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春 第十六章，再遇

    紫衣少女臉上頓時青白一陣，而後又漲的通紅，看來這氣生的不輕。只是這畢竟是在楚國國界，沈晏心又是平西王府的人，這少女雖張狂，但也不敢在此輕易鬧事，只是跺了跺腳，踢了一張凳子發泄。

    沈晏心用餘光瞟了一眼，嘴角微勾，招呼韓九與方才那被欺負的少女過來坐下，又吩咐驛丁準備酒菜。

    紫衣少女看沈晏心的悠閒姿態，氣得直要上樓，卻被穿妃衣的少女攔住，在她耳畔輕聲說了什麼，那紫衣少女才勉強忍住怒氣，跟着一群寧國女子去離沈晏心她們最遠的那張桌子上坐下。

    妃衣少女攙着紫衣少女走過沈晏心她們那桌時，低頭咳了兩聲，坐在沈晏心身旁的少女身上一抖，就半抬起了身子。

    沈晏心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對她微微一笑，問道：「妹妹是寧國人？敢問妹妹芳名？」

    那少女才又遲疑着坐下，有些怯生生的回答：「俺……我是寧國衛縣人，名叫衛……衛蓮花。」

    「蓮花？」沈晏心笑盈盈的轉頭對韓九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也是個好名字。」

    韓九點頭。

    衛蓮花卻低頭，絞着衣袖道：「可大家都說這個名字俗氣。」

    沈晏心眼神一頓，轉而又笑開，問道：「不知妹妹可有小字？」

    衛蓮花搖了搖頭。

    沈晏心道：「如若妹妹不嫌棄，我送妹妹一個字如何？」

    衛蓮花抬起頭，望了望沈晏心，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才點頭道：「那謝謝姐姐了。」

    沈晏心將這一絲情緒抓在眼中，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用手指沾了茶杯里的茶水，桌面上一邊寫一邊道：「蓮花別稱頗多，芙蕖、菡萏、水芝之類雅卻露媚，不若夫容二字，簡而大方，妹妹以為如何？」

    衛蓮花則低着腦袋將桌面上的「夫容」二字看了又看，低低讀了兩遍，才慢慢抬頭擰起一個笑臉對沈晏心道了謝。

    沈晏心一頓，說了句不必，便轉頭催酒。

    「衿芰茄之綠衣兮，被夫容之朱裳。世間若真有這樣的仙姿，一睹可死矣。」

    眾人聞聲回首，卻一個披灰水貂裘的修長男子立在門帘之前，其上半身被一把錦面暗繡傘擋住。

    待他身側的短襖綢褲的小廝將傘收起之後，才露出一張清光奕奕的面容。

    男子一邊解開身上的水貂披風，一邊望里走，直走到沈晏心她們桌面，便很是自然的入座。

    驛丁看他氣度穿着不凡，不敢冒犯，只好上前哈着腰道：「這位爺，這兒這幾位小姐坐了，您要不換張桌兒，坐那邊？那邊寬敞也亮堂。」

    「無妨，我不介意。」男子說罷捂嘴清咳了幾聲。

    驛丁愁眉苦臉的看了男子一眼，心想您老不介意，可小姐們介意啊。

    又瞅了瞅沈晏心，還想再勸，只見男子身邊的小廝拿出一塊玉牌一亮，哼聲道：「看清楚了，我們是中洲蘇家的人，我家爺願意坐哪兒就坐哪兒！輪得到你插嘴？」

    「阿啟，不得無禮！」男子輕呵了一聲，叫阿啟的小廝立刻垂首退到一邊。

    滿堂的人聽到「中洲蘇家」幾字，都不住的往這裏看，驛丁更是不敢怠慢，連忙叫人去收拾房間。

    只聽男子道：「在下也和這幾位姑娘一樣，在後院住吧。」

    驛丁一呆，偷眼看了男子一眼，揣着手，進去準備了。

    驛丁走後，男子望着沈晏心與韓九溫溫一笑，合手道：「在下蘇合。」

    沈晏心回禮道：「小女子姓沈，名晏心。」

    韓九亦道：「在下姓韓，家中排行第九，叫我韓九便是。」

    蘇合看着韓九頗有意味的一笑。

    「你是蘇合？」就在幾人相互行禮問名之時，那紫衣少女卻不知何時已走到了蘇合身邊。

    「姑娘是？」蘇合清濯的臉上浮出幾分疑惑。

    那紫衣少女卻拉了一把凳子直接坐到了蘇合身邊，頗有些激動的說道：「我，我是寧堇啊。」

    蘇合面上現出瞭然，拱手道：「原來是堇小姐，多年不見了。」

    「恩，有四年零三……」寧堇俊俏的臉上略略一紅，馬上就住了口。

    之後這寧堇便就此在這桌坐了下來，沈晏心與她無話可說，又不好不賣「中洲蘇家」這幾個字的面子，只好低頭喝酒吃菜。

    吃着吃着，卻覺得鼻尖瀰漫起一股香膩的味道，睜着半闔的眼，朦朦朧朧看到幾個半遮着臉的身影。

    「老大，這怎麼辦？是只抓姓蘇的，還是都抓走。」

    「也不知道這幾個娘們和姓蘇的是什麼關係？」

    「蘇家是什麼身份！沒關係能坐在一桌吃酒？把這一桌人統統給老娘綁了！」

    「那別的娘們呢？小的看着長得都挺標緻的。」

    「標緻你娘！咱們是為了姓蘇的來的，別給老娘惹事！」

    ……

    「小晏心，小晏心！」沈晏心腦中一片茫白，只覺得這聲音如蚊吟一般鑽入耳中，她擠着眼皮想要睜開一線縫隙，但這眼皮卻像是黏在一起了一樣，如何都扯不開。

    她只好深吸了一口氣，又休息了一會兒，才覺得頭重腳輕的感覺褪去了些。

    堪堪撐開眼，一個陌生卻又熟悉的身形映入眼瞼，她晃了晃頭，想抬手揉眼，卻發現自己上下都被繩子綁着。

    好容易看清了叫她的人，劍眉入鬢，明眸如星，臉上呲牙咧嘴的笑容更是熟悉。

    「趙……趙拙！」沈晏心一聲驚呼，她身邊的人也陸續醒轉過來。

    趙拙雙手雙腳都被綁在沈晏心對面的木樁上，但卻依舊露着明晃晃的大白牙對着沈晏心樂呵呵的笑。

    眾人醒後看着四目相對的二人有些驚訝，韓九更是問道：「阿十，你認識這個人？」

    沈晏心癟癟嘴，瞟了趙拙一眼，道：「不認識。」

    趙拙一聽便掙扎着身子，將腦袋往沈晏心的方向湊了湊，賠上一張討好的笑臉道：「小晏心，我知道不辭而別是我不對，可我也是有苦衷的，這事等以後我再跟你和昱兄解釋，你先別生氣了好不好？」

    沈晏心別過頭，不想理他。

    韓九看出二人必定相熟，便問趙拙道：「兄台可知道我們現在身處何處？」

    趙拙上下打量了韓九一番，眉頭忽然一抽，腦中徒然浮現出自己多年做的夢鏡，楞滯了片刻，但看眼前的明明是個英俊少年，才挑眉反問道：「你剛才叫小晏心阿十，你是她什麼人？」

    「我是……」

    韓九正要開口，門外卻傳來抬門栓的聲音，一時間在場的眾人都屏氣收聲，等着看進來的究竟是什麼人。