所查不過是江南地區千戶所暴露出來的問題,其他地區呢?!
難道就沒有了嗎?!
派出御史欽差,即便是查處一時、查處一批卻又能保證多久?!
而且這些千戶、衛所就這麼老實讓你去查?!
逼急了,拉上人馬落草為寇流竄為禍……
那造成的兵災更甚於此害啊!
「朕之前開設武舉,然並不重視……」弘治皇帝聲音苦澀,輕聲嘆道「看來,是朕之誤啊!」
四位大臣們都不敢說話,只是沉默不語。
為何不敢語啊?!成化十四年內閣票擬曰
「武舉重事,未易即行,令兵部移文天下,教養數年,俟有成效,巡按提學等官具奏起送處之。」
直白的說就是擱置了。
弘治六年再開武舉卻必須先試策二道,這是挑選武將?!
明史上還說弘治十五年南京戶部右侍郎鄭紀上疏,請武舉三年一試,孝宗不從。
實際上呢?!是當時兵部回覆「武舉已有舉行之典,亦足以激勵人心,不必輕易紛更。」
弘治皇帝沒有對此表態,就被兵部所駁回了。
所這根本就不是弘治皇帝的問題,完全就是文臣們擔心武將分權所以死死的壓着武舉一事。
弘治皇帝想到了張侖在來信給他說的話,沉吟了一會兒才道。
「擬定個章程,下月便開一次武舉恩科!」卻見的龍椅上的弘治皇帝沉聲道「此次……提鄉試!」
李東陽聞言皺了皺眉,覺得似乎太倉促了。
但再看看那些個密報只能是嘆了口氣,皇帝這是着急了。
這些密報上的訊息實在是太過觸目驚心了,整個江南地區的衛所相當於全部爛透了。
無怪乎僅僅是數十倭寇就能夠橫行江南肆無忌憚的濫殺無辜,甚至殺戮完畢還敢住一宿。
這對弘治皇帝的刺激那不是一般的大,相當於視大明官兵如無物啊!
馬文升還待再說些什麼,卻被劉健拉了一把搖了搖頭。
「臣等遵旨!」弘治皇帝嗯了一聲,擺手讓他們退去。
待得他們離開後才對着身邊的蕭敬沉吟了一會兒,道「尋汪、王二公來見。」
蕭敬聽得這話不由得眉頭一跳,但還是躬身應是隨後直直出了大殿。
弘治皇帝在大殿上沉默了一會兒,卻徑自翻出張侖發來的書信。
打開來再次一點點的看着,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注意到階下站着二人。
蕭敬則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到了弘治皇帝身邊,依舊肅然而立。
「勞煩二位了……」弘治皇帝對着階下的二人微微頷首,這二人則是俯身拜下卻不說話。
二人一老一中年,中年那位看起來體態微微發胖,面白無須穿着一身富家翁的道袍。
笑眯眯的叫人看不出其底細,只是細細的眉眼中不時閃過的一絲精光說明此人不簡單。
「威寧伯此舉落了個清閒,可朕卻陷入無人可用之地啊……」
看着階下那位老者,弘治皇帝嘆氣道「這朝中諸臣……呵呵……」
「陛下就不必勸說了,若非先帝內臣早已身首異處了。」
那階下的富家翁悠悠的嘆道「內臣為大明、為皇家已是盡了心力,可內臣風評如何?!」
「威寧伯倒是出來幫您了,可他若不行此死招恐怕也是難得善終罷?!」
那富家翁對着弘治皇帝便作了個長揖「內臣主西廠,所辦之案有幾件冤枉?!」
「內臣數出戰陣,與威寧伯率軍殺敵生死不懼,他們……又說過內臣幾句好話?!」
這富家翁模樣者,赫然便是憲宗朝聲名赫赫的西廠提督、久鎮遼東多次殺推韃靼的大太監汪直!
卻見汪直深深的吐出一口氣,對着弘治皇帝再作了個長揖。
「若非先帝回護,先將內臣剝離他們視線恐怕現在內臣早已經身首異處了罷?!」
弘治皇帝驀然不語,只是坐在龍椅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倒是那階下的威寧伯王越微微一笑,輕聲道「陛下何必煩憂?!」
「那麒麟兒一人,可抵我與汪公數倍!」
弘治皇帝聽得這話,不由得瞪大了眼珠子雙手按在了案几上「哦?!痴虎兒還有這等能耐?!」
「哈哈哈……陛下啊!你卻小看那麒麟兒了,三大學士說他還需勘磨後才是風雲麒麟兒……」
卻見威寧伯王越微微一笑,撫着自己的長髯嘆道「然,老臣以為此子已經攪動風雲了!」
弘治皇帝也不是政治初哥,叫王越這麼一說再仔細琢磨一下這次爆發的御史、貢生事件。
頓時不由得啞然失笑,可不是麼!
只是他年紀尚幼大家不太可能琢磨到他身上去,而且此事中參與進來好幾位重臣。
蘇州知府曹鳴岐、提學御史方信之,甚至還有內臣南京守備錢能。
三人互不隸屬平日相當於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你說他們三人一塊兒促成此事?!
怎麼可能啊!
莫說是弘治皇帝即便是朝中重臣們,又有幾人會認為他一介國公家的孩子能指揮這票重臣?!
王越能反應過來很大部分原因,是他曾經長時間的接觸過張侖。
弘治皇帝是燈下黑了,得了王越的提醒才恍然大悟!
即便是錢能在密奏中提及了這些事情,弘治皇帝下意識依舊當痴虎兒是個孩子。
那些事兒嘛……估計是痴虎兒鬧起,曹鳴岐、方信之他們跟進的罷!
然而此時細細一想,曹鳴岐、方信之他們怎麼能指揮扶桑使節上殿跪求啊?!
「此子本事雖大,卻毛病不少……」
王越對着弘治皇帝苦笑着道「首當其衝的就是脾氣不好,一旦惹了他那就跟捅了馬蜂窩似的……」
唔……比馬蜂窩厲害多了,弘治皇帝想想那些現在被革職查辦的御史、被關押的貢生們。
估計他們如果知道事情的緣由那寧願被馬蜂蜇一頓,也不肯得罪痴虎兒了。
「其次便是懶……」王越說着,臉就垮下來了「老臣與他相處些許時日,發現他除了習武練字外……」
王越的臉色變得很古怪「那極其之……懶!」
「士子求見本是揚名之事,他卻掛牌不見。平日裏若非要事,書寫皆由弟子代筆他口述……」
弘治皇帝聽得這話,不由得啞然失笑。
王越則是繼續道「其次……好財貨,若欲使其做事必與財貨方肯動……」
「……」這下輪到弘治皇帝臉色古怪了,他想到自己舞弊案召張侖來問策的時候。
這小子上來就先問要錢,不給好處直接裝死要跑路。
與自己往來信件裏面自己一邊勸他不要重財貨,這小子一邊折騰自己的歪理邪說……
「但他取財貨頗有章法,即便取之也讓人無話可說。」
弘治皇帝點了點頭,這點倒是真的。
痴虎兒斬倭寇、殺海盜,甚至最終奔襲扶桑再轉回大明。
前後除了借用幾艘戰艦之外,還真沒有耗費國朝一兵一卒、一糧一粟。
反而是前後給自己送來了數萬兩銀子、紅珊瑚、玳瑁、珍珠……等等。
算下來自己反而是掙了至少十萬兩銀子,要知道哪怕是千料大船的造價也就五六百兩而已。
人家是靠着自家的老親兵打下來的,後來的水匪、海盜現在可不是做訓成水師交給自己了麼?!
相當於是借出戰船自己就白掙了十萬兩銀子,國朝多了一支有實戰經驗的水師。
怎麼算這都是掙了,痴虎兒掙錢是掙的讓你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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